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起点师尊想要跳槽晋江>第154章 无情(二)

  槐叶捂着自己的脑袋,残留的眩晕与胀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是一场梦,她亦步亦趋地走在师叔身后,满是困惑的眸子时不时看向在人修营地里昂首阔步的蛇妖。

  杜若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惊魂未定的人修少女立马将头转了回去,没过一会儿又偷偷摸摸地看过来。

  担心少女将脑袋甩飞,杜若只当做没察觉到,转向另一边笑眯眯地与周边因她的存在而停下手中工作的人修弟子们打招呼。

  女子并未掩饰周身妖气,元婴大妖与人族截然不同的气息引得一些修为较高、感官也敏锐的弟子误以为出了什么事端,仓皇御剑飞来援护,结果却只能呆呆地看着玉苍山的长老引着这大胆的妖修朝中心的营帐走去。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手上绘制阵图的墨笔还没放下,几个呆然忘记将木材放下的年轻弟子拧着眉,寂静的人群用目光无言地压迫着,但妖族使者淡然自若的模样却使得拥挤的人潮好像欢迎的队伍一般。

  因领头的向时雁神情过于淡然,好奇的众人反而难以接近,离得不远不近,像看什么珍奇动物一般打量着大大咧咧的蛇妖。

  明面上两族之间泾渭分明,人族势力范围的神州之上是很少能见到妖族活动的,年纪不大的弟子因为错过了十数年前的风波,又因修为不高平日里师门不会指派他们去解决与妖族有关的事件,鲜有这么近距离观察妖族的机会。

  “和人修也没什么差别嘛。”身边的少女突然小声靠近说道,贺鹤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未显露出妖族显相的蛇妖,确实外表看起来与人修差不了多少,不过内里嘛……

  眼尖的蛇妖将抱臂冷眼旁观的少女认了出来,虽然仍是一副瘦巴巴的样子,但五官长开、周身气度也全然不同,杜若玩味地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分叉的细舌扫过空气。

  气味倒是没怎么变。

  啧,这不是被养得很不错嘛,真让人不爽。杜若坏心眼地将面部的一部分化作本体,裂开半张脸对她笑了一下。

  一时间周边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面容姣好的异域美人突然狰狞起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徐幼晴的小脸霎时血色尽褪,心底的恐惧又翻涌上来,忍不住躲在了贺鹤身后。

  然而真正想吓唬的那个人却一脸淡然,死小鬼暗地里对她比了个不雅手势,却在向时雁看过来的一瞬间换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没想到向时雁捡来的乡野村姑现在倒是挺会装腔作势的,杜若得趣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视线却无意间瞥见少女身后的青年。

  无端觉得有些眼熟,杜若蹙眉沉思一会儿,才想起来原来是几年前妖皇陛下曾让自己打探过的秦家小子。

  男人本也因她的变化而白了下脸,但发觉女子正注目着自己时还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不过围观的人群无一不对她或惧或厌,秦邈这样回应反而让她觉得有些故作姿态。

  杜若嗤了一声,转头逗槐叶去了。

  天机门两位长老早就察觉到了外面的异动,也捕捉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妖气,但两人对此早有准备,已然在帐中正襟危坐等候着了。

  无论有什么理由,人修突然在边境集结大量人马,妖族都不可能袖手旁观,派人来查看磋商是当然的事,不如说杜若来得比她们预料中的要晚上不少。

  向时雁为两人引见:“此为妖皇座下二弟子,现妖族圣教圣女,黑鳞族族长杜若,今下领命前来面见两位。我在怨魂峡附近与她相遇,为免与其他弟子起冲突,便一并将之带回。”

  五官张扬艳丽的蛇妖施施然拱手行礼,声音清亮却不显得咄咄逼人:“吾师闭关不出,小妖此次来访乃是听从师姐之命。”

  二位长老听不明白其中关要,垂手立在一旁的向时雁却是眉头一挑。

  杜若的师姐,不正是前代圣女、枭族族长萧滦吗。枭族早有反心,青斑密林一事背后又有她的影子,想也知道那人定然是百般拖延,只盼着日后妖族失利好让自己的师尊多背些骂名。

  使者这时才到,向时雁知道自己的猜测错不了。

  而杜若一席话无非是为了将行事怠懒、致使错失时机的罪名扣在萧滦身上,看来妖族内部也不如之前那般和谐。撇去枭族,妖皇手下应该也还有别的探子,大概从四年前清元城妖乱,甚至更早之前便开始怀疑大弟子的忠诚了。

  “使者请坐。”负责管理营地和集结在此的各宗的三长老于祁面带微笑,待杜若落座后才温声说,“使者可是有何要事?”

  “虽无明文公证,但两族之间十几年来相安无事,互不侵犯,诸君眼下大军横陈于边境,这样不太好吧。”

  杜若直奔主题,但她也知道如若没有合适的理由,人修是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在边境搞大动作的,是以也没有一上来便加以指责。

  “使者说笑,不过是从各宗召集来的有些热血的孩子,怎么能算得上是大军。我等集结人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保神州西南安泰,没有进犯妖族领的打算。”

  “即便如此,两位应该也晓得人修如此动作,实在是令人心中不安。”杜若隐晦地瞥了一眼向时雁,眼中有些疑惑。

  天机门行事确实有鬼,那位天机的预测中必定还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秘辛,兽潮一事遮遮掩掩,半个月下来,竟然将太虚宗以及其他将之拒之门外的宗派世家瞒得严严实实,当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连在神州势力庞大的太虚宗一时都未能察觉天机门四处求访的意图,没了精锐暗部的妖皇一派更不可能知晓了。

  什么“保西南安泰”,在杜若看来都是结兵边境的托词,向时雁以小动作暗示她不要着急,蛇妖才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杜若抬了抬下巴:“不知天机门有何机密,大张旗鼓地召集这样多的人马,却还能捂得严严实实,小妖实在佩服。”

  “使者有所不知,天机大人日前卜问神州命途,得知西南有难,恐天堑不安,才命我等在此驻守,以防兽潮或其他乱事发生。如若不信,使者大可自行查看,营中器械法阵,均是为防御所制,足见我等没有主动进军的打算。”

  没有主动进军的打算,意思是如果妖族来犯也不会束手就擒?杜若冷哼一声,随便寻一伙人充作妖族密探,届时故事该怎么编还是不是看你们心情。

  妖族使者不吃这一套在几人意料之中,于祁给师妹使了个颜色,廉琸立刻上前。

  天机门四长老手捧一玉筒,走到杜若身前:“未免阁下心生疑虑,天机亲笔书信,请使者交由妖皇陛下,妖族出兵助我等解决青斑密林妖兽异动之事,边境自然安泰,对我等都有好处。”

  杜若仰头看着四长老认真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才站起身来接下玉筒,话中却仍有疑虑:“四年前清元城一事已经波及到两族和平,眼下是多事之秋,长老不要怪我多疑。”

  两族之间和平了近二十年,进来却乱象频生,四年前的那件事……虽然妖皇立刻反应,不肯留把柄在人修手中,但究竟是不是如那过于明显的证据所说,是边境逆党所为,还有待商榷。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捏着玉筒默不作声的杜若抿着唇不再微笑,带着一些少见的沉着。

  头痛昏沉余韵未消的槐叶看着眼前沉默的女人,感到一些新奇和陌生,她转过头却发现向时雁正注视着自己。

  向时雁不经常笑,或者说她不经常对成年人笑,槐叶还年幼的时候时常因为经脉的疼痛而闹脾气,教养她的女子在抚慰哭泣的孩子时偶尔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向时雁是如何无师自通了这些哄孩子的技巧,抑或者她是从谁那里学到这些,槐叶不知道,当她意识到女人表现出的超然的耐心与关怀带有一些界限时,她已经失去那种特殊很久了。

  槐叶不知道向时雁下意识的注视代表着什么,女人眼中带着一些悲悯的神色,包含着她被掀动的情绪,从向时雁身上蔓延出来的情绪细小又脆弱,难以察觉,令人迷惑。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少女忆起在新阳城她终于见到失踪的师叔时,对方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在开口之前,向时雁下意识地提了下嘴角,那轻浅的弧度似乎含有深意,但槐叶只能报以迷茫的目光。

  “关于此事……”向时雁打破沉默,“我在怨魂峡附近遇见了一个鬼修。”

  虞子茗的笑声很浅,好像她自己也知道提出的交易十分可笑一般,傀儡身体虞子茗还能到别处找,但她的妖族盟友能够提供的显然远超于此。

  白衣女子看向发笑的鬼修,毫不意外地发觉这位曾被师尊盛赞的前辈这二百余年来修为长进与已经步入化神的怜泷道君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这是虞子茗妄图以此等仪式强行逆转生死的代价。

  然而即便如此,虚弱的鬼修却仍旧令人不敢小觑,向时雁看着那玲珑秀致的女子突兀隆起的腹部,恐怖的不光是修为比她高出许多的鬼修,还有她腹里揣着的鬼胎。

  多年以前,向时雁曾从包藏祸心的前辈手中逃出来过一次,师尊怜泷因此与虞子茗断交,但却没有杀她,任由将自己的身体造作得狼狈不堪的友人逃走。

  她实在不能理解,究竟是情爱真的能够令人发狂,还是眼前的女人本就疯癫?

  那被爱人揣在腹中哺育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她是否也与虞子茗一般精神错乱?

  向时雁不再细思,寒声道:“二百年前,前辈还敢将主意打在元婴修士身上,现在却只能屈就于金丹,不知您妄图复生的那位前辈生前是何修为,如今又衰弱了多少?”

  虞子茗嘴角放下一些,瘦弱的女人扬起下巴:“二百余年不见,怜泷的小徒弟也成了修仙界的大人物了。那女孩是你的弟子?”

  槐叶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有逼近金丹大圆满的修为,比之当年的向时雁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放在哪个宗门都是宝贝。

  “不,槐叶乃是晚辈的师侄,玉苍山掌门大弟子。”

  嗯……别的弟子还好说,若是掌门之徒就要麻烦一些。不过流浪多年的虞子茗又怎会在乎这些,身为鬼修,她本就是只能在暗地里出没的老鼠,就算执意要抢了人走,仙界诸君能不能找到她还是一说。

  不过向时雁的话在虞子茗听来却十分有趣:“你,知道她是天人之体对吧。”

  向时雁眉头一皱,槐叶被虞子茗掳走她有两惧,一是难以从虞子茗手中夺回,二是怕槐叶的炉鼎体质被鬼修发现。

  这女人疯到不惜自残,用这种向时雁全然不能理解的方法保护死去爱人的残魂,她会怎么使用这个上好的炉鼎向时雁不敢想象。

  见向时雁面色沉凝,虞子茗的挑衅愈发起劲:“雷灵根毕竟是火相变异而来,与你属性相冲……难道是专程养来供你的师兄使用的?”

  “前辈慎言。”向时雁对她的撩拨不置可否,“即便拼上性命,今日我也要带槐叶离开。”

  出乎她预料的是,虞子茗却大方地说:“那你便带她走吧。”

  “虞季前辈……”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笑容和煦的鬼修骤然发出冰冷的声音,绵绵的嗓音如细针一般。

  她对向时雁说:“只要你不将我的存在透露给天机门那帮人,我就放你二人离去。”

  向时雁却断然拒绝:“不成,天机卜凶,祸在西南,前辈此时出现在此十分可疑,我如何知晓你与预言中的祸事无关?”

  她简直太能确定了,龙瑞清的出现便说明了虞子茗与萧滦有所勾结。若说有什么唯有鬼修才能办到的事,那必然是破除怨魂峡的封印了,封印一除,被镇压的怨魂挣脱束缚,林中的低阶妖兽自然会被鬼气惊扰四散奔逃。

  青斑密林对应的妖族边界本就不稳定,加之妖族方面没有提防,兽潮一出必定损失惨重。妖族因为自身特性排斥鬼气,从古至今没有鬼修存在,如此祸事除了人修还有谁能犯下?届时群情激奋,遭到针对的必然是因主和示弱素为人诟病的妖皇。

  “噗,别告诉我你也相信那群神棍的胡说八道。”虞子茗大笑,“即便是又如何?你以为龙瑞清能带着她走出这片森林?”

  “……”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

  冰雾蔓延,向时雁不答复,只是默默提剑指向她。

  “哈,真是和你师尊一样固执。”女人嘟囔了一句,又清了清嗓子,“若我以治愈天人之体的方法与你交换呢?”

  淬着寒意的剑锋突然颤抖了一下。

  治愈的方法?这是向时雁遇到的第二个自称有办法解决炉鼎体质的人。炉鼎的身体大同小异,即便是祝云祝雨那样的人造炉鼎身上经脉的走向也有迹可循,如果真有办法能治愈天人之体,那双胞胎的问题或许也可一并解决。

  四年前在清元城遭遇玄酒时,对方曾经两次暗示自己有能力解决此事,向时雁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但心中却也不免震动,虽然确实是闻所未闻,但……

  这两人一个是大乘期鬼修,能以身育鬼,向时雁猜测她必定是以经脉作阵,使鬼气在全身流动,并以自身生气哺喂,才能供养腹中鬼胎至今,虞子茗对经脉人体的了解定然在向时雁之上。

  另一个是上古异兽遗族,修为深不可测,想来见识也远超常人。向时雁见识过玄酒作为丹修的能力,除了补元丹外,她必然还知晓更多失落的丹方,对方的水平究竟如何向时雁也摸不准。

  向时雁不敢说自己做出决定不假思索,诸多纷杂的思绪与考量在脑海中滚过,好像嵌着刀刃一般,每一次翻动都留下难以言喻的痕迹。

  营地中的大部分弟子都有筑基以上修为,不说自保,逃命还是足够的;另一方面,虽然不知道虞子茗究竟有什么目的,但若怨魂峡的封印解除,已经没有清楚意识的怨灵被地脉黏吸着难以挣脱,被困死在两山之间只会让青斑密林变得更加难以通过,要从此处行军是绝不可能的。

  受灾最大的……是神州西南境的凡人。

  而天平的另一头,是她教养着长大、若非造化弄人,应当仙途坦荡的师侄,自己未能救下的师姐的遗女,那两个修炼不顺,将来难以自保却要遭人觊觎的孩子……

  三人的性命与将来,与普罗大众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向时雁一边因自己对这种不言自明的道理踌躇而心存罪恶,一边又难以割舍那本应该摒弃的私情。

  向时雁突然觉得自己可笑,竟然真的将虞子茗的话放在了心上。

  且不说治愈的方法是真是假,究竟有没有用……这个交易本身就没有一点可信度,想来不过是虞子茗因为察觉到槐叶的体质问题而临时编造的谎言,意图迷惑她,抑或者喜怒无常的鬼修单纯想拿她寻开心。

  双方都无法保证对方是否会履约,交易还有什么意义。就这点来说,向时雁去求那条麻烦的黑龙帮忙还更可靠些——虽然她不可能这么做。

  虽然衡量没有意义,但在向时雁心中,她已经为此放弃了那三个孩子一次。

  这也是向时雁第二次,对可能挽救槐叶生命的机会置之不理。

  作者有话说:

  开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