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江春无的眼神很深,像是要从方凌波的双瞳看向他的灵魂。
方凌波没有察觉到江春无的异常一般,此时他得到了江春无的肯定,正笑得得意洋洋,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怎样?”方凌波向前桌目瞪口呆的二人挑了挑眉毛。
“是我错了。”前桌的师兄连忙抱拳道,“方师弟不要见怪。”
方凌波笑嘻嘻地摆了摆手,“无妨。”
“只是,”那位师兄眉头微蹙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据我所知,岳阳城已荒废百余年,早无城志可考,师叔和方师弟又是怎么知道当年有蓬星出现的?”
那师兄问的认真。
方凌波听到之后面色一僵,方才满脸的笑意顷刻间退了个干净。
江春无见到方凌波的变化,面色却缓和了许多。
“因为恰好,当日我在岳阳。”江春无道。
他说完便转身走回讲台,继续接下来的讲学内容,没有给那位内门弟子追问方凌波的机会。
瑞云道场又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屋子里只能听到江春无一人授课的声音。
自刚才那位内门弟子问出岳阳城的问题之后,方凌波的情绪便一直没有好转。
他呆呆坐在座位上,双眸显得更加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课也不听,江春无也不看,好似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在方才那一刻后,失去了趣味。
围观了全程的边千岩不知动了什么歪脑筋,他摸着胡子犹豫片刻,还是向方凌波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记得蓬星犯紫薇那一年,也是江师弟将你带回师门的一年。”边千岩说。
“嗯?”边千岩话音了落了许久,方凌波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边千岩瞧着方凌波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残忍,但是有些事情他是必须去确认的,于是他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哦,你说这个啊。”方凌波道,“就是那一年,我跟着江春无来到了出云宗。那年五月蓬星犯紫薇,江春无在岳阳城。”
“而我,”方凌波勾起一抹讥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当时我也在岳阳城。”
“我同他就是在岳阳城相识的。”方凌波说着向前倾身,他靠近边千岩,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边掌门还想问什么?”
边千岩在心中暗叫不好。
谁说方凌波傻的?这哪里傻了!
“没了。”边千岩讪笑一声,“老朽就是随口问一问。”
“哼。”方凌波冷哼一声,他举着拳头在边千岩面前晃了晃,“下次有话直说,不然拳头招呼。”
方凌波是铁定打不过边千岩的,但是边老头的反应却是嘿嘿赔笑两声。
“好嘞好嘞。”他连忙应道。
两个人的谈话隐隐约约叫前桌两个人听到了,那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他们都要傻了。
就不说面对方凌波那一点都不尊敬的态度,掌门师叔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还顺着人家了。
就“方凌波是被江春无带回出云宗”这事儿便足够叫人震惊了。
怪不得山霸方凌波能在山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原来背后那个罩着他的人是江师叔啊。
这消息太劲儿了,感觉知道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于是,师兄二人达成共识,点了点头,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转过头去继续听课。
方凌波威胁边千岩的时候张牙舞爪,威胁完,整个人又变得蔫巴巴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边千岩过意不去,试着逗了方凌波两句,想叫他高兴点,却被方凌波完全无视。
边千岩只好闭了嘴。他都好几百岁的人了,不知道为何,此刻竟然心生出“糟糕我闯祸了”那种只有少年时才有的心思。
祸闯了,自己又收拾不了,于是下课后边千岩就哈哈两声先溜为敬,把不高兴的方凌波留给江春无搞定。
一早上的课程有惊无险,内门众弟子在下课后都长舒了一口气,像生怕江春无突然变脸似的,赶紧收拾好东西个比个的走得快。
弟子们走光后,瑞云道场里就只剩下江春无跟方凌波两人。
江春无站在讲台上久久不敢走近方凌波。
今日方凌波的状态太不寻常,江春无可从不知道他还会星象推演之法。
更何况,今日方凌波的表现可不只是“会”这么简单。
他听了人家几句对话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熟练得像是个学了许多年用了许多年的老手。
江春无害怕,他怕方凌波记起了什么。
怕到提不起勇气去确认。
“不回去么?”还是方凌波开口打破了平静。
江春无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出了脚步。
“饿么?一上午了也该饿了,中午想吃些什么?”江春无边走边问,将语气尽量放得轻松。
“唉,”方凌波长叹一声趴在桌子上,“本来是饿的,但是被边老头弄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方凌波一脸不高兴地向走到身旁江春无告状,“他想知道我当年是不是也在岳阳城。”
“真是讨厌,”方凌波说着将脸埋在胳膊上,许久之后,闷闷地说出一句,“搞得我……想爹爹了。”
江春无低叹一声。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方凌波继续说着,“你肯定要说我不是答应过了么?答应过爹爹不伤心不去想他的。”
“你就当没有看到吧,”方凌波吸了吸鼻子,“我就偷偷想他一下。”
“嗯。”江春无轻轻拍了拍方凌波的脑袋,“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后,方凌波肩膀微颤,有细碎的呜咽声响起。
方凌波哭了好久,哭到肚子咕噜咕噜叫时终于停了下来。
他猛吸了一下鼻子,捂住脸抬起头,“江春无,我想吃烤鸭和烧鹅。”
“当然好,”江春无笑着说,“不过你要先告诉我——”
“什么啊!”方凌波放下手,哭肿的眼睛“瞪”向江春无,“吃个烤鸭烧鹅的还有条件啊!”
“那是当然。”江春无勾了勾方凌波压红的鼻梁。
“烦人,”方凌波打走江春无的手,肚子叫的声音更大了,“你说吧,条件,赶紧说,我饿死了。”
“你得回答我个问题,”江春无凑近方凌波,“你星象推演的本领何时学的,又是跟谁学的?”
方凌波看不见江春无那张杀伤力惊人的俊脸,却更加敏感地感受到江春无说话时打在自己脸上的呼吸。
离得太近了,方凌波脸也红了。
“我不知道。”他别过脸往外推了推江春无。
“别皱眉毛,”方凌波用看不见东西的眼睛瞥了江春无一眼,“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你肯定皱眉毛了。”
“你别不信,”方凌波撇着嘴,“我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什么星象推演,我是不会的。刚才那么说感觉就跟作弊一样。像是提前知道了答案似的,但是答案是谁给我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觉得……”说到这里方凌波突然想到什么,可他却不想跟江春无说,于是垂眸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光。
“太奇怪了。”他装模作样感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