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飞机舱门开启,有人提着一杆银色的行李箱缓缓走下,男人穿着件黑色的冲锋衣,鸭舌帽下头发微长卷曲,入目的是一张略显疲倦的脸。
国内的天气逐渐入秋,风有些凉,他随着人流往外走,突然一声呐喊吸引了他的注意。
“陆公子!”
“这边!陆公子,我在这。”
陆斐时一抬眼就看到有人举着牌子晃来晃去,身材高挑修长,样貌眼熟,但是他却游戏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他。
那人瞧见他停步,穿过人群朝他跑过来,掌心在他眼前晃了晃,“陆公子该不会不认识你曲蔚哥哥了吧。”
曲蔚双手环胸,玩味儿似的看着他,一如三年前那张欠揍的脸。
陆斐时说不惊讶是假的,他印象里曲蔚还是个胖子,没想到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曲蔚现在居然这么帅。
“被哥哥帅到了吧。”曲蔚扛着牌子自觉地接过陆斐时手里的行李箱,“陆叔叔让我来接你的,我们先去吃饭,你这么久不回来,京城可是发生了好大的变化。”
陆斐时跟着他上了车。
他在医院疗养这三年,消息几乎闭塞,脑中出血压迫神经,让他根本没办法腾出空间去想国内的事。
原本略显贫瘠的城东经过三年的开发远不输四大主城区,地铁早就通了,学校、商业街、大楼一条龙地盖了起来。
*
餐厅内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放着一杯咖啡,香气四溢,他手边还放着一张报纸,看着有些有些旧了。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西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小臂上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薄而有力的肌肉。
而他对面的人则看起来有些拘谨,似是久久没有得到回答,他只好谄媚地笑道:“傅总,我们公司的事就拜托人了。”
傅宁则端起咖啡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人瞬间舒了一口气。
傅宁则此人,恐怖如斯。
三年前就够恐怖了,这几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更是疯狂扩展商业版图,科技、房地产、餐厅、娱乐新闻皆有涉猎,国内外各地都开了分公司,早就超过超星一跃成了京城的龙头老大,对比而言超星这几年却因为陆华清的失踪逐渐趋近于没落。
“爸爸。”
一道女孩清脆的喊声,傅宁则终于放下咖啡,视线移动,咖啡店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红色的公主裙子,还背着书包,柔软的发丝垂顺下来,脑后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戴着金色的铃铛,走路时声响清脆。
傅宁则难得露出一枚温柔,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过去,钻进傅宁则怀里,傅宁则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帮她把书包摘下来,“星星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超级乖。”星星软糯糯答道。
傅宁则唇角微扬,眼底都透着柔和,只是视线在落到对面人的时候又结上了冰霜,“李总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没了,我先告辞了。”
就在他起身正准备走时,傅宁则却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蹭地一下起身,将星星放到地上,“帮我看一下女儿。”
他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目光不断张望,终于落在那道熟悉的背影后他又跑了过去。
手指搭在那人身上,“陆斐时。”
那一刻傅宁则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雷。
而那人回过身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傅宁则原本升起的一丝希望唰地一下再度被淹没。
“抱歉,认错人了。”
这几年他一直盼着陆斐时回来,可是不管他怎么查都找不到陆家的半点消息,陆华清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将公司扔给郁致远再也没有露过面。
直到半年前陆华清突然回国但却从不露面,他依旧没有陆斐时的消息,陆华清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甚至隐隐有退休的消息传来。
*
大楼的滚动屏上不断闪过傅宁则的采访照片,陆斐时站在十字街路口忍不住望了过去,傅宁则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以前看起来更加矜贵冷漠,隔着照片他似乎都能看到傅宁则上位者的气息。
而他的无名指还戴着一枚钻戒,很刺眼。
“他这几年怎么样?”
曲蔚注意他的视线,“你说傅宁则啊,他早结婚了,你走的那一年他就宣布结婚了。”
陆斐时低头扯了下嘴角。
结婚了啊?这样也好。
曲蔚拉着他的行李箱边走边说,“你走后没多久,傅宁则就生了一场大病隐退了几个月,等他再回来时就宣布自己已经结婚了,对方还给他生了个女儿。”
陆斐时眼神忽然一亮,“女儿?”
是他和傅宁则的女儿吗?
“对啊,那小姑娘长得软软糯糯特别漂亮,见了我还叫曲叔叔呢,今年两岁了吧。”
两岁?
陆斐时亮起来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他和傅宁则的孩子如果长大的话,现在应该有3岁了。
曲蔚叹了口气,“傅宁则真是个狠人,一如既往的活阎王,你看见这条街了吗?都是他的。他现在可是厉害炸了,尤其是那个小区……”
陆斐时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一片盘旋于不远处极为豪华奢贵的豪宅小区映入眼前。
“那也是傅宁则的,挨着小学,那座小学据说一半的钱都是傅宁则捐的,可谓是挥金如土。”
曲蔚领着他一路进了一家餐厅,餐厅似乎也是新建的,装修很干净新颖,曲蔚点了很多菜。
俩人吃了饭,本来是要送陆斐时回家,陆斐时直接把行李箱往曲蔚手边一塞,眨了眨眼,“我想自己出去转转,曲蔚哥哥帮我把行李箱带回去吧?”
“我陪你转转吧,你别走丢了。”曲蔚看着他犹如在看一个玻璃瓶,生怕一不留神他就碎了。
“我是三年没回来,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会走丢的,放心吧。”
他拍了拍曲蔚的肩膀,说罢往旁边去了。
城东确实建设的很好,陆斐时一路上见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他在那家小区门口站了许久,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玫瑰花圃。
他曾经在傅宁则桌面上看到过这个小区的设计图,傅宁则说这个小区是送给他的。
一直站到天黑,他才逐渐挪动着脚步往家里的方向走。
天色渐暗,他有些走不动了,坐在街边的公共长椅上捶了捶腿,头顶的路灯照下来,空气有些冷。
月亮被乌云半遮住,他看了看天似乎是要下雨,只好打开手机准备拦个出租车回家。
他刚站到路边,红灯亮着,突然看到对面马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往街道中央跑了过来,而不远处一辆白车急促飞来,眼看着就要将人撞上。
“小心。”陆斐时大喊了一声,一个箭步朝小女孩冲了过去,抱着她在地上打了个滚。
耳边汽车鸣笛声刺耳,陆斐时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去了,后背的路面咯的他浑身疼,怀里还抱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陆斐时舒了一口气,将小姑娘抱起来放在路边,蹲下身轻轻问道:“你家的大人呢?这么危险怎么闯红灯?”
小姑娘似是吓坏了,嘴一撇,眼泪啪嗒啪嗒就开始掉,原本柔顺的头发沾了些土,泪汪汪的大眼睛不断地看着陆斐时。
陆斐时也被她吓了一跳,从兜里掏出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乖乖别哭了,是不是碰到哪里了?有没有哪里疼,叔叔给你家里大人打电话。”
“我不知道电话。”小女孩擦了擦眼泪,将胳膊抬起来,白嫩的像莲藕一样的手臂多了几道擦伤,路灯下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陆斐时轻轻吹了两下,帮她擦了擦伤口旁边的土,“那叔叔带你去药店处理一下好不好?”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眼底透着温柔的笑意,如果他和傅宁则的孩子长大的话应该也是像这么大吧,不知道会是一个儿子还是女儿。
小姑娘点了点头。
陆斐时把她抱起来,进了拐角的药店,药店还开着门,药师帮她简单处理了伤口,贴上创可贴,好在是没有其他的问题。
药师小姐姐在伤口处吹了吹,神色温柔,“您女儿真乖。”
陆斐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我女儿。”
药师小姐姐愣了下,仔细对比一大一小的面容,“是吗?她长得和您真像。”
陆斐时听她这么说,也照了照镜子开始端详自己的脸,在他照镜子时,突然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凑了过来,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一瞬间陆斐时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药师怀疑这姑娘是他的女儿了。
陆斐时帮她顺了顺头发,“你家里住在哪里,还记得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小姑娘仰着小脸脆生生道:“我叫星星。”
陆斐时当即愣住。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傅总,以后你小孩的小名就叫星星吧?”
“为什么?”
“因为它一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以后我们的小孩就叫星星好不好?它一定是最漂亮的星星。”
“宝宝的小名就叫星星怎么样?”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他抱着女孩站在药店门口,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哗啦啦的雨声应和着漆黑的夜。
“下雨了,你真的不知道你家里大人的电话吗?”
陆斐时开始思考要不要报警。
就在此刻,一阵电话铃声响起,陆斐时看向星星手腕上的电话手表。
星星接通电话,大喊道:“爸爸,我迷路啦。”
陆斐时笑笑,看了一眼路牌,朝电话手表道:“先生,我们在建设南大街676号,这里有一家药店。”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的人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在陆斐时疑惑的表情下挂断了电话。
“哈欠——”
星星打了个喷嚏,天气转凉,她还穿着小红裙子。
陆斐时把上衣拉链拉开,将星星抱在怀里用衣服裹住,“还冷吗?”
“不冷啦。”星星伸着胳膊环住他的脖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陆斐时被他逗得有些想笑。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可爱。
很快不远处一辆黑车映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药店门口停下,后排的车门被打开,入眼的先是一把黑色的雨伞,随后男士皮鞋踩在雨水中。
等雨伞被撑起来时,陆斐时终于看到了那人的面容,他就站在药店门口,身后的光照在他身上,而傅宁则站在漆黑的雨里,像是泾渭分明。
傅宁则又往前走了两步,星星被放了下来,冲过去抱住傅宁则的腿,“爸爸。”
然而傅宁则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他,陆斐时愣在原地,脑海中千丝万缕闪过让他有些想跑,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傅宁则。
傅宁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他,四目对视的一刻,好似跨越了许久。
突然傅宁则动了,他扔掉了手里的伞,上前一大步站在屋檐下,拉过陆斐时,一把将他带进自己的怀里。
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死死抱着陆斐时,好似生怕他下一秒又不见了。
一直到雨丝倾斜变细,也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