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屋子,两扇门推开,可见外头有一方散发着白色雾气的温泉。
窗上贴着喜字,屋里点着红烛,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灯影摇曳红纱漫舞。
这房间有一处向外伸出的露台,刚好搭在温泉上。露台是用白玉堆砌成的,玉石在温泉的滋润下 微微发烫。
方凌波只穿了件单衣,他倚靠着栏杆侧坐在露台之上。
不知是身上出的汗还是蒸腾上来的水汽,将他薄衫濡湿,衣衫贴在身上,勾勒出他静秀的身形。
方凌波还是叫那位名叫谢愚梦的家伙给自己施了针。那人医术果然了得,七枚银针刺入穴道之 后,他的一双眼睛便就又能看见了。
只不过谢愚梦再三叮嘱,说这眼睛看得见只是暂时的,若他不能解决自己身体的问题,他的眼睛早晚是要坏掉的。
方凌波觉得谢愚梦很奇怪,他好像也知道很多东西,他说了么多其实表达最多的东西不就是江春无在骗他方凌波吗?
江春无确实瞒着自己许多东西,这些方凌波一直能够感受到。
但是瞒了什么,方凌波从来都没兴趣知道。
方凌波自认自己也是一朵世上难得的奇葩,他上次跟曲瑶岫说的那些威胁的话并不是在吓唬人家,他是就是懒得知道啊。
他懒得思考,懒得纠结,他就是喜欢看问题只看表面,那些藏得很深的东西他能感觉到,但是的确不想去深究。
太过执着太过较真,会活得好累的。
方凌波同江春无在一起,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组合,应该是江春无占主导地位的。
很多人可能会说,江春无那么厉害的人肯定将方凌波吃的死死的。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的。
可事实上,方凌波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懒得跟江春无计较罢了。他更能感受到,江春无对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那种小心翼翼不是欺骗真心,而是怕自己离开他。
这就很有趣了。
方凌波伸着脚趾去拨弄温泉水面,溅起的水沾湿了衣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他现在不想去问询江春无的过往,不想去纠结被掩盖的真相,甚至不想去思考江春无骗他的目的,他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那便是江春无对他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地 步。
方凌波没什么原则,少数秉承至今的原则里有一条便是等值交换。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晚餐,也没有可以不付出代价的索取。
江春无对他的感情如果足够深刻,那么好像揭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没有关系。
方凌波他啊,其实只是一个想要快乐地活着的人而已。
所以方凌波把寻灯的出题权从谢愚梦手上要了过来,他用自己与江春无相处的那些细节为题。他想看看江春无记得多少。
如果一个人对你来说越重要,和他相处的时光你必然记忆得越深刻。
方凌波想看看江春无能用多少时间走到哪一步。
方凌波的底线是三个半时辰。
三个半时辰,要是江春无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方凌波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继续傻乎乎地在他面前当个懒人。
可若是超过三个半时辰江春无仍没有出现,那么……
方凌波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方凌波抚着栏杆,踩着露台的台阶,一点点走进温泉中。
温泉水穿过衣衫浸入毛孔,方凌波舒服地轻哼一声。
还有一些时间,他且等一等罢。
自喜堂出来,没有走多远,身边的灯光便消失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里。
极深的黑暗,那种黑暗仿佛已经凝聚了实体,如同水一样黏着在周围。
江春无提在手中的牡丹花灯的光亮突然微弱起来,他将一缕真气注入到灯中。
顿时花灯内光焰盛大起来,在浓稠的黑暗之中照亮了一方不大却足够的空间。
江春无手中的花灯此时此刻便是他的心灯。
这盏心灯会为他照亮自己该走的路。
它会带着江春无找到自己想要的人。
在心灯光焰的投照下,前方的路一寸一寸出现在眼前。
江春无能够感受到自己正处在一非常神奇的空间里,这空间之中没有方位,无数的道路在他脚下穿梭,只有能被心灯照亮的路才是他该走的路。
他将那人放在自己心上,将自己所有的经历与知觉都在这一刻投注到那人身上。这其实对江春无来说并不困难,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向如此。
江春无一步步向前,每一步他都必须走的毫无迟疑。
他的心中必须没有恐惧,没有犹豫。
若他的心乱了,心灯也会再也找不到方向。
在这黑暗空间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江春无走到最后身上一已经起了一层汗。
他仿佛用尽毕生力气走向那人。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
那光亮柔和得仿佛萤火。
江春无加快了脚步,一点光亮慢慢放大,当江春无穿过光亮之后,周围的情景又回到了思吾园内。
江春无站在一扇院门之前。
那圆形的院门,屋檐上垂着含苞待放的藤萝。
枣红色的院门上面有着斑驳的裂痕,它半掩着。
江春无抬起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院门。
小院之内别有一番静谧天地。
他踏着曲折小径,小径两边的石灯中有烛光摇曳,他穿过夹竹桃花丛,终于见到了一幢亮着灯的屋子。
屋前的石桥上,缠着红线。屋檐下挂着雕花的红灯笼,匾额上配着喜结。
方才那是喜堂,这便是洞房了么。
江春无走过小桥,拉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内装饰热热闹闹的,气氛确实静谧清冷的。
一身与江春无身上的喜服成套的雍容衣衫挂在衣架上,金冠与朱钗整齐地摆在妆台上。
红烛摇曳。
江春无打量着屋中陈设却不见方凌波的身影,他有些慌了。
忽然有水声传来。
江春无抬眼,这房间通往后苑的门开着,他向前走去。
只见一个身着红色单衣的美好身影,从雾气氤氲的露台上款款走来。
月光凝在那人身上,他头发上的滴落的水珠在江春无眼中都清晰无比。
红色的单衣被温泉水浸透,贴在方凌波身上,那好看的眉目,在水汽月光的滋润下越发美丽。
他似乎是困了,垂着眼眸,懒懒散散地看着江春无。
这一刻,眼前人的神态和记忆中的重叠,江春无不动声色地错开目光。
直到方凌波开口说了话,江春无确定这个人似乎仍没有想起什么之后,他才又有了与方凌波对视的勇气。
“你怎么才来。”方才那慵懒雍容的气质仿佛只是幻觉,方凌波快步走到江春无身边,十分不高兴地瞪着他,“我都等了三个时辰,马上便是三个半时辰了,你怎么这样慢?”
江春无才发现方凌波一双圆圆的桃花眼又恢复了光彩。
“你的眼睛?”江春无眉头微蹙。
“能看到了。”方凌波得意地挑了挑眉毛,“算那个拐我来的人有些本事,他给我扎了几针我便能看到了。”
“他……”江春无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他可还说了什么?”
“什么?”方凌波皱着鼻子。
“治好你眼睛的人可还说了些什么?”江春无重复道。
“哦,”方凌波恍然大悟,“他说治好我的眼睛就算是赔罪了,你就不要因为今晚的事情再跑去找他算账什么的,他一身老骨头受不了你折腾。“
“只说了这些么?”江春无搂住方凌波的腰将他拉的离自己更近些。
“嗯。”方凌波点点头,“不然呢?”
“你说谎。”江春无神色平静只是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我没有。”方凌波被江春无箍着腰有些不舒服。
“你说了。”
“我没有!”方凌波猛地推开江春无,他向后退了几步,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江春无。
“你凭什么说我说谎。”方凌波此时已经有些生气了,他明明已经宽宏大量决定放过江春无了,为什么这个人偏偏这么不知好歹呢?
“凭我在这里。”江春无没有动,他看着方凌波,瞳孔在这一刻黑得像两汪深潭。
方凌波侧过头冷哼一声。
“你别不知好歹。”他与江春无对视,无所畏惧,“你确定你想听么?”
方凌波笑道,“我敢说。你敢听么?”
江春无垂下眼眸,他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长舒一口气,而后抬眸看向方凌波。
“你说。”他道,“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听。也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你若说得不好。”江春无也笑了,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那后半句。
江春无笑得有些狰狞,即使狰狞也不减损他的英俊。
此时此刻方凌波觉得自己眼前的男人像是一头狼,走到末路的狼,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过来吃了他似的。
方凌波一甩袖子,使小性子般,“你敢听我还就不说了!”
方凌波说完也不看江春无,转身又往温泉里走。
方凌波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他背对着江春无不敢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有水声传来,走到温泉中央的方凌波被赶来的人从身后抱住。
江春无低头将吻印在他白净的后颈上。
起初只是吻,而后变成了轻轻地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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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
老谢的奖励大概是一个入洞房(望天)
我们波其实一直是个大智若愚的娃,他啥都知道就是懒得啥都不愿意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