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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陆轩本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中流馗师,而且有些倒霉,每次好心帮助别人都被误认为他在害人,曾经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还被苦主亲眷指着鼻子斥他装神弄鬼,最後还被抬到街上任人唾骂,那时候他就感觉无法再继续做馗师了,他觉得自己的天赋实在平平,哪怕努力了也无所长进,不如剪了这三千烦恼丝,古佛青灯相伴一生。
但就在他准备剃发的那一晚,家中唯一不钝的剃刀却断成两半。
他觉得这是佛也不愿收他的意思,心灰意冷之下,他服了安眠药准备来世再活。
但没想到那安眠药过期了,不仅没死,还被人发现然後送进了医院洗胃,一番痛苦折磨之後,他昏迷了很久。
而就在他昏迷期间,他见到了救世主一般的人。
那人出现在他的梦里时,整个梦境都是纯白圣洁的颜色。
苏陆轩仿佛置身天地最纯粹的一隅空间,干净得有些不真实。
而就在这方纯粹空间的中央,他的眼前,有一个盘坐在地的人。
那人身上穿着金线勾勒的白袍,墨发披散在背後,身下隐隐约约闪烁着几片暗红色的重叠阵纹。
“有缘人,吾已等你许久。”
这是苏陆轩听到那位仙人睁眼後说的第一句话。
仙人用平淡的语气讲述了他的经历,说他本是仙山脚下一个普通村落的村民,一日受界神点化成仙,自那之後便开始造福人类,但没过多久,村子旁边的一座普通雪山突然生了山灵,独占天道赐予人类的灵池不说,还禁止人类上山,更是纵容大妖肆意出入,不少得了灵池灵力之後入魔的大妖将人间搅得一塌糊涂,他看不过,本想孤军奋战与仙山和那傀儡神侍决一死战,却不曾想很多憧憬他的不尤人跟了过来,最终,他为了保护那些无辜的不尤人不受仙山屠戮,献出全部灵力被封于此,已有千年不见天日。
苏陆轩听完後气愤不已,然後又听仙人问:“我曾护着的那些不尤人後来如何了?我已多年未曾见过他们了。”
苏陆轩神色一僵,不忍说话,而仙人似乎理解了他沉默的意思,叹了一声,这一叹,仿佛隔着千年不见天日的悲凉。
仙人抬了抬手,似乎要招他过来。
苏陆轩却震惊地看着他的手。
仙人垂眸,随即敛了衣袖。
衣袖内铿锵阵阵,来源不知处的暗纹锁链穿过了仙人身上九处大穴窍,无声束缚他千年之久。
“抱歉,吓到你了。”仙人嗓音温润,仿佛君子失礼。
苏陆轩眼眶顿湿。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自那时初见,苏陆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替仙人报仇!
而恰好,他醒来後无意间就得到了发动蝶絮引的方法,立刻竭力修习起来。
但仙人却总是担忧他,还说自己的安危并不重要,主要是天下大衰之势即将来临,他仅想拼这一身贫瘠之力,为世人做最後一份贡献。
但世人总是愚昧的,从古至今,无论是泯阴阁还是全妖委都愚忠仙山,还有那助纣为虐的神侍,明明就是个奉神太监,却一直为仙山马首是瞻,可悲啊可悲!
天道秩序已乱,人间将夜,那些胆敢阻挡仙人救世的愚昧之人本就活该做乱世前的祭品!
……
“愚人啊。”苏陆轩眯眼盯着出现在门口的偶,冷声道,“你的主人呢,叫他出来。”
十一把手上的两只黑厉扔垃圾一样扔到屋内,被苏哲一脚踢到了身後。
‘嗤’的一声,符纸烧灼声响在门口,十一用符化了把灰色长剑,甩手挽了个利落的剑花,剑尖起,直指苏陆轩。
苏哲顿时严阵以待,挡在了主人身前。
正在这空气焦灼,剑拔弩张的时刻,走廊外响起几道奇怪的声音――
“十一加油!”
“加油!”
“加油!”
十一神色严肃,毫不所动。
苏陆轩和苏哲表情一空,懵了两秒。
然而下一刻,十一就在他们懵逼的这两秒攻了过来,长剑脱手而出!瞬间逼近苏哲!
不明灵力带动的剑锋异常霸道,所过之处空气震颤,如被割裂。
苏陆轩回神後,十一已经跃至他眼前。
他瞳孔一缩,符纸脱手化出数道灵刃,大面积铺头盖脸砸向十一,趁其躲闪之际踩着沙发椅背翻向远处。
而那里正是两只黑厉所在之处!
苏陆轩回头看了一眼,苏哲已经摆脱利剑回身拖住了十一,他冷笑一声,转头召出一朵诡丽艷红的花骨朵,另一手向其输送灵力。
在灵力的不断浇灌下,花骨朵层层展开,逐渐盛放,房间内乒呤乓啷一阵响动,苏哲和十一打得难舍难分。
花朵盛开後,越发艷丽的色彩映在苏陆轩深幽的眼底,他低笑两声,右手凌空描摹出蝶絮引的阵纹。
‘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击飞後撞碎落地窗的声音响在苏陆轩身後,下一刻,苏哲的声音出现在他身旁,不带丝毫起伏道:“堂主,解决掉了。”
“干得好。”苏陆轩夸了他一句,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将阵纹描好,随即手腕一转,狠力向下一摁,阵法成,蝶絮引之花自动飘移进去,落在阵法中央。
这次的蝶絮引范围很小,只有这个房间这么大,因为苏陆轩没多少时间描摹更大的阵法。
不过也够了。
倒在地上的两只黑厉重新站了起来,他们早就彻底失去了自主意识,浑身冒着厚重又浓稠的阴炁,本体模样已经全身布满黑色血线,眼眶里也完全漆黑。
他们的鬼体皮肤下拱起一道又一道不明物,似乎让他们非常痛苦。
“曾经的同胞啊。”苏陆轩满目慈悲地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很痛苦,但为了人类的将来,谢谢你们的付出了。”
他勾起一抹笑:“去,把走廊外的人都抓进来。”
两只厉鬼长啸一声,冲向门外。
“卧槽什么鬼!”
“谢扶云你的偶不是把他们都打服了吗!”
下一刻,两个影子‘咻咻’两声落进了屋内。
??
怎么才两个?
苏陆轩低头一看,刚才还斗志昂扬的两只黑厉已经畏畏缩缩地恨不得挤进地缝里,他心中一惊,抬眸望去――
一个长相普通的瘦弱青年慵懒地侧倚着门框,身前悬浮着一把灰色古琴,指头又细又白,正垂眸抚落震颤的琴弦。
这一幕令苏陆轩似曾相识。
仙人身上的符文枷锁需要神器来解,苏陆轩这十几年为他找遍天下,也才找到两件遗落人间的上古神器,而他身上的枷锁印记仅仅消失了一半,而卦象上无论怎么算也算不到其他神器了。
正当他焦急万分的时候,仙人却想起了什么,告诉苏陆轩,他曾经有一把贴身许久的神器,後来赠予了大妖火凰,泯阴阁混战时火凰想用其伤他,但神器主动弃灵,自封于某地,不知现在找回来还有没有用,也不想麻烦苏陆轩白跑一趟。
苏陆轩当即热血沸腾,宁试一千不错一个,立马算出了那把神器所在之地。
仙人那时就夸他非常厉害,还给他看了一段神器影像。
影像之中,仙人身姿飘逸,斜靠林间小亭,一把红色古琴悬于身前,抬袖间腕骨如玉,修长指节落于琴弦之上。
轻捻微拨,弦光四落,仙人眸中映着斜阳霞光与古树深林,彼时无罣无碍,正似人间不定客。
苏陆轩心底一直印着仙人垂眸抚琴的那一幕,至今不敢多回忆,只怕有渎仙人。
而如今,他为什么会在一个普通到看不见丝毫灵炁的馗师身上再次见到那道影子呢?
“你在找这个?”
给他熟悉影子的瘦弱青年开了口,他手中用符纸幻化的古琴模样确实是那把神器,但并非本体。
青年背後隐隐约约冒着几个探头探脑的同伴。
苏陆轩审视着他,轻笑一声:“现在不装傻了?”
谢扶云懒洋洋收了琴影,慢声道:“这话怎么说的,师弟明明说配合我的人才是傻子。”
段清在他识海中忍不住冒了个头:“别总拿我作借口。”
苏陆轩“呵”了一声,“无知後辈!耍嘴皮子可救不了你,还不快把神器奉还!”
他的语气掷地有声,仿若正道魁首,而站在对立面的就是那最为斜佞之辈。
“奉还。”谢扶云把这两个字在唇舌间碾磨了一遍,似乎没听过这个词一样,好笑道,“你有什么脸说出这种话的?”
苏陆轩当即一怒,冷哼道:“斗嘴又不能救你的命,你还是留着力气多喘两口气吧。苏哲!”
苏哲在他身旁应声,左手朝身体外侧一伸,五张符纸飞绕腕间,屋内有风骤起。
“卧槽,风龙引!”张嘉佳在谢扶云身後小心翼翼点着他的肩膀,“你有没有办法对付啊?”
谢扶云没有回头,只说:“放心吧,虽然我没什么办法。”
张嘉佳“哦”了一声,然後又“啊?”了一声。
下一刻,屋内狂风大作,苏哲瞬间掠至谢扶云眼前,他的身影在谢扶云清凌淡然的眸光中映成浅浅小小的一个黑点。
而就在苏哲那只聚动数道风刃的左手离谢扶云的面部不足两寸的时候,他整个偶突兀地停在了那里。
空气霎时安静。
不忍直视的张嘉佳和潘丰还没察觉什么,而被他们捂着嘴的唐明却激动地“唔唔”起来。
“草!别在我手心舔来舔去!”张嘉佳放开了他,然後抬头看去,顿时感到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他不是掉下去了吗!别说这么短的时间了,就算真能爬上来也得断胳膊断腿啊!
只见众人的目光中心,本该摔落楼底的十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内,闪电般蹿到苏哲身後,伸手轻松扼住了他的後颈。
而在所有人都惊愕难言的时候,唯有谢扶云轻轻一笑,环胸倚门,嗓音温和道:“十一,宰了他们。”
十一点头应道:“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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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