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问着路,顺着流长人的指引,这才找到了黎叶的府邸。
和大多建立在街道旁边的府邸不同,黎叶的府邸建在很偏僻的地方,远离了街道,紧挨着一片森林。
虽然偏僻,但建得依旧是恢宏大气,可见主人是个讲究的人。
走到府邸前,门口的侍卫见是外地人,表情有些微妙,说了些悄悄话,便有侍卫前去通报了。
按理说,让客人等在门外本就是失礼,在侍卫通报后,黎叶也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只是让侍卫把林序二人引进去。
等了一炷香时间终于进府邸后,也不见其它来迎接的人,可见主人非常地傲慢和敷衍。这和传闻中的热情开放可相差太远了。
林序心道,流长和九黎族之间的恩怨,和应龙族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为何黎叶是这样的态度。
而但在侍卫带着两人去大堂见到黎叶后,黎叶却格外地热情,满脸微笑,带着几位部下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且摆了丰盛的宴席,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
林序二人在用柱子搭建起来的高台上坐了下来。
黎叶道:“我为两位贵客准备了流长当地的特色菜,还准备了流长这边的歌舞,稍后一些,我便把她们请上来。”
林序二人道了谢,也就跟着主人一起客套寒暄了起来。
这聊着,林序便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卷轴上所说,流长的洪灾应该是很严重才对。黎叶却不曾谈任何关于洪灾的事情,只是讲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仅如此,黎叶还当真准备了歌舞。在她的令下,五个穿着藏青色衣袍的女子婀娜多姿地走了上来,两个人抱着鼓,一个人腰悬一支洞箫,还有两个人则拿着三弦琵琶。
她们的身段极好,腰悬洞箫的女子率先拿出洞箫吹奏了起来,一边吹一边舞。
抱着鼓的两位女子重重地击鼓,和洞箫声完美配合。
紧接着三弦琵琶也弹了起来,那两位女子哼唱着当地的歌谣。
五人相互配合,共同奏出一曲神秘古老的歌谣。她们转身时,后脑戴着银制面具也忽的出现在人们眼前,看上去就像变脸一般。
林序总觉得她们后脑的面具,像是长着眼睛般盯着自己,一阵恶寒从脚底钻入大脑,头皮发麻。
不对!
林序拿出镰刀,朝着五人旋转的中间地方掷去,与此同时,聂子枝也拿出雕羽弓,一箭朝着那鼓的地方射去。
但是晚了一步,镰刀和箭都被弹了回来。
聂子枝捏住那支反弹回来已经裂开的箭,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叶笑了笑,吹了声口哨,那五人会了意,击鼓声越来越大,跟杂乱的雨点似的,听上去让人意乱心烦。
黎叶从座位上站起来,道:“今天过后,世间再无应龙族世子爷和公子玄览。阵起!”
那五人迅速地把林序和聂子枝围起来,鼓声、洞箫声、琵琶声有如实质的刀片,刮得两人原本坐着的木凳碎屑满天飞。
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因着世渊的卷轴写得很清楚了,流长又只是个小地方,两人根本没怎么设防。没想到黎叶竟然在这里布下五音杀阵!
这个阵法是九黎族所创的,由五个人排列组合,形成一个阵法。在此阵法中,以音入道,用乐杀人。
阵法的五个人,本身就是灵力高强的善乐之人,在阵法中更是灵气暴涨了几倍。
不过只要是阵法,就有破解之法。
但坏就坏在,这个阵法需要以音破阵。林序本就不通音律,身边更是没有能奏乐的法器。
这个阵完完全全把林序限制了。
聂子枝学过乐理,先不说他乐理学得如何,没有奏乐的法器,就算是再善乐的人,也得困死在这个阵法里。
只是他们和流长无冤无仇,为何黎叶要布下杀阵?
要杀他们的,究竟是黎叶还是另有其人?
林序心道,流长虽然属于九黎族的镇守地,但从没听说有哪个流长的人去鸿都门学求学。那黎叶只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是公子玄览,而告诉她的人,就是要杀聂子枝和他的人。
这世间,敢杀聂子枝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林序和聂子枝对视一眼,后者眉头紧皱,挽弓的手青劲爆起,对准黎叶,一箭就射了过去。
这支箭速度极快,空中只见其残影。
黎叶嘲讽道:“都身在五音杀阵,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想杀我?”
就在她满脸不屑时,那箭被阵法碾碎后,破碎的飞屑竟然划破长空,在黎叶的脖子处,割出一道血痕。
聂子枝不在意道:“只要我想,你就只能死。”
黎叶气得发抖,拿起腰间的剑就想要冲向聂子枝。但这个动作牵动了她脖子上的伤口,她嘶了一声,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下令让阵法的五个人速战速决。
那五个人得令,一个扭头,后脑勺的面具就戴到了脸上。五人秀丽的脸庞被遮住,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睛。
聂子枝化弓为剑,用指节在剑身上敲出一段旋律。顺着敲击的声音,周围的音刃逐渐软化,掉落在地上。
只是在剑身上敲出的音太有限,也就能软化周围一小块地方的音。离破阵还差得远。
林序把背后的琵琶拿出来,在临安学的琵琶曲过了太久,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来的。他把琵琶丢给聂子枝,后者接过来后,调动灵力弹奏了起来。
这把琵琶只是一件凡器,能发音,但威力很弱,基本上只能靠聂子枝本身的灵力。
林序则拿着镰刀,聂子枝的音击冲向哪里,他就用镰刀挥向哪里。
蛮横的灵力对五音杀阵的破坏力太小了。林序把血点在镰刀上,并在刀上贴了一张召怨咒,一下子怨气都冲着林序过来,在五音杀阵外盘旋。
林序的镰刀挥向哪里,那阵外的怨气也跟着他击向哪里。
林序喝道:“西北方向!”
聂子枝会意,运转灵力,弹奏出音波朝西北方向击去。林序顺着一道道的音波,冲向阵法结界的边缘。
西北方向是那位吹洞箫的女子,见林序冲过来,一甩手中的洞箫,那支洞箫便化为了一把剑。洞箫女子和林序缠斗了起来。
只是一招,林序便皱紧了眉头。那女子使的是九黎族的剑法!而且是九黎族直系的剑法。
阵法的五个人,根本不是黎叶的部下,而是九黎族派来的,专门刺杀林序二人的。
对方对林序二人很是了解,有备而来,专门针对二人。
洞箫女子旁边的击鼓女子,用鼓棒在鼓面上敲击几下,那鼓音透出结界,击散了林序运出来的怨气。
聂子枝的音击有限,林序过了几招后,便往后退回了聂子枝的身边。
林序道:“看来让长怀他们去追查,是多此一举了。我们想找到他,他也早就想杀了我们灭口。”
他们受伤本就还没有痊愈,五音杀阵又是个厉害阵法。世渊把他们骗到这里来,想来是极为自信,这个阵法一定能杀了他们。
林序又掀开自己的右手看了看,伤恢复得很好,记忆里还停留着世渊熬药的身影和药草的苦涩味。
好一个鸿门宴!
林序和聂子枝背靠背站着,聂子枝的音波弹向哪个方向,林序就往哪个方向攻击。只是聂子枝的音击有限,那五人虽不敌林序,但胜在人多,只要一人在林序手下落了下风,其他人便移换位置,交接着和林序打。
现下的情况,除非能有个厉害的乐器,或者两人的音乐造诣能达到顶尖的水平,合奏一曲。不然根本破不了这个阵,只会被这个阵法耗死。
两人的音乐造诣不可能现在到达顶尖的水平,厉害的乐器,他们也没有。
不过他们没有,别的人可有!
阵法里的五个人配合完美,找不到破绽,但在这个阵法以外,到处都是破绽。
林序小声问道:“你会弹三弦琵琶吗?”
聂子枝道:“会。”
那就好办了,黎叶身上,恰好有一把三弦琵琶。
两人朝着黎叶的反方向攻去,五个人转换队形,两人攻势的地方结界被加强。与此同时,黎叶自认为这个阵法天衣无缝,已经放松了警惕。
林序把带着血的镰刀抛掷空中,飞速旋转的镰刀一下子又把怨气聚集了起来,周围的蝙蝠都顺着怨气飞过来。
黎叶在阵法外,见聚起来的蝙蝠群,拿出三弦琵琶,弹奏了起来。急促的弦音让蝙蝠不敢靠近。
林序这时悄悄拿出从聂子枝那里拿的白线,退至聂子枝身后,一个闪身,化羽剑就刺向黎叶的位置。白线顺着化羽剑的飞出阵法,直直地朝黎叶飞去。
黎叶用手捏诀,一只手护住了自己脖子以上的要命部位。那白线正好趁机缠上三弦琵琶。黎叶忽的反应过来,林序不是要取她性命,正要护住三弦琵琶,那蝙蝠群又朝着她飞去。一时混乱间,那三弦琵琶就被白线缠走了。
那五人中,有人暗骂了一句废物。便又开始转化队形,转攻为守,防止两人找到破绽让黎叶的三弦琵琶进入阵法内。
只是两人出阵法难,要让一个死物进入阵法可不难。
林序运转灵力和剑法,朝着阵法的一个薄弱位置,狠狠地向前刺去。剑身和阵法碰撞出刺耳的声音。趁阵法出现破绽,他拉着白线,那三弦琵琶便旋转着横着进了阵法。
若是其他琵琶,还真不一定能拿进阵法。但流长的三弦琵琶,琴身狭小,要夺进阵法里,并不是难事。
见三弦琵琶落入林序的手里,那击鼓的两人把鼓敲得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快。顺着鼓面弹出的音波急驰而来,林序躲闪不及,被音波伤了几道口子。
林序闪身到聂子枝身边,把三弦琵琶递给了他。
换了把乐器,聂子枝更加得心应手,弹奏出的威力也更大。
黎叶见情势不好,沉下脸来,打碎宴席上的碗,用瓷碗碎片在布上写下两个字后,吹了声哨子,一只鹰从天上飞下来。黎叶把布条卷好放在鹰的爪子上,放飞了那只鹰。
林序使唤着蝙蝠群,朝着那只鹰就冲去。蝙蝠的体型比不上那只鹰,但胜在数量庞大,鹰很快就被击落,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黎叶只得自己冲出蝙蝠群,向世渊通风报信去了。
聂子枝手上弹着琵琶没有空闲,林序也要使着化羽剑,防止音刃击中聂子枝和自己。在阵法中没有余力,还真让黎叶跑了。
就算有了黎叶的三弦琵琶,要破阵也不容易。阵法的五人实力很是强悍,只是这样的人物,从来没听说过,只怕是世渊暗自培养的部下,只听世渊的号令。
两人齐心合力,双方耗着灵力,聂子枝的手弹出了血,顺着琵琶往下滴。反观着那五人,情况也不太乐观,鼓声明显越来越慢,五人也舞得越来越慢。
眼见聂子枝弹得越来越吃力,林序则出剑越来越狠厉,朝着阵法有破碎的地方连刺,阵法外的蝙蝠群也顺着林序的攻击,飞扑到阵法上。
双方僵持不下,分不出胜负。但对方五个人,要耗到最后,还是五人的胜算更大。
林序在与五人颤抖中,忽的听见两声铃铛声,那五人听见这铃铛声,都面面相觑,最后竟然撤了阵法,闪身跑走了。
事发突然,林序还在呆楞着,就只见那五人离去的背影了。
林序往聂子枝的方向走去,脚下又传来两声铃铛声,林序低头一见,竟然是老祖送的那个铃铛。
他这才想起来,铃铛能发出声音,也是乐器的一种。这个铃铛可比黎叶的三弦琵琶强太多了,用铃铛的话,破阵那就太容易了。
林序捡起铃铛,收了镰刀和化羽剑,向聂子枝走去。
聂子枝把三弦琵琶丢在一边,软绵绵地把头靠在林序肩上,道:“我有点累。”
他满手都是血,灵力消耗严重,林序拿出一块手帕,就着聂子枝的动作,把他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聂子枝乖乖地靠在林序肩上,道:“世渊对我们两个还真是了解。”
林序道:“他本就是九黎族的长老,手上握着五大家族的信息,自然是了解的。”
仔细一想来,水神的师父在五大家族里地位不低,世渊是九黎族德高望重的长老。那幕后之人在几百年前销毁了千年前的典籍,世渊也在世间活了几百年不止。而且世渊本就法力高强,要说以他的实力,能在几百年间找到那么多的离魂人,又在极北之地布下幻境,完全说得过去。
聂子枝在翻找卷轴后,写下了有可能是幕后之人的名字,里面就有世渊。
只是世渊向来看上去一副心善和蔼的模样,聂子枝也只是抱着严谨一些的态度,把他的名字记下,并把查他安排在了最后面。
林序道:“这个卷轴是世渊在背阳城给我们的,恐怕早在崇安,进入那海底的时候,他就起了杀心了。”
聂子枝道:“不,应该比那还早。”
林序心里沉思片刻,在那之前,水神被抓走的时候,吴青昱引他们过去时,就有人向他们发出过警告了。只是那时候两人都没有怎么在意。
林序道:“流长和世渊不合的传闻,早就有了。他早就料到有一天,需要借流长的刀来杀人,倒真是深谋远虑。”
聂子枝道:“他费尽心思布了几百年的局,一步错步步错。”
若是水神没有逃出来,那就没有人从水神的恶行里,追查到他头上。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但是活人会。
只是让水神逃出来,是一次偶然,但是背阳城那次,恐怕就不是偶然了。
林序道:“几十年前之前,吴青昱连极北之地的幻境都过不去,我们进入得并不难,这样想来,他的力量在衰退,才导致极北之地的禁制在减弱。水神的出逃,姑且算是他出了纰漏,但背阳城那次出逃,更像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聂子枝道:“这样来看,他露出马脚,只是时间的问题。”
林序道:“黎叶去通风报信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回凶犁。”
林序看聂子枝有些疲惫的样子,索性把背上的琵琶取了下来,挂在了聂子枝的背上,道:“背好。”
聂子枝把琵琶背好后,林序转身弯了弯腰,脚撑在地上,道:“上来。”
聂子枝笑道:“怎么想到要背我?”
林序把他背在背上,道:“小时候我也这么背过你。”
只是那时候的四脚蛇很轻,现在的聂子枝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