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通风口里的照桥信看着那个漂浮的人影,满脑子问号。
中也？看上去好像更瘦一些，但是那张脸的五官排列组合的确是属于中原中也的。怎么还像个美人鱼一样飘在液体里，不需要呼吸吗，不需要排泄吗？这鬼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的？
照桥信像个潜入敌人内部的刺客一样在通风管道里寻找另一条出口,然后把头倒吊下来,脸部便离那个巨大的玻璃管道很近了。
……像个培养皿一样。
液体并不是透明的，但也没有过于妨碍照桥信的视线。他看到不明液体中的少年注意到了这边,朝这边游了过来。
一时间,他们对上了视线。
是怎样的眼睛呢？比中也更温和,更澄澈，穿着科幻电影里给试验体套的奇怪衣服,露出的手腕纤细且脆弱,四肢的线条柔软到像是连薄薄的肌肉都没有,让人很担心他独立行走的能力。
……这是中也吗？
照桥信微微瞪大眼，而看清他的少年也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
赭发少年震惊且朦胧的想到,
谁？
是神吗？
这个人身上散发的光辉……是真实的吗？
他的目光游离到照桥信的衣服上，那个他从这里员工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又是实验人员。
他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抬起掩住唇，茫然的想到：怎么有一种发出奇怪声响的冲动？
照桥信扭头再次检查了下这个房间,监控器几乎无死角的对着整个区域，将这个培养皿牢牢监视了起来。屋里没有人,但旁边的仪器上还显示着各种数据，有人类走动的痕迹,所以这并不是一个被忽视的地方。
要救他，要怎么救他？
照桥信缩回管道口，有些烦躁的揪了揪自己乱翘但很快就会变得有型的头发。
没有动静，他逃跑后还没有被人发现吗,虽然把那个光溜溜的家伙放到了实验台上，还给脸遮了块白布，但身材相差这么大应该很快就露馅了……除非这里的管控稀松到令人发指。
各个设施都代表这里已经有些年代了，照桥信垂眸看着这个中也，对方趴
在玻璃上努力瞅着他，眼神清亮。
……比中也还要温和的眼睛。
却令人感到难受。
照桥信整理好通风管道的封口，继续在闭塞的环境里爬行，他路过了刑讯室一般的地方，路过了连着电线的奇怪仪器，它的作用似乎是把人的两手吊起，施行电击。再往后还有放置着无数培养皿的房间，只是里面并没有人。
这就是科幻片进入现实吗，下一秒要开始生化x机了吗？
照桥信因为双眼接收的信息量腿有些发软，以他的经历，很难想象自己究竟落入了怎样丧心病狂的计划。
虽然文学作品看得很多，但这种东西……
照桥信暴力瞪开一个出口，身体一翻跳到了地面上。
亲眼看到这些东西，是真的让人恶心愤怒到睡不着觉。
尤其这里面还有中也，眼前的世界都变得奇幻了起来。照桥信回忆起在魔兽吉格体内时，魏尔伦那些自闭且自我厌弃的话，还有他那套和中也是兄弟的言论。
上次去空助的安全屋时，金发青年遮遮掩掩的把一些东西推到一边，不想让他看到。
是这些吗？
照桥信站直，转身面向布满了整面墙的屏幕。
他找到了监控器，通风管道真是连接了整个基地的道路。
监控室里没人，也怪不得没人发现他跑了。
照桥信试探性调着各个房间的画面，试图找到出口，以及他们的员工都散布在哪里。
他看到了这里的设计图，这个进行见不得光的阴暗试验的基地处于地下，唯一的出口是个巨大的升降电梯。
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在或许会更好……
这个想法冒出的下一秒，照桥信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且只有一个人。他一下子躲到了门后面，在来人推开门的瞬间一脚将他踹到，手法果断且凌厉的将他的双手反按到对方的背上，然后拿抹布堵上了对方的嘴。
“……”
头一回做这种事的照桥信感觉很微妙，觉得自己真的像个潜入敌方组织的刺客。
在剧组也演过类似的桥段……但真的发生时…照桥信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都不紧张，就连基本的心跳加速也没有。
他在这位员工身上没有摸到枪，于是徒手掰断了一条凳子腿，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眸光冷冷的对他说，“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唔！”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不管自己的手上会不会沾血。”
一脸惊惧的男人在看清照桥信的脸时，突然顿住。
照桥信：“？”
然后，他的周身如同泛起了粉红色的气泡，有些荡漾和飘忽。
照桥信：“！”
啊变态！
照桥信的脸色当即黢黑。
都被人这么威胁了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
照桥信和他相顾无言了两秒钟。
男人完全停止了挣扎，一脸幸福的把头搁在地上。
诡异的，照桥信竟然产生了一个很离谱但是似乎很可行的想法。
他把抵住对方脖子的手缓缓抬起，认真的注视着男人的眼睛，扯了个温柔的表情，声音特意放缓，“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
被按在地上的男人疯狂点头，几乎要把脑子摇匀。
照桥信眉角抽动了一下，接下来的三分钟内，他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原地倒戈，疯狂献殷勤。
对了。
齐木楠雄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偶尔吐槽过人们的抗性问题。
照桥信坐在椅子上，手抵着下巴沉思，他的旁边被人放了一杯热茶，负责监控室的男人非常积极的在解答他的疑问，没有任何的不情愿。
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见过六神通。很多照桥信习以为常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
照桥信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偶尔会忘记。
他的帅气可是像精神污染一样的bug啊！
他的脸是神的恩赐，世界级完美青年！
“没想到N竟然把您带了过来，让我惊讶。”
“您一定受惊了吧。”
“我听同事说过，N似乎很好奇你的能力。”
照桥信听男人絮絮叨叨，脸色阴沉的可怕。
“培养液里的是谁？”
“培养液？啊，你说8
号房间里的那个，他是个失败品，没有名字。”
失败品，没有……名字？
“只要脱离了特殊的液体，他就会死去，那样的场景太凄惨悲痛了，我绝对不会让您看到的。”
“我们的任务其实很早之前就结束了，当年军事基地爆炸，唯一成功的试验体失踪，我们丢失了很多重要的数据，但N似乎并不想一切结束，他在某天发了疯一样把人找了回来，连我这个看大门的都不放过。然后我们就进入了新一轮的实验，因为我们发现有些人的体质十分特殊，脑内神经特别发达，比如运动员们，他们在比赛的一两秒之间思考的速度是平时的五倍不止，而大脑是控制异能力的关键……”
外面又有了脚步声。
这次不一样，很匆忙，很杂乱，有四个人，但照桥信辨认出来，里面并不包括把自己抓过来的家伙。
他浅吸了一口气，一瞬间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眉眼软化，头颅低垂，身体的微动作要透露出瑟缩和紧张。
他伸出手指轻抹上眼角，那一刻，照桥心美直接附身，他完成了完美青年到完美美少女的转化！
“好过分……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被掳过来的时候身体也很痛，这完全不是出自我的意愿，但这并不能抵过我的心痛，这个地方也让我感到悲伤，为什么人们要伤害自己的同类呢？”
青年的眼底浮着盈盈的泪光，生动形象的诠释什么叫泫然欲泣。
他动听清朗的嗓音颤抖，犹如一个受惊的，却仍然悲天悯人的天使！！
“哦，哦呼！”
急切的过来找人的实验人员突然被圣光糊了满脸。
好，好耀眼——耀眼到令人不忍直视！
没，没人说过，六神通是……
是这么一个令人怜爱的人啊！
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他？！！
加入人体试验的疯狂科学家们，仿佛心灵被彻底进化一般，难以忍受的自我鄙夷起来。
让这个人看到了这些可怖肮脏的东西，他们，他们就算去自首都不能洗清这份愧疚！！
照桥信：“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难道大家会因此感到快乐和幸福吗？”
“哦呼~”
照桥信：“我感到很害怕，甚至毛骨悚然，创造生命不是最恶劣的行径吗？”
致命三连问，科学家们的大脑被轰成了浆糊。
把【六神悲伤】【六神深情注视】【六神天使之叹息】【六神天使之眼泪】发挥到极致的照桥信，用悲伤且坚韧的脸控诉道，“怎样才可以让你们停下来，大家不要再这样做了好吗，只要承认了罪行，一切都有机会被宽恕的，我会为了你们祈祷……”
“哦呼！！！”
照桥信：yue。
不会被宽恕的。
他愤怒到神经都在战栗，忍无可忍的在心里诅咒。
做出如此恶行的你们绝对不会被宽恕。
科学家们……不，该说是罪犯们，他们仓皇又混乱的向照桥信道着歉，在青年无动于衷的落寞神情下跪倒在地，疯狂磕头以示悔意和诚心。
上方的照桥信漠然的看着他们，问道，“N呢？”
“他察觉到了怪异的异能波动，带着试验体出门了。”
哈。
所以一切才会显得顺利。
在荒僻的林间前行的照桥信回头看向发出巨响的方向。
那里的异动有些熟悉，像是齐木楠雄一直对抗的异能力奇点，N或许就在那里。
……逃出来了。
照桥信转身继续飞奔。
他在停歇的空隙间虔诚的对着天空双手合十，
好！谢谢神明大人保佑——！！
也要谢谢心美。
照桥信急中生智时总能在照桥心美身上获得灵感。
希望落海失踪的消息都被封锁了，石原先生应该会这么做，他总是能替照桥信解决一堆麻烦。
然后照桥信对着路边干呕了两声。
特意做出弱态，让他心理到生理都不适了，但是这招就是对人们管用。
[……看来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响，照桥信当场破功了。
他眼泪花花的转过脸，然后连退三步，“……你谁？”
[超能力者啊。]
照桥信狐疑的挑眉，“卷毛雄？”
给他要签名的奇怪楠雄。
齐木信雄站在他的面前，眼神亮亮的叹了口气，[不要在脑子里想我也是实验的产物，我只是齐木楠雄的一个分身而已。]他耸了耸肩，[本体还没发现你失踪了，还以为英雄救美的戏码能发生在我身上呢，真可惜。]
因为齐木信雄更关注照桥信，就连毁坏奇点时都要用千里眼看一眼照桥信的情况。
只戴了一个抑制器的超能力者问道，[你做了什么啊，大家都在找你。]
整个地球的心音都在毫不停歇的涌入超能力者的大脑，[感觉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还是得想个办法迷惑他们的视线。]
“……都找我？”
[那个架势还有些吓人。]
“那，那不就代表心美也知道了吗？！”照桥信大惊，“我要立刻让心美知道哥哥没事啊！”
[普通民众倒是都被糊弄过去了。]齐木信雄觉得他这一点也很可爱，什么变态，分明是担心妹妹的好哥哥，[照桥同学正和父母准备迎接新年。]
闻言，照桥信安心且虚弱的搭上他的肩，“有饭吗，我要饿死了。”
本来就在野外求生，又是落海又是受冻，被抓过来还被扒了衣服，照桥信根据自己的体感判断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齐木信雄当即给他变出来一把咖啡果冻，[从我家里拿的。]
“？”
信雄真诚的说，[我不爱吃这个。]
“……”
算了，先补充糖分吧。
“空助呢？”照桥信无情的撕开了齐木楠雄的咖啡果冻，并好奇的打量起齐木信雄。
总感觉他好像有些殷勤……是错觉吗？我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粉丝才会有的……那种特质。
[自首去了。]
“那个地方，我被抓过去的地方，有个很像中也的孩子在里面。”因为自己的能力无法拯救他，照桥信本来就想着出去后再做打算，“我没敢乱动，害怕触发什么不得了的机关，那孩子在液体里看上去还算自如，但很虚弱。”
[这件事可能得等一等，交给空助。]
齐木信雄瞥过眸，[呀，有人去找你了，不过晚了一步。]
照桥信刚刚逃离的实验室内，黑手党已经彻底占领了那个地方。
亲手铸就罪孽的家伙们抱头蹲在一起，神色很是麻木，嘴里念叨着，“这就对了，就算杀死我也无妨……”
“我这种人真是没有脸活下去，竟然让他看到了这种场景，他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创伤，或许还会做噩梦，一想到他无法入睡的模样我就……”
他被头顶的枪戳了下脑袋，黑手党成员沉声道，“喂，闭嘴。”
中原中也踏过熟悉的刑讯室，站在了巨大的培养皿前。
他与液体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遥遥对视，缓缓垂下眼睑，用比吞了毒药还苦涩的声音说道，“……连你也复活了啊。”
他的记忆里，从未出去看过世界一眼的试验体被抽去了生命之源，在这个管道的液体全部流失之后，他被自身携带却无法掌控的重力异能压到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翻滚着，连竭斯底里的嘶喊都是无声的，胸腔被压迫，内脏被碾碎，然后，□□化为了汩汩血水，只剩下了一具小小的尸骨。
中原中也最后怀抱着他的时候，对方望过来的视线里仍然没有怨恨……他很温柔。
越是清楚照桥信带来的改变，越是能意识到，这一切可能都要结束了。
液体里的中也对着玻璃描绘着什么。
中原中也怔了下，看到他努力的画了个火柴人，然后在火柴人身周画了四散的线条。
……浑身发光的人？
信？？
那个孩子在无声的询问他，这个人在哪。
中原中也猛地转身，“信果然在这里，继续找……”
“不用了。”熟悉的搭档靠在门边，神情说不出的哪里奇怪，“他已经走了。”
“？”中原中也很是惊讶，“自己逃掉的吗？”
“说是光明正大的离开更为恰当。”
“……？”
两分钟后，中原中也看了监控视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看到灰蓝发青年被人疯狂膜拜，被人供着哄着走上了通往外界的电梯。
没有用任何的武器，没有用任何的暴力，仿佛他的身边只能存在安定与和谐。
中原中也觉得荒谬极了，“没有被胁迫的迹象，这些家伙们怎么……？”
“噗哈……哈哈哈哈……”太宰治倏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并未夹杂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像是单纯看到了格外有趣的事，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周边的下属汗颜的握紧了枪。
太宰治抬起鸢色的眸，“真是的，我们会不会太小瞧六神了……哈。”
似乎很多时候，他其实都不需要被人保护。
他可是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