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157章 【番外】黑瞎子篇:《奉天旧恨》壹拾叁

  女人走到门边,回一句,“穆王何事不重来。”

  插销拉开,门缝里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手,跟哑巴一样修长的手指勾到我和陈广忠的袖子,把我俩齐齐拽进去。这架势像极了绑架。

  屋是木屋,落成时间略久,好几处破洞,只用稀泥堵着。开了两扇小窗,位置很妙,分布于南北两墙,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作用不是引光,而是监视外面小路上经行的人群。屋里置一张土炕,一条长桌,小椅两把,墙角有一只小炉,挨着铁炉有几坨泥煤。此时亮着两盏煤油灯,暖烘烘的,有种冬夜远行人借住一宿的错觉。

  炕上盘腿坐着一个男人,伏案写着笔记,长相明朗,眉间有一丝忧郁,像天生吃软饭的小郎君。张海杏唤了一声,他跳下炕,朝我们伸出手,“同志们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张海客。新中国成立后,他落脚香港,我远行德国,联系就此断开。再见面时,他已经不长这样了。当然,那张脸也很不错,比原本的容貌更书生气,但我总觉着,一个人的脸不能随便丢,脸跟名字一样重要,弄丢了,便意味着你的一部分也消失了。

  屋确实太小,四个人挤在不足八平的空间,胳膊撞着胳膊,陈广忠的手肘好几次挤着我的肾。

  我伸出手笑道,“同志好。”

  听说□□员之间相互称呼,不分男女老少阶级,一律用同志二字,为区分,会在同志前加上修饰词,比如小同志,老同志。用起来确实有种人人平等的感觉。

  男人指了指两把椅子,“地小莫讲究,随便坐坐,我大概介绍一番咱们的工作,再带你们去城外的营地。”

  我先问了个问题,“你和这个女同志叫什么名?”

  男人道,“倒是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张海客,这位女同志是家妹,叫张海杏。关于我们家族,你能知道的族长应该都告诉你了。”

  张海杏穿一套黑衬衫配西装裤,绑个高马尾,两只胳膊撑着炕上铺的报纸,“你们俩见过族长了,快给我讲讲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回国到现在三年了,一个面都没见上。”

  陈广忠不大擅长跟女人讲话,他推推我的胳膊,让我应付张海杏,自个上炕跟张海客面对面坐着,询问义勇军的规模。我本想听两句了解一番,但张海杏一直嚷嚷着说要听族长的事儿。无奈,我只能坐着小椅,讲哑巴沉默伟大又装逼的个传历史。

  我说到介绍信一事,张海客突然插嘴,“看来他变了不少。”

  这就有得说头了,难不成以前他不会做这种事。我正准备询问此话何解,张海客又摇头叹道,“不,或许一直都没变过。”

  张海杏呸了嘴,“对,你最了解他。不就是小时候一起放过野吗,嘚瑟多少年了。”

  张海杏笑着往我这挪了挪,“快,你继续讲,别听我哥打岔。”

  一通长篇下来,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能烧出火,不由得佩服起说书先生,从早念到晚,声音竟都没变过。单纯复述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张海杏得寸进尺,要求分析哑巴当时的心理活动,这让我从哪说起,我苦叫,“姑奶奶哎,您绕了我吧。”

  张海杏翻了个白眼,“看看西洋话本,角色想法洋洋洒洒能写千百字,有空学一学。”

  我正色道,“实在是因为你们族长心思神秘,我怎么揣测得来。”

  侃了半会,张海杏给我分享些张家趣事,连带将张海客与哑巴下墓的事评说一番,讥讽道,“我哥还觉得自己能保护族长哩,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张海客似乎早已习惯妹妹的毒舌,只道,“我那叫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来族长跟别人不同。”

  这会儿深夜十点,张海杏掏出几个冷馒头,从兜里摸出一罐烧酒,“吃点宵夜,待会好上路。”

  这馒头是白日新蒸的,松软依旧,细细咀嚼有股甜味。我问她馒头是从哪家买的,味道不错。

  张海杏骄傲道,“我们自己做的,张家秘方。”

  张海客道,“待会带你去的驻地是一家馒头铺子,我和海杏开的,生意不错,连日本人都来买。”

  不曾想,张家人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连馒头都要研究透彻。我打趣道,“种地也特行?”

  张海客道,“那是自然,你家跟盗墓有点联系,应当知道耕地多的地方往往聚居地多,通过分析地下土成分能得出聚落位置。种地算小儿科了。”

  张海杏道,“这是必学课程,我们也有针对每个人的特殊训练,比如我,是操控青铜铃铛。”

  我惊叹道,“岂不是你们可以只靠着族群合作活下去?”

  我想起张海临的那只铃铛,看来铃铛果然是有独特的用处,没准真的能控制人的心智。哑巴生性如此怪癖,分配到手的技能一定是打水锄地之类的,常年跟大自然打交道,早已悟空一切超脱啦。

  我不禁问道,“那哑巴的技能是什么?”

  张海杏看了眼张海客,似乎在征求许可,两人对视一番,都很纠结。这个回答不是我该知道的,让人为难也怪不好的,我正说着不方便就算了,张海客摇头道,“倒不是怕泄露什么,那里的东西已经被族长取走,给你讲讲也无妨。”

  张海杏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她别开头,盯着小桌上的那盏煤油灯,灯芯烧长了,亮光暗了些,张海杏取来一把小剪慢慢剪起了芯。

  张海客道,“张家族人血液特殊,能避蛇虫,为了进入某些危险的地方,需要人为放血保护。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干的是危险事,会死很多人,自然而然族内多孤儿,族长也是孤儿,他和部分孩子被当做采血的工具,帮助张家人进入一座古城遗址。这就是他被赋予的技能。”

  我还没评价几句,突然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眨几次眼习惯后,能看到物品和人影的边缘,想来是张海杏下手过狠,把灯剪灭了。黑暗中我们四人保持缄默,张海客吹亮一根火折子,把煤油灯引燃,光明又回归这间小屋。

  张海客拎起皮箱,环视一圈,“我们该走了。”

  我们在月亮底下走,沿着铁路一路向西。途中我思索着哑巴的身世,张海客说他不能泄露太多,如果我实在想知道,日后见到哑巴可以亲自问他。

  我只觉得哑巴过得很苦,甚至说,可能他本人根本察觉不出这是苦。一个人从未见过太阳,自然不明白温暖是什么感觉。

  走到天亮,我们在一间无人小民房前停步,小房后面拉了一圈木篱笆,一口压水井,小方地里长着蒜苗,只是太久没人照管,蒜苗干透了也没人收。

  张海客掏出钥匙打开门,招呼我们进屋歇息会儿。

  屋里布置同上一件民房类似,不过多了一只小锅和橱柜,张海杏从橱柜里取出几把挂面,去外面打了一锅水开始煮面条。我在外面观察,发现房子的落成日期同样久远,深觉张家人思维缜密。

  吃过饭,睡了六个小时后继续赶路,途中饿了,张海杏总能从皮箱里摸出一两块馒头。

  当天夜里九点,抵达新民。

  跟着张海客在城区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家包子铺门前,木头牌匾上用黑墨水写了四个大字:张记早食。檐下挂着三只红灯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挂三只灯笼的店。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蹲在门口,垂着脑袋正在抽旱烟,看到张海客,站起身笑着叫了句客哥,杏姐。

  张海客帮我们相互介绍一番,说小伙子名叫张亥,属于张家分支,没有沿袭辈名。

  张亥唤了一声齐大哥,陈大哥。

  我摆摆手,严肃道,“别叫哥,叫我齐同志。”

  吃了点馒头白粥,现在咱们也是队伍的一员,不能吃白饭,我跟陈广忠自发搭手把店收拾干净。可能我的动作过于熟练,比张亥还熟悉厨房各类用品的收捡方法,张海客问我是不是开过饭馆。他问这话时,我正爬上木梯,挑灭最后一盏灯。夜太深,这条街仅存这点光,站在高处,能看到石板路上泼洒的废水,沿着缝隙四处流淌。

  我低头看着张海客,他的脑袋在红光下像一颗发霉的大苹果,我笑道,“我只是个打工的。”

  话毕,灯彻底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