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176章 【番外】黑瞎子篇:《奉天旧恨》零叁拾

  他拎起箱子,盖上厚毡帽,准备出门去了。

  我想起张海杏,赶忙跳下床叫住他,“且慢!你得说清楚去哪儿,什么任务,什么时候回来,否则我没办法跟海杏交代。”

  张海客无奈道,“怕我死了?”

  我披上厚棉衣,把手捂得严严实实,“死了也得清楚死在哪儿。”

  张海客从上衣兜摸出一张卷旱烟用的薄纸,“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把它交给海杏。”

  我过手一看,上面手写两行奇形怪状的符号。

  张家人有一套密语设置体系,不同部门,不同活动,甚至兄妹之间都能建立独有的交流语言。这时的我坚信这属于密码学的范畴,总归有规律可循,破解只是时间问题。但后来学得越深,越发难以理解张家密语体系的底层逻辑,它似乎抛弃了类比规律,选择了效率最低但最安全的枚举法。

  这张纸在我眼里如同天书。我明白翻来覆去也搞不明白,只得匆匆扫一眼,叠好放进内衫衣兜,“我们呢?”

  张海客叹道,“我也在等上面通知,这次有些严重,事关张家根本。你们先跟着李烈生,随机应变就可,无处可去就去北平。”

  我只得点头说一定叮嘱到位。

  张海客从桌上抓了几把干枣塞兜里,朝我挥挥手,“别送了,又不是见不到,我妹还在你手里。”

  我失笑道,“倒不是不放心,是确实担心。”

  我送他到院门口,一晃神,张海客的身影并入深蓝,跟远处的白桦树黑影搅和,分不清谁真谁假。

  我没在室外多待,天太冷,还没打霜,低温水粒悬在空中,呼吸像吞针。我那点目送远行人的悲愁被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干脆任由冰凉驱动,飘到炕上,沉沉进入睡眠。

  第二天睁眼,照旧是陈广忠在桌前研究,那碗面摆在一角,筷子旁有几瓣白嫩的新蒜。

  “又走了一个。”

  陈广忠抬头看了我一眼,“咋?还舍不得?”

  我胡乱抹了把脸,坐下吃面条,“咋跟海杏说?”

  陈广忠笑了下,“你对张家人的认识还不够深入,海杏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我把面嗦得哗哗响,一边翻看李烈生送的黑皮本子,里面贴着年初到现在的剪报,时评文章和思想介绍为主。

  陈广忠探头看了看,打趣道,“看来李烈生很看重你,好好学习,别辜负了。”

  我苦笑道,“他也没问问我的意见。”

  老黄在暗中牵线搭桥,借张学良之名表示支持合作,并馈赠十架机枪和若干子弹。耿继周此行大半个月,顺利与赵大中达成合作,两支队伍合并,但仍在各自旧阵营坚守。为方便来往支援,特意避开大道,从山野之中开辟出一条物理交通线。

  这条秘密线路设立成功那天,老黄派人送来另一件法宝。这是耿继周的原话。

  我们在村口等到深夜三点,一辆军车缓缓而来,车上跳下来两个穿着北大营制服的兵,手里拎着一个约一米见方的木箱,上面盖着一张厚实的绿军布。

  赵大中伸手止住欲放下木箱的兵,“进村里再说。”

  一群人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回到指挥部的屋子,木箱落地时哐地一响,听声音,倒不像是什么大物件。

  赵大中笑道,“两个小兄弟辛苦了,厨房做了饭,赶紧去填肚子,然后睡个好觉吧。明天一早再出发。”

  两个兵倒没什么意见,点头便走了,怪异的是,这两人出门前默契地看了我一眼,搞得我以为脸上被那仨小孩趁黑涂了花,我问陈广忠,“你看我脸上有啥没?”

  陈广忠仔细端详后,总结道,“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那边掀开军绿布,耿继周撬开木板盖时,眼睛都直了,赶忙探门外巡视一圈,拉上门帘窗帘。

  赵大中欣喜道,“电台!他娘的,老黄真实在,他也舍得,把他媳妇儿送来都比不上。”

  他乐开了花,伸手想摸两把机子,被耿继周一巴掌拍开。

  “别乱摸,这东西有钱都搞不到。”

  赵大中呵呵笑两声,缩着手绕着木箱啧啧称奇,“小齐,你懂这玩意儿不?给咱说说那个啥,原理?”

  突然被点名,我愣了愣。从被叫出门到现在,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参与这种场合。在他们眼里,即便我跟张海客关系再好,这类重大物资怎么能随便让人看?或者说,这台电台跟我关系匪浅。什么信息也没有,我也不敢乱下结论,但委实对机械电子之类不甚了解,只能抓着陈广忠的胳膊,把他推搡到木箱前,“他懂。”

  陈广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耿继周,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但确实不怎么开心,“这是一台收发一体机,既能收到无线电波,又能发送,确实很贵重。”

  耿继周跟赵大中已经配合着把电台抬放到木桌上,还有两个耳机,两个本子,一只墨水钢笔。

  我往前走了两步,趁机往木箱里看了看,空无一物,没有说明书。显然,老黄知道我们这群人里有人懂这东西,他希望必须是这个人负责这台电台。

  这个人只能是陈广忠。

  耿继周举起煤油灯,认真扫了圈电台,叹道,“当年分班,我选了炮营,造大炮手榴弹倒是能行,这种精密组件可就没辙咯。”

  赵大中道,“我没念过书,能识几个字就足够了,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大学生才能用的,我一介匹夫,懂个屁的电台什么发收一体。”

  屋里共四个人,耿继周和赵大中默契地看向陈广忠。

  陈广忠道,“这个是最新款,我应该能行。”

  耿继周笑道,“既然只有小陈闹得明白,干脆就把这台电台放到白旗堡村,我们彻底搞清楚后,没准还能再造几台呢!”

  赵大中拉下脸,不满道,“谁说这里就没人懂这破机器,你给老子等着,马家岗子三千人,我就不信还找不出一个搞电台的,凭什么就把电台送给你们,老黄又没说给谁,谁他娘的都不能动!”

  耿继周被这话扰了,“老赵,你态度端正点,谁说放到白旗堡村就是白旗堡村霸占了,我们是一个队伍的兄弟,你这边的兄弟弄刀弄枪肯定一流,但小陈是在日本留过学的,要真算起来,我都得叫他一声老师,把电台交给他,没准真能破解这个电台的制造方法,到时候你这里一台,我那里一台,有事情直接发发电报就好了,哪里还用跑来跑去。”

  赵大中盯着陈广忠,“你真留过学?”

  我赶紧插话道,“日本留过学的肯定会说日语,麻烦赵司令把你关起来那些小日本抓两个,问问话不就见真伪了吗?”

  赵大中由疑转笑,“小齐说得对,试试就知道了!”

  赵大中出门找俘虏,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我望着耿继周,实在没忍住问出口,“你怎么知道的?”

  耿继周笑而不语,陈广忠并不理会我的发问,坐下开始捣鼓电台。我想了半天,最大的嫌疑人只有张海客,可是他为什么要暴露我们的身份?

  赵大中果真找了一个小日本过来,陈广忠跟他对了一番话,把战俘的名字写在纸上,与赵大中手里的信息登记表上的日文果然一致。

  赵大中道,“没想到老耿还藏着这种人物,这个小齐不会也是什么留学生吧?”

  耿继周笑道,“别瞎抬举,小齐就是个普通京片。”

  我哂笑两声,“是是。”

  这事尚未结尾,赵大中私底下又找耿继周商量,二人最后都各让一步,折中把电台放到两村之间的农户家,专门设置驿站,一旦得到信息,便分别派人向两村汇报。

  陈广忠听完,只笑说,“一加一大于三。”

  我也觉得好玩,这话还颇有些哲学味道。

  翌日下午,陈广忠和四位训练有素的民兵带着电台前往驿站,他神色晦暗,只说几天后见。

  他的话莫名其妙,他去驿站,我回白旗堡村,没什么大事基本不会碰头,他为什么会说一句几天后见?

  当时有外人在场,我无法多问,只以为他认为耿继周会派我当通讯员,负责取发讯息,但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初入耿继周队伍时,我声明自己是洋医院的伙计,跟着奉天城里的洋西医学了几年,能治外伤搞缝合,好说好歹也算半个医生。通讯员固然重要,但战乱年代的军医更难培养,耿继周真的会舍得?

  这个疑问一直悬着,每每想问,耿继周总会想尽办法转移话题,使我屡屡碰壁。我慢慢察觉出不对劲,但依旧苦无没有可靠的信息,只能作罢,安心等待安排。

  几天后,我和耿继周也回到白旗堡村,下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耿继周直接把我拽到他的小院。

  我想起陈广忠的异样,莫非真的会让我当通讯员?让一个军医搞通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想出这种蠢主意。

  他把我按在椅子上,进内屋点上灯,过了一会儿才叫我进去。我进屋一看,桌上放着几本厚厚的小册子,统一黄色封皮,没有题字。

  耿继周指着小册子说,“你是德国留学生,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我心头悬着的石头瞬间轱辘远了。无奈又可笑,耿继周知道我的留学经历,一定也知道是医学,能做外科手术。不过张海客把我卖得不着寸缕,岂不是跟一开始声称的难民身份不符?耿继周能接受我这种说假话的人干大事吗?不会还得下军令状吧?

  我心有退却,耿继周的眼神直勾勾地,似乎如果我不翻这册子,待会出门就会头身分家。无可奈何,我只能伸手拿起一本,然后翻开。

  内容是摩斯密码设置原理以及对应的符文转换表。之前在北大营上课略有接触,这些内容确实不难。

  我看向耿继周,点头道,“能懂。”

  耿继周笑道,“果然没看错你,无线电站两天后启用,你务必在这两天里背下密文。”

  看我无动于衷,耿继周道,“书不能带走,你先住这儿,缺东西给我讲,我给你送过来。”

  上一回这样没日没夜背书还是在学校那会儿,我背得眼睛发花,耿继周为了保密,把我塞进他睡觉的屋子,窗帘禁闭,分不清白天夜晚,每天三顿饭倒是老实送。待遇比之前好太多,不再是清水挂面,有肉吃了。

  苦熬两天,终于背完书,耿继周从头到尾抽查一遍,满意表示我能上场工作了。

  我松了口气,再次提出想见一见张海杏,耿继周没理会,当天把我推上车送到了驿站。到驿站时,陈广忠正在农户羊圈门口等着,看我闷声顿气,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怎么越来越苦央央了。”

  我摸了摸内衫口袋的位置,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只能苦笑两声,跟在他身后走进院子。

  这处站点设置在一家农户羊圈的地窖里,平日用稻草棉被覆盖,从外面看就是一堆普通草料。到了夜里,被子一掀,把机器抬出来便能使用。

  赵大中那边也派了个通讯员,我们两人负责记下信号,并进行转译。这是一位女通讯员,没念过大书,能识字,脑子灵活,除此之外唯一称得上特色的,便是她那一双机灵的耳朵。经过我和陈广忠的测试,她的听力水平估计跟张海杏不分上下。

  女通讯员自称为翠姐,名字普普通通,性格大方,蒸得一手好馍。两天下来,我们仨已经打成一片,没事儿就打开电台,搜寻日军的滴滴声。

  设备刚投入使用,我还不太了解这玩意儿,只能让陈广忠操作。锁定下几个频道后,我们的工作才正式开始。

  四天后的深夜,我们截到了第一条正式有用的讯息。第一次难免有些激动,我的手甚至有些发抖,翠姐看见只是笑了笑。

  忙活一阵,纸上已经写满点线组合。我和翠姐对比后,共同转译成日文,在场只有陈广忠识得。

  他读完后,脸色不是很好,提笔写了一封短信,把频道调到我们从未听过的信号,“你们俩务必在半小时内将这封信发出去,否则……”

  我没追问否则会发生什么,只晓得进行摩斯密码编译,为了省时间,翠姐负责传递信息。整封信发完,我已出了满背汗水。

  陈广忠松了口气,“看看他们怎么安排了。”

  我问日军发了什么东西。

  陈广忠盯着桌上的纸片,整张脸隐在阴影里,“日本人准备动用化学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