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决计是不会同意邝旭之伤害一个孩子的,哪怕这是他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但既然这孩子已经是一条生命,他就不允许,不允许有人伤害奇奇。

  虽然宋祁是这样想,但奇奇的魂魄似乎不爱在身体里待着,凌晨三点半的时候,奇奇的身躯就空了,魂魄不知道飘哪去了。

  宋祁逼问判爷也问不出东西,判爷对此一无所知,而此时白使者从墙壁里钻出来,叽里呱啦的跟判爷说了些什么。

  判爷这才醒悟,对宋祁说:“奇奇的魂魄应该是去了记忆最深处的地方。人死后,会停留在最留恋的地方。”

  宋祁:“孤儿院。”

  邝旭之:“不是那,是往生祠堂。”

  判爷沉吟片刻,“往生祠堂是……不是通往我们冥界的一条特殊通道吗?百年前被冥王下令封锁了通道,你们也知道那地方?”

  往生祠堂是冥界通往人间,同时也是人间通往冥界的一个禁地,禁的不止是鬼魂,也是生人。这条通道不知道是如何产生的,但带来的却是很大的危害,试想大量的鬼魂闯入人间,或大量的生人误进这里,一入往生祠堂就无回头路。

  宋祁也知道这个,但从不知道这禁地的位置,可能也是冥界怕有人有猎奇心理,所以从没公布过具体位置。宋祁自然猜不到。

  “如果我猜的没错,七号公路就是往生祠堂。”邝旭之说:“往生祠堂,被封印住的通道,只在夜晚开启,却被人为的封印住,导致那的磁场尤为怪异。这个地方应该是有监管者……”

  邝旭之被关押在无间地狱的时候,就时常听到那些送饭菜的鬼差聊天,每天的内容都很新鲜,他千年来都是靠着这些冥界的大小事消遣的。

  三人赶到七号公路的时候,店早就打烊了。邝旭之打开店门,一个额头扶额写着“孝”字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

  他一身孝服,看着像是亲人去世时的古代穿着,长得倒是不错,家室应该也很好。

  “大胆狂徒!胆敢擅闯禁地!”他道。

  宋祁只听得到声音,看不到这鬼的样貌,邝旭之给了宋祁一个大致方位,然后宋祁才回答:“我是来寻人的。”

  想想此时,宋祁也仅仅只能看到邝旭之跟白使者,又听判爷一声冷嗤。

  孝服男人正色道:“寻人不该来此处。冥王有令,此地生人不进,死魂不出!”

  判爷官大,喜欢压人,既然这鬼是奉的冥王的命令,那就是同僚了。判爷突然找到了点自己的场子,威风凛凛地自报身份道:“我乃判官……”

  话还没让他说完,孝服男人就冷嗤一声,“不管什么官,擅闯禁地不论大小,一律诛杀!”

  闻言,贪生怕死的白使者拉着判爷直接遁了,做了次逃兵。逃兵二人组一回到冥界境内,就有小鬼喊:“判爷判爷,不得了了!欧阳雪要跳奈何桥了!”

  “他妈的就知道给劳资搞事情!”判爷大气没喘完,就往奈何桥赶去。

  那魂魄碎的跟玻璃似的,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用胶水拼好,晒了几天的月光浴,正打算押入六道轮回,不知道这女鬼是用了什么通天的本事,提前复原了。

  判爷心道:靠!

  奈何桥前,一群赶着投胎的鬼正在看戏,前头那位老哥端着孟婆汤迟迟没喝,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句:“我们不投胎!要还阳!!!”

  然后这批新死的鬼就扯着嗓子大喊要给自己的生前讨个公道说法。

  寿终正寝的人还是少,大多的鬼生前都是被各种疾病灾难意外害死的。新鬼跟鬼差打做一团,场面堪比古惑仔,判爷从这枪林弹雨中穿过,被两只胖鬼夹住脑袋,硬是挤不上奈何桥。

  这脑袋只见那红色身影一晃,飘带卷起,噗通落到忘川河中,靠,真跳了!

  这女鬼又搞事情,等捞起来就去油锅炸了!判爷气得七窍生烟!

  -

  与此同时,宋祁跟邝旭之正跟孝服男人僵持着,各持自己的理,不让进,这边也不走。这时,奇奇不知从哪飘来的,抱着一只黑猫,仰头来拉宋祁的衣角。

  他突然咧开嘴角:“一起玩吧。”

  因为是宋祁的一缕残魂,导致他能直观看到奇奇的魂魄。

  “原来你在这。”宋祁紧绷的心情稍作缓和,想着把奇奇的魂魄怎么带回去。

  奇奇继续幽幽道:“一起玩吧哥哥。”

  地面突然黄沙铺地,狂风卷沙,时光竟倒转到了百年前的景象,宋祁的魂魄被摄了进去。宋祁无法抗拒自身魂魄对自己的召唤。

  孝服男人也一惊:“怎会如此?”他倒退一步指着邝旭之他们:“你们,究竟是谁!”

  邝旭之扶住宋祁的身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与孝服男人过了两招,占的上风,孝服男人有点钦佩他,才肯坐下好好说话。

  孝服男人说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先是把自己生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其实他致死才知道他们族人,世世代代守着祠堂,都是要英年早逝的,没一个逃脱厄运的。即便是做了孤魂野鬼,也不能离开这个地盘,直到魂魄归于天地。

  啧,有点惨。

  邝旭之稍稍冷静了些,收敛了周身外露的杀气,横眉冷对:“他到底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孝服男人说:“这地方我只负责看守,自己也没进去过。而且刚刚,明明是那孩子将他摄进去的,即便是我知道如何进入,也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空间点。”

  邝旭之冷笑,“说人话!”

  孝服男人白了他一眼,“没戏!自己在这等吧!”

  这鬼地方,刚还说生人不进,死魂不出。

  鬼话连篇这成语还真是不假,鬼的话就不能信半分。

  月光从店面玻璃穿透进来,邝旭之立刻就地画了个血阵,与月光相接。他偏不信,唤不回阿祁的魂魄!

  与此同时,宋祁的眼前有一个大宅子,到处是白绫,哭丧声不绝于耳,满天的纸钱雨飘飘洒洒。

  棺材摆在祠堂里,半开着棺盖。里头躺着的人就长得跟宋祁一样,皮肤惨白,灵位上的名字也是宋祁二字。

  宋祁不记得千年前,自然也可能不记得百年前,他的出现不被旁人看到,而棺材里的人,身体里溜出一缕白烟,直直撞进宋祁的胸膛里。

  这一撞,宋祁只觉得灵魂一震!随之,棺材里的人消失了。

  而随之而来的,还有零星的记忆……

  宋祁的魂魄碎裂,不仅仅是一块魂魄碎片能补齐的,体内腾起的戾气四处逃窜,戾气混合进魂魄里,根本出不来。

  是女鬼摄入进他体内的戾气。

  梦中白衣男人的脸逐渐清晰,而他背上的墨衣男孩也眉目间长得十分熟悉。

  宋祁震惊了,那白衣男人竟是自己!背上的男孩五官简直就是缩小版的邝旭之,叫他纵然不想承认也罢,事实摆在眼前。

  他,是玄音门的弟子。不过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

  “宋祁来,从今日起,这就是你的师弟了。”

  “等你师弟长大了,会除魔卫道的时候,你就清闲了。”

  当年师傅叮嘱的声音,犹如还在耳边回荡。

  宋祁只记起了这些,再多的也记不得了,没想到那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的人,竟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小师弟。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过大,宋祁有点消化不良。

  这里是个虚景,放眼望去,远景是一片空白,只有祠堂的这块地皮很真实。果然靠着一丝魂力搭建出来的场景,不过如此。

  天边血色红光乍现,同时天边响起一个声音:“阿祁!你在哪?快回来!”

  不管以前多么强大,宋祁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捉鬼师,他也想回去,但他目前只会用冰棱。

  对了,就是冰棱。

  掌心暴长出一截冰棱,搁在地上,又往上长了长,宋祁抱着往上长的冰棱,面色沉稳如老狗,姿势却像极了树懒熊。

  “来了。”他话落,冰棱也停住了,离那血色光圈还有很长的距离。

  他可能是疯了才觉得冰棱能戳穿天际吧!

  宋祁现在骑虎难下,完全不知道血阵正在持续消耗守阵人的气血,但见那血色光圈瞬间扩大了几倍,将宋祁吸了上去,通向了外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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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祁是枕在邝旭之的腿上醒来的,地上的血阵还发着红光,他们两人就坐在正中央。

  “血阵。”宋祁知道这阵法的厉害,属于找个芝麻,要丢西瓜的玩命阵法。

  这样怎么对得起师傅临终前的嘱咐啊。

  宋祁看着邝旭之咳血的画面,就不禁一阵心疼,只见他浑身是血,作为师兄,他念及当年的情分,拿出手帕帮邝旭之擦了下嘴角。

  在场也没人了,就只剩下几只零散的野鬼,以及孝服男人,看了这画面,都靠墙蹲去,默念单身鬼要坚强。

  从往生祠堂回来后,宋祁在家照顾邝旭之的闲余时间里,把记起的那点零星的记忆记在小本本上,最后给一句话标上了重点——关爱师弟,从我做起。

  宋祁心道:师弟年纪尚小,从今以后,我要照顾好师弟,这样才不会辜负了师傅的厚望。

  作者有话说:

  【残魂小剧场】

  千年前,有一个邝旭之小朋友,大冬天的穿着一个小花袄,问自己的师兄:“我长得好看吗?”

  宋祁说:“好看。”

  邝旭之红着小脸,低垂着小脑袋说:“那我做你媳妇儿怎么样?”

  宋祁:“???!”

  鹭天芽:别闹,反了,谁是谁媳妇儿啊!邝哥你居然想做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