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起点师尊想要跳槽晋江>第223章 仙途

  太虚宗现在坐落的这片平原是陡峭山峡洪水冲积而成,在此陡然拔高的地势是浑然天成的关卡,在迁宗之前,太虚宗本来盘踞于群山之间,迁宗百里至低地的决定彼时无人能懂,但顾秦松有门中元老的一致支持,最后也将此事办成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当初为何大费周章,身形矫健的黑龙爪擎云雾漂浮在上空,远处山中奔涌而来的白浪声势浩大甚至让地面都微微震动。

  除了几个动作快的方才逃跑时被金浪扫出了太虚宗千人大阵的范围,其余的人都被关在了这淡金色的光罩之内,任凭众人合力,百种法术打在上面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甚至于被困在里面的太虚宗人不过这一会儿便感到了一阵乏力,领头的几位长老赶紧高声喝止试图打碎禁制的弟子们:“都停手!此阵有异!”

  阵法被攻击时便会更加激烈地抽取他们的灵力来填补空缺,如此反反复复无穷尽也,直到所有人力竭只能看着近在眼前的生路越来越远为止,这就是贺鹤的残魂在那盏灯中被日夜灼烤时一遍遍经历的绝望。

  成百上千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惶恐,洪水很快就到,那可不是普通的山洪,而是隐世真龙招来的至纯水灵,恐怕每一滴都等同于黑龙身躯的延伸,而眼下不光无人能从她手中夺取山洪的控制权,他们也无法从这里离开,只能坐以待毙。

  “那我们该怎么办?”

  “安静地等死就好了。”贺鹤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地上的蝼蚁。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展露自己真实的实力,恶龙欲屠戮无辜,空中的云彩却还是染上了七彩祥瑞之色,她卷着祥云上升,云雾中透出的光芒将她的鳞片照得熠熠生辉,庄严宛若神明。

  龙首矜骄地抬起,贺鹤的吐息牵起空气中的水灵化作如薄纱一般的缥缈云雾:“这就是你一直隐瞒的吗?”

  贺鹤对向时雁的突然出现有所准备,但依旧感到惊讶,毕竟她前几日刚在雪山见过狼狈不堪的向时雁。这么短的时间,师尊的修为不可能突飞猛进到能挣脱妖皇禁制法宝的程度。

  她眯起眼睛,瞪着向时雁身上那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虚影,白色的兽影附在向时雁身上,在女子转头时贺鹤的目光宛如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与某个亡魂对视。

  只见向时雁捏出一个剑诀,向天遥遥一指,滚滚白云好像为她所令一般,随着她长剑在空中划过而被带着涌向奔涌的白浪,寒气冻雾使得漫山遍野都染上了白霜,山涧中的浪头瞬间被定格成白沫翻飞的模样,冰层又被后来的激浪冲垮,山洪中夹带的冰块越来越多,直至靠近谷口时被完全阻塞冻住。

  向时雁不光冻住了贺鹤灵力融淬的灵水,甚至还能控制着它减速。不要说人族或妖族,贺鹤千年以前破壳而出时便能从化神期天灵根修士手中抢夺水灵,直到一盏茶之前,她还不曾见过御水之能与她平齐的生物,更不要说在她之上了。

  眼前的这一幕令她感到莫名的眼熟,白衣女子剑锋还带着浮动的寒气,向时雁转过头来,依旧是无悲无喜的表情。

  她突然想起来了。贺鹤还在九鞍峰时,她的半身也曾故意使山湖决堤,将封印了记忆与修为的主魂掳来。元酒控制着山洪奔腾而下时也不曾考虑过那些村民的死活,彼时的贺鹤完全不理解向时雁为何要为了素昧平生的凡人,拖着重伤的身躯阻止洪水。

  现在她知道了,向时雁是个责任感过重的傻瓜,学不会趋利避害,做不到对眼眼前发生的事充耳不闻。明明她已经在修仙界销声匿迹了那么久,继续失踪对贺鹤的计划装作一无所知,也不会有人怪罪她的。

  “你……得了异兽传承?不,这是……”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黑龙忽然恼火起来,“你做了什么?你明知道旁门左道会损伤根基,就为了这帮啃食我身躯的虫豸!”

  然而向时雁轻轻摇了摇头:“过去背叛了孤竹君与顾秦松共谋的太虚宗人早已作古,心志不坚投向邪修之道的要么已经自作自受爆体而亡,要么也在刚才被毁去了丹田沦为凡人,等仙门十三席发落,他们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逐出修仙界回归凡俗。你与太虚宗前缘已了,不值得为了他们耗费自己所剩无所的生命。”

  她徐徐叹出一口气:“现在放手,我助你擒住付文耀,让一切就此结束吧。”

  她话中带着一些祈求,但贺鹤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向时雁举剑刺向她时也不会留手,师尊既然许诺过要决定自己的生死,那她肯定不会食言。

  收手?为什么要收手?就算他们对此毫不知情,贺鹤一想到这些年来在封印中的痛苦,便难以原谅这些人。

  无辜又如何?向时雁有为人的责任心与道德感,贺鹤可没有。

  况且,她此时停手又能如何?她与向时雁和和美美地降服付文耀,让他为这一切负责,事情还能完美解决吗?就算诸位道友真的对玉苍山与此事的联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突然出现的向时雁与太虚宗一方必然的虚假陈词……不,如果是贺鹤自己的话,她是不可能放过这个问责处置现世真龙的机会的。

  届时玉苍山也会像当初那般成为贪婪的牺牲品。

  黑龙坦然一笑:“过去师尊只需要对付我一个人,所有的困难与挫折都能用一句修为不足道尽,然而世间有太多事个人力有不逮,徒儿不忍让师尊去与那帮污浊之辈斡旋。今日我大仇得报,心情畅快,总归时日无多,不如送师尊这屠龙之功。”

  她语毕便仰头发出一声震天龙吟,扭动修长的身躯朝着向时雁扑来。

  女子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便见黑龙獠牙袭来,她长剑一绕,白雾如长绳一般套出贺鹤的长吻,将她向后拉扯。

  黑龙眼中金光一闪,向时雁控制的水汽瞬间散去,她甩动身子将鳞片上结的白霜扫去,身形又膨胀了整整一圈。贺鹤虽然真身巨大,却仍旧灵敏,细长光滑的身躯让她在空中游动时灵巧胜过飞鸟,只见黑龙尾鞭一扫,便将一座耸立的陡崖生生抽断,岩尘迸裂,巨石滚落,一时间地动山摇。

  贺鹤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从天而降的岩石中穿行而来,在向时雁躲避落石时一下子闪到她面前,那能打断山峰的有力长尾猛地向她拍来。

  向时雁渺小的身躯与黑龙相比不值一提,她正面迎上了贺鹤的身体,在她长尾接触到自己的瞬间将手里的长剑由上至下刺了进去,如钩子一般嵌在贺鹤尾部。

  下一刻,那股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得七荤八素,差点便松手飞了出去。

  向时雁的修为是找白狐借来的,本应不断淬炼的身体却还是大乘期,饶是贺鹤身体虚弱又分神控制着阵法与山洪,被站在妖兽顶峰的成年龙族结结实实地打上这么一下也让她有种骨骼断裂内脏破碎的错觉。

  ……也有可能不是错觉。向时雁紧紧地握着完全没入贺鹤体内的长剑,嘴角溢出一抹鲜红,手臂不住地颤抖,若是没有玄鳞铠保护,恐怕就不是断几根骨头而已了。

  使她身体几乎被拍飞的惯性也拉扯着长剑,剑锋切开贺鹤的没有真鳞保护的血肉,在她尾部割出一个巨大的创口。

  向时雁有些恍惚的意识被滚落在她脸上的龙血唤醒,龙血滚烫,贺鹤为她重铸的本命灵剑却不停地散发着寒气,使得黑龙伤口无法愈合,那有些冰凉的血浆不断顺着剑与她的手臂,还有贺鹤晃动的尾巴飞洒,落在地上不过几息便生出珍贵的水相仙草。

  龙血淌进向时雁的眼睛里,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她唇边,女子忍不住闭上双眼紧抿双唇,再挣开时视野有瞬间的错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解构,被惊扰的五色灵气在山川间窜动,闪着金光的阵法上密文涌动,她一眼所能望见的所有生灵体内流动的灵力都一览无遗。

  贺鹤体内的灵力潮已然开始衰退,向时雁拼命睁眼试图将她的整个身躯都收入眼中,然而龙血带来的奇迹却很快消退,她最后一眼只看到仍旧残破的金色魂魄与贺鹤胸前闪过的一抹绿光。

  贺鹤长躯一抖,将贯入体内的长剑连同向时雁一起震飞了出去,她好像感觉不到痛一般,飞身一口咬住向时雁的身躯。

  上品灵衣被龙牙轻易刺穿,然而女子柔韧的血肉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咬穿,向时雁胸腹上浮现出的黑色鳞片替她挡下了黑龙的咬击。

  此时向时雁半个身子都在贺鹤口中,女子一只手还握着剑,另一只手用力抵着贺鹤的上吻,贺鹤狠狠地咬下时她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女子白皙姣好的面孔突然变成狐脸,向时雁的身躯本能地妖化,试图修补受伤的身躯,这让她又找回了一点力量,提着剑的手臂艰难地抬起。

  贺鹤完好的那只眼睛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她抬起手……

  感觉骨骼快要被龙口的咬合给碾碎了,向时雁发出一阵痛苦的咳嗽,她皱着眉与金色的龙目对视一眼,将长剑换到右手,一把刺进了贺鹤的下颚。

  黑龙发出一阵嘟囔的声音,叼着向时雁狠狠地甩了两下,然而不知道向时雁捅到了哪里,她的嘴无法控制地泄了力,她口中的女修趁机抽出双腿,踩着她的牙向后翻去。

  贺鹤周身金光一闪,龙吟震颤大地山川的同时,地面突然崩裂,大股大股的水流从地底喷涌而出,向天空涌去,拱卫在黑龙身边。

  向时雁在空中摇晃了一下,颤抖着呕出一口鲜血,双唇染了血色,脸色却苍白得过分,额前的冰蓝色徽记也一阵黯淡——白狐的力量并不是毫无代价的,她每使用一分,便损伤一点自己的根基。

  她强定下/体内震荡的灵力,方一抬头,便看到水流如千百把刀刃朝自己袭来。

  她挥剑迎上,水刃与长剑交锋冻作冰棱落在地上,两人打得天地都为之色变,厚厚的云层聚拢过来,将天光挡得严严实实,真有几分天崩地裂的感觉。

  至少在光罩中的众人看来如此。

  怜泷踏碎地上的冰棱,试图将它融化为己所用,然而破碎的冰块却久久不肯化去,上面覆盖着一种与贺鹤截然不同,甚至……更胜于她的恐怖气息。

  她抬头透过金光层看到在空中闪现相撞的灵光,转身向祝云问道:“这个阵法应该关不住我们吧。”

  “如果是由原本的阵法扩张而成,大概只对太虚宗的人有效。”灰头土脸的祝云一愣,下意识地躲闪怜泷的目光。

  师祖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看热闹的心情,祝云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这是怜泷作为术修开始修炼以来从未感到的孱弱,贺鹤与向时雁斗法直接影响到了方圆千里内的水灵,几乎等同于使方圆千里内的水相术修变成了半个凡人,也不怪怜泷感到慌张。

  “既然不关我们的事,那就赶紧离开吧。”她说着伸手将方才被金浪震的头昏脑涨的景杉从地上拉了起来,感官敏锐的天机还在呆望着天空,方才出现的纯白魂魄消散的地方,被怜泷一扯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咳嗽了两声:“那付文耀怎么办?”

  “懒得管他,我们逃命要紧,别和这帮人一起做了溺死鬼。”

  “可是师叔说——”

  “我才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这不让人省心的逆徒,一句话不说就将人扯进这种事情里……”女修捏了下眉心,突然抬头,“付文耀去哪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影从残垣断壁中冲了出来,狠狠地撞在泛着金光的灵力墙上,又狼狈地被弹回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满身伤痕的付文耀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正在散出光芒的双臂,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从他身上漫出的灵力是他刚才从那些同修了一本功法的弟子身上吸来的,截脉宝卷会使人经脉异变,成为一种另类的“天人之体”,付文耀本人有龙魂灯巩固修为,一直修到了截脉宝卷的第八重,比那些修炼到一二重便难以为继的弟子自然是高到了不知哪里去。

  他方才虽然是狗急跳墙,但也是有所打算。若是能铤而走险将两宗一府的人都在此解决,碍于太虚宗的名声与他的威逼,长老与门人必定也会同他站在一起,而仙门十三席除了两宗一府之外总是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则,操作得当或许还可以利用一番,避免和其他宗门出现大的争端。

  其实最让他担忧的还是怜泷的存在,他或许能与怜泷周旋一番,但那女人还有其余同伴助阵,即便他已经有了化神中期的修为也难以匹敌。他唯有铤而走险,短时间内使自己修为大涨才有可能永绝后患,而只要有龙魂灯的存在,他就无需担忧邪功反噬。

  至少……至少也能在这帮人的围攻之下夺了秘宝先逃命要紧,待日后有机会再报今日之仇……

  本该如此的。

  “咳咳……”他眼前一阵模糊,七窍流血让他看起来分外的可怖,男人朝呆望着他的众人伸出手:“救,救救我……”

  长老们不在,四周也没有太虚宗的门人,太虚宗人早就逃命去了,就算有人还在此处也不可能对这个害他们到如此境地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他没救了。”怜泷只扫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他体内的驳杂灵力已经将内府的经脉完全破坏,已经是死人一个。向时雁吩咐你的事算完成了,赶紧离开这里。”

  槐叶好像还心有余悸地盯着跪在地上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的付文耀,她看了眼祝云祝雨,察觉到视野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眼前的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或注意力涣散的众人对付文耀的突然发难没有准备,唯一察觉到他动作的只有怜泷。

  短时间内迅速干瘪成骷髅的男人满足地倒了下去,怜泷缓缓吐出一口气,颤抖着手搭在剑柄上,剑锋上的血越来越多,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

  化神期修士临死前不顾一切的一击有多恐怖?付文耀带着灵力掷出的长剑是为了将在场众人中修为最低的祝云祝雨两姐妹一并洞穿,然而最终刺穿的却是怜泷的丹田。

  灵力聚集不起来,手脚更没有一点力气,她踉跄地跪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此时应该有谁的面容出现在脑海中提醒她自己的心意,怜泷拼命想将那张熟悉的面孔挤出大脑,她轻咳了两声,尝到喉中的甜腥味。

  她一把将剑抽出,脱力地倒在了地上,周遭的喧闹好像与她隔着几个世界那么遥远,反而是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有谁的指尖落在她的手背,为她磨墨的少女僭越地凑近,雪花落在怜泷的唇上。

  她恍然发觉,这还远不足以赎罪。

  爪牙伤不到有鳞甲保护的向时雁,贺鹤便对着她吐出一口水雾,那东西仿佛活物一般追逐着坠落的向时雁,女子在快要坠地时御剑而起,却一头撞进了那团雾气之中。

  过密的水灵堵塞了空气,水雾中伸出一只只手将她给牢牢地钳住,向时雁觉得好像有人将自己的头按进了水中,堵塞她口鼻的每一滴水都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任向时雁如何挣扎也无法抢过控制权或将其冻结。

  即便是处在窒息的环境之中,女修也没有慌张,只见她划破自己的手腕,喷出的鲜血随着向时雁捏起法决而散作血雾,如一层浅粉色的光圈笼罩在向时雁身边,将淡白色的水雾与她隔离开来。

  她将剑竖在身前,灵力的光路在剑上流转,女修额前冰蓝色的莲花徽记逐渐变成纯白,毛发从狐耳根部开始蔓延,覆盖了原本的乌发。

  本就阴沉的灰白色云层渐趋暗沉,好像直直朝地上坠下来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白雪如细尘一般从漆黑的云中飘落,被鼓动的风撩起,不过几息,卷过的便从雪尘变成了鹅毛大雪,夹在猎猎寒风中锐利得刮人。

  贺鹤方才吐出的水汽正从靠近向时雁的部分开始冻成细小的粉末,如一道道闪亮的河流一般从向时雁身旁掠过。

  巨大的狐尾阴影在暴雪之中一闪而过,贺鹤一头撞进了风雪之中,好像落下的每一片雪花都在灼伤她一般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但她在雪幕中横冲直撞的速度却一点也不减。

  扬起遮天蔽日雪尘的暴雪掩盖了向时雁的身形,连她的气息也一并掩盖了,但贺鹤却仿佛还能嗅到一丝雪松味一般,在雪中执着地寻找着。

  向时雁静静地等待着,风雪是她感官的延伸,有那么一瞬间,她忽视了身体上的疼痛,那条拨风搅雨的妖龙仿佛被她拢在手中一般,给她一种只要她稍一用力就能将贺鹤捏在掌心的错觉。

  她在雪中挣扎反复的模样甚至让向时雁觉得她有些可怜,从自己的尸体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彻底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如果向时雁现在役使的力量真正属于她自己,如果向时雁能早一些获得这样的能力的话……

  她会把可怜地在雪中打转的小龙揣进袖中,带回家里。

  但是当贺鹤逼近的时候,她又一次被雪中黑龙巨大的身躯震撼,即便身上已经满是伤痕,她也不会让人感受到一丝脆弱。

  黑龙直直地朝她撞了过来,扬起利爪,一爪扫起的风雪呼呼掠过向时雁耳边。劲风迷人眼,向时雁一剑挥出欲将她的爪子弹开,没入血肉的触感却令她一阵恍惚。

  她的剑直直地刺进贺鹤的胸前,奇怪的是,向时雁一直摸不清贺鹤的血究竟是凉还是热,但黑龙靠近心脏的创口流出的鲜血却是真的过分烫人。

  贺鹤艰难的呼吸随着血肉抽动与鳞片颤抖传导到向时雁手上。向时雁回忆起过去曾有过的一两个轻吻,贺鹤给人的感觉从来不像是个活人,她的皮肤冰凉、气息微不可查……血腥气让向时雁忍不住愣神,她曾刺穿过贺鹤过去的人类身躯,那时贺鹤表现得就好像她只是切开一块死肉般无动于衷。

  现在她在喘息,在不由自主地挣扎,仿佛有经年积累的什么坍塌倾覆在了向时雁身上,她颤抖着松开手时才发现自己的左臂已经被龙血灼伤布满红痕。

  黑龙体内插着那把剑朝地面坠落,与此同时远处封冻山峡的冰墙终于在与山洪的角力中落败,花白的水浪卷着破碎的冰块直冲进金光笼罩的太虚宗内,水花融进屏障内的不真实景象让它看起来像个一戳就破的泡泡。

  舍身一击真是百试百灵……贺鹤重重地砸在地上,感受到那柄对她来说只有筷子大小的剑因为撞击在靠近心脏的地方狠狠地拧动了一下。

  各种各样的花草从她身下的土地钻出,千百年前沉眠于此的灵植种子也贪婪地吸取龙血中属于龙王克敏的木灵之力,不断破土而出。贺鹤脱力地倒在花草之中,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自己体内流失。

  雪花落在她的眼睑上,贺鹤晶亮的金眸转向阴暗天空中隐约可见的巨大狐影,她已经分辨不出向时雁人在哪里,执拗地瞪着那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野狐狸。

  空中的白狐伸出自己的爪子按在光罩上,九条白尾的影子轻轻甩动,仿佛只是微微用力,霎时间光芒破碎,笼罩在太虚宗上的阵法犹如被打碎的琉璃,凋零成一块块坠落的碎片。

  被困的修士四散奔逃,洪水向四方泄去,失去了贺鹤的控制逐渐没入土地。

  只是本来是太虚宗的宏伟仙府已经在一连串的破坏中彻底成了成堆的废墟。贺鹤眨了眨眼,轻笑了一声,她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向时雁已经变回了人身,人族面孔难掩疲态,她站在龙首旁,用烧伤的手缓缓地抚摸着贺鹤的下巴。

  贺鹤用敏锐的龙鳞感受到向时雁手上的灼痕,金眸转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看看她的手到底怎么样了,发觉向时雁左臂的衣袖已经被烧干净了,恐怖的烧伤一直蔓延到她的上臂,肩膀上也有零星的烧痕。

  她伸出舌头却只来得及舔到向时雁的手背,那块皮肤立刻急速愈合,但女修却不肯再伸出手摸她一下了。

  很长一段时间,一龙一狐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一言不发,直到贺鹤有气无力地开口:“把我身体里的剑拔出来,应该还能用。”

  “……”

  “……槐叶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再切除蔓生经脉了,虞子茗的手札和我摸索出的药方放在房间的密室里,如果能用外丹术从根源调理,不说完全治愈,至少再延命两三百年大概没有问题。”

  “淮海城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从那里借道的朋友会顺便解决一直在暗处针对祝云的祝氏宗亲,干净收尾,不会……牵连到她们。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阻碍她们了。”

  “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推到太虚宗的头上,妖兽暴动造成的损失是他们……自作自受……与玉苍山没有关系。现在……就在此刻,萧滦应该已经陈兵大都城下,她会提出优厚的和谈条件,妖皇军与黑鳞军无法回援,鲤赤会接受的,届时仙门十三席忙着应付新妖皇,便再无力纠缠……纠缠此事。”

  “不要再说了。”向时雁将手按在她的眉上,“闭嘴。”

  “墨竹峰……我房中和丹房里的……说起来也是鸠占鹊巢,现在物归原主。阿姐和……那只小鸟,放归还是收为己用……都……随你。”

  “闭嘴……”

  “属于我的、我能决定的只有……我的遗体……我的右眼、血肉、皮肤、牙齿骨骼都能用,只需注意对槐叶的体质有害不要让她接触。动作要快,否则一日之内都会消蚀,化作地脉的一部分……鳞片不如原生的有用,但是……勉强可以……”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远处的金眸一转看向垂着头的向时雁。

  “闭嘴!”

  她轻轻翻动了一下,爪子勾了一下胸前的陨铁剑。

  向时雁,把我的心挖出来。无论你接下来选择如何修炼,最终都会面对玉狐一族共同的瓶颈。你需要一颗真心,我会助你成仙。

  金瞳稍有些涣散,贺鹤的话音中是向时雁陌生的温柔和远胜从前的坚定。

  趁我还活着,挖出我的心,成仙去吧。

  见向时雁久久不动作,贺鹤吐出一股浊气,用力地伸爪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向时雁按住她的爪子,但或许是回光返照,黑龙的力气大得超乎她的想象,贺鹤一把撕开了自己的胸腔,过程中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崩裂声伴随着血肉撕裂鲜血涌出的怪声,猩红的伤口中突然映出几缕翠绿的光芒。

  映入眼帘的是还在跳动的……金色的心脏,散发着莹莹绿光、上有繁复花纹的龙珠有一半嵌在贺鹤的心脏里。

  正如向时雁所说,贺鹤早已无力支撑残破的身躯,若非有克敏的龙珠,甚至无法坚持到此刻。

  “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你。”

  “真心”究竟是什么?字面意义上的一颗心脏吗?向时雁第一次从怜泷那里听说师尊对她父母的猜测以来,这些问题就一直萦绕在她心中。

  如果只是内脏的话她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向时雁对“那颗心”的认识模糊地与玉狐一族对情绪的感知结合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她脑中母亲的悲剧才终于拼凑完整,好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挤在她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直被贺鹤视作复仇路上徒增烦恼的“杂质”在夙愿达成后好像被拉平了褶皱一般,柔软而妥帖地塞满了她的心。

  向时雁胃中一阵抽搐,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双唇抿得发白。

  女修低下头,一株仙草正缓缓在她脚边抽芽生长。雪已经停了,向时雁拍去肩上的积雪,朝前伸出手——

  遮天蔽日的乌云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温和的光芒好像穿越了一万年,徐徐从裂口渗出,五色光芒闪耀流动,刹那间万物齐鸣,沉郁的阴云转瞬之间变作彩霞祥云,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宛若迎送得道成仙者的天梯。

  云彩上方隐约可见朦胧的仙境,仿佛触手可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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