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捺住心神,在顾母身旁坐下,静静等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顾宣连同顾母一齐起身,眼神期盼地看着医生,希望从他嘴里得到好消息。
医生戴着口罩,扫视一圈,“谁是病人家属。”
顾母跟顾宣齐声应道。
医生说,“病人肾衰竭严重,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肾衰竭?”顾母一听,脑袋空荡荡,身子轻颤,“那要怎么办呢。”
顾宣揽住顾母,皱眉说,“有合适的肾·源吗?”
“换·肾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治疗方案,”医生顿了顿,如实说,“可是病人身体虚弱,手术风险过大。”
“风险多少?”顾宣忙问。
医生含糊道:“百分之七十左右。”
那也就是说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会出现意外。
医生又说,“病人急需换肾,我们也需要时间配对肾·源。”
“手术费多少?”顾宣扶着顾母坐在椅子上,他开口问。
“大约一百万左右。”
“你们考虑一下,我先进去了。”医生说完就进入手术室。
顾母眼泪掉下来,她死死抓住顾宣的手,“宣宣,咱们家这个档口,上哪去弄一百万啊。”
顾宣算了下自己的存款,勉强才凑够一半,他问顾母,“妈,咱家的存款有五十万吗?”
顾母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家里的钱都被你爸拿去补公司的漏洞了,哪里还有存款。”
顾宣看了眼紧闭的手术室,又看了看低头落泪的顾母,咬牙下定决心,跟顾母说一声朝走出去。
他站在刚才的窗口,看着昏黄的天色,心中泛起丝丝凉意,他几番思量后,拿出手机拨出去。
只响了几秒就被人接起,傅峥开门见山地问,“想好了?”
“嗯。”顾宣简洁地应了声。
傅峥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只说,“我可以帮你父亲出手术费,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签下那份合同。”
“我答应你。”顾宣深呼吸几次,才忍住没有爆粗口骂傅峥。
“交易打成,合作愉快。”傅峥心情很好,连嗓音里都透出几分轻快。
两人商量好,顾宣急急挂断电话,往急诊室小跑而去。
被挂断电话的傅峥,毫无恼意,甚至唇边还泛起笑意,他给裴渊去了条信息。
傅峥:按照我说的把合同改改,改好后发给我看。
裴渊立马回复:好的,傅总。
他回想起傅峥的交代,心想,爱情真可怕,居然让傅峥这样性格的人,俯首称臣。
傅峥又给院长去了电话,让他着手准备手术。
顾父去的那家医院是傅氏旗下的,所以傅峥第一时间知道,并且让人准备好,为的就是让顾宣乖乖进入,自己给他准备的“圈”里。
挂断电话后,傅峥靠在椅背上,一派运筹帷幄的姿态,他抿嘴轻笑,细细把玩着手里的东西,装似不在意的玩弄,可那眼里的喜爱,多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手上把玩的,是一枚银戒,很朴素,上面刻了两个字母。
——GX。
急诊室内,医生有条不紊的收拾好,推着顾父就要出去。
顾宣跟顾母只来的快看一眼就被护士推走,进了准备好的手术室内。
医生拿着一个单子过来,顾宣知道那是什么,他接过单子看了一眼顾母,顾母显然吓的不轻,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他拿起笔,在家属签字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后,医生拿着单子走了,顾宣扶着顾母慢慢向手术室走去。
助理早已离去,空荡荡的手术外,只剩下顾母跟顾宣。
手术室门上的灯亮着,两人枯坐一会,顾宣轻声问顾母,“妈,你饿不饿,我出去给你买些东西吃。”
顾母拽住顾宣的手臂,不让他动弹,她声音颤了几颤,带着些许哀求,“宣宣你别走,妈不饿。”
顾母没经过大风大浪,这次显然把她吓着了。
看着顾母眼神里透出的惶恐,顾宣叹了口气,安抚般地拍拍顾母的手,“好,我不去。”
医院里的灯光大白,看久了眼神会出现片刻的模糊,顾宣盯着走道处的灯管,没一会儿就觉得眼睛发酸,匆匆移开视线。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让人心里发焦,却又无从缓解,只得承受。
过了一会儿,顾母小声问,“宣宣,你说你爸的手术能成功吗?”
话里透着几分质疑,她害怕医生说的那“百分之三十”出现在顾父身上。
顾宣握住顾母的手,跟她对视,他肯定地说,“一定能成功。”
顾母得到顾宣的话,那几分质疑也都消失无踪,仿佛顾宣说的,就是对的。
顿了几秒后,顾宣又说,“给爸做手术的是院长,成功率相对来说,应该更高些。”
“你怎么知道?”
“单子上面写的有。”
顾宣解释一下,顾母应了声“哦”就不再言语,目光直直的盯着手术室。
手术过程很漫长,一分一秒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而手术室内,身着绿衣的院长,正有条不紊地测试反应,护士及助手各自忙着手中活计,看似毫无规律,实则默契非常。
顾宣看了眼手机,才惊觉原来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正要开口跟顾母说话,手机突然震动了下,是一条短信。
——出来,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号码来自某陌生号。
顾宣摇摆不定,跟顾母说他出去买饭,就款步朝外走去。
走出门外,他抬眼看着天空。
天空泛起点点星光,在这漫天星光中,一道自北而来的流星,在夜空中划过,留下浓重的一笔。
顾宣双手合十,内心默念。
——保佑我爸手术顺利。
他缓缓睁开眼,不由得轻笑出声,向来是唯物主义者的他,居然会将心愿寄托在一闪而逝的流星上,想想就觉得可笑。
走出医院正门口,他站在门口树下眺望远处,仔细打量几番后,并未见到傅峥的身影,他悄然转身,微微侧头,正对上身后人平淡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对上傅峥的眼神时,好像窥到了一丝缱绻情意,极为轻淡,只一秒,就被掩去。
傅峥穿着黑衬衣西裤,衬衣衣袖挽到手肘处,许是有些热,领口的纽扣被解开两颗,露出他好看的锁骨。
此时他正直直看着顾宣,向来古井无波的眸中,闪烁着光,他长腿一迈,凑近顾宣,微微弯·腰,柔和嗓音问,“饿不饿。”
顾宣跟他对视住,缓缓摇了摇头,算作应答。
傅峥伸出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食指,在顾宣怔愣的目光下,在他鼻尖上,轻轻滑了下,动作亲密又暧·昧。
手指碰上鼻尖的温度,直直砸在顾宣心头,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躲避傅峥的目光,“你找我什么事。”
话一出口,他敏锐地察觉到傅峥面色一变,气氛陡然变了。
“我猜你肯定没有吃饭,所以让人订了些饭菜。”傅峥淡淡开口,他示意顾宣跟上来。
顾宣跟着傅峥来到几步开外的树下,看着他打开车门,从车里提出一个饭盒。
“谢谢。”顾宣接过饭盒,垂下眼眸道谢。
傅峥仔细咂摸着这两个字,越发觉得舌根苦涩。
他眼神幽深地盯着顾宣的脸,“不用客气。”
气氛尴尬,顾宣停了几秒开口说,“你还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进去了。”
傅峥没说话,只看着他。
顾宣以为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便提着饭盒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被人抱住。
傅峥的怀抱很宽厚,充满安全感。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顾宣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安。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找到帮手的感觉。
两人维持住单方面拥抱的姿势,静静站了几分钟,傅峥闭上眼,埋在顾宣脖颈上,细细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这句话后,傅峥松开顾宣,转身进了车内。
顾宣目送傅峥离开,才迈步进入医院。
而他不知道的是,傅峥看着他的背影入神,停了好一会儿才走。
顾宣提着饭盒进了医院,等他回来时,手术室的门还是紧紧关着,他把饭盒打开,有四层。
三层菜一层米饭。
基本都是他爱吃的,顾母夹了一筷子,不住地赞道:“味道不错。”
顾宣却有些食髓知味,他低垂眼帘,轻飘飘地说,“确实不错。”
也不知是在说饭菜还是说送饭菜的人。
吃完后,顾宣收拾好碗筷,陪着顾母等手术结束。
顾母劝他,“宣宣,你回去吧,你爸这儿有我守着就行,等你爸醒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来,行不?”
顾宣想都没想,一口否决,“妈,我不回去,我在这陪你。”
顾母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劝说。
入夜时分,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而顾宣跟顾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越是重大的手术需要的时间越长,风险相对来说也越大。
终于,手术室的门在凌晨时分,开了。
顾宣扶着顾母迎上去,顾父躺在床上,苍白着脸,宛若睡着了一般。
医生摘下口罩,声音疲惫地说,“手术很成功,危险期没有排斥反应,就算脱离危险了。”
顾宣跟顾母忙说谢谢,医生摆摆手表示这是分内事,用不着道谢。
顾父被推进icu观察,顾宣跟顾母隔着玻璃远远看着,心电图有节奏的跳着,他们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顾宣放在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下,是一条短信。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