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时雁一走出议事堂大门，看到的就是这两人门神一般站在两边，谁也不搭理谁的样子。
听见她的声音，秦邈兴奋地迎上来：“师尊万安。弟子下山游历久疏问候，还望师尊海涵。”
青年的步态几乎与常人无异，未拄手杖走路也不显得东倒西歪，向时雁看得出他不仅用灵力扶稳身体，或许还专门花时间练过步态。他的双眼闪亮又透露出一点期待，他言语不多，却好像在盼望着向时雁也能对自己的久去不归有些落寞。
女子看到外出游历的弟子长成归来，却丝毫没有惊喜，她对秦邈点了点头：“无妨。”
秦邈见她淡然模样，抿了抿唇干涩道：“师尊……可要回墨竹峰？弟子与你一道……”
“不必了，我还有些事。”白衣女子扫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地转向槐叶，“你可有为我留心来信？”
槐叶没想到她一出关就要过问这件事，她突然提了一口气，有些慌张起来。倒不是她将这件事给忘记了，槐叶这四年来勤勤恳恳地帮助向时雁接收整理四处送来的纷杂信件，如果从这些音信中察觉出什么异样还要第一时间报告给师叔。
可是……向时雁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出关，还立马就要看消息，槐叶还来不及将自己与杜若对骂的一百多块玉简挑出来处理掉。想到双方挑衅的言语偶尔还会提及向时雁，不苟言笑的女子一时间紧张得头皮发麻。
槐叶嘴笨，张口结舌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好理由拖延向时雁，她那怪异的反应反而让向时雁感到奇怪。
“出了什么事吗？”她皱眉看向少女，还想再追问，“可是书信有何不妥……”
“向长老。”
会这么叫她的人只有天机门的三位来使，向时雁也只得先将槐叶那边的事放一放。她回头，果然是付知拄着竹杖在伏筱的指引下朝她走了过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慕华抱着双臂站在远处，也不打算探听小师叔究竟要和外门长老说些什么，神色颇无所谓。
秦邈还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再次看到付知时，他神色一动，朝那青衣女子走了过去，却被一闪身便出现在他面前的伏筱挡住，只得看着付知跟着瞥了自己一眼的向时雁走到议事堂前平台的角落。
“这位师姐，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就之前的冒犯再向付长老赔罪。”秦邈对面色不善的伏筱拱了下手。
伏筱自然是将之前的闹剧尽收眼底，她的眼睛可是利的很，自然看出方才秦邈就是故意，甚至在向时雁勒令他道歉的时候还有些不情不愿，现在倒是殷勤起来了，怕不是想借机与付知套近乎吧。
“师叔有事与向长老商议，这位师弟还是不要前去叨扰了。”少女冷淡地说。
又是这副表情，秦邈眼角抽搐一下，这些女人……
他知道伏筱是故意将自己与付知隔开，就算没有向时雁也会找别的理由，他也只得咂了咂嘴，自讨没趣地拱手告辞，拂了袖御剑离去。
见那手脚不干净的男修离去，伏筱冷笑了一声，偏头看向远处的两人时却又拿不准该不该过去，只得站在远处时刻盯着眼盲还敢瞎跑的麻烦师叔。
付知不知道伏筱去替自己挡了秦邈，神色还有些戒备，直到向时雁告诉她周围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她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双肩。
她回忆起之前的经历，脸上又染上茫然的神色：“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秦邈碰到的瞬间她突然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身体不可自控一般……那种感觉只要一得空脱身，任何人都不会将之误解为“一见钟情”。
正常人只会对此感到恐惧。
付知回忆起那种感觉，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盲女皱着眉耸起肩搓了搓上臂，本就苍白的脸色又褪下一点血色。
向时雁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还以为事到如今已经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系统当初被迫重新搭建联络通道，即便连实时联络都无法做到，却还是为向时雁保留了查询光环值和世界文本的功能。这四年来向时雁偶尔从深度冥想中清醒过来时第一件事也是查看秦邈的光环值动态，在少年不再颓丧之后倒是短暂提升了一些，不过看来他内心郁结没有解开，行走人间四年光环值也没什么大的改变。
按理来说，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主视角主角，用系统的话来说，这个世界的“默认设置”中认定了秦邈是男主角，而向时雁做个陪衬正宫女主倒是不难，但是若要取代秦邈成为世界的中心，却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必须得秦邈失去这个身份，向时雁才能将它安在自己身上。
主角光环的作用有很多，最基础的一项便是不死，这是除了一些特殊设定的小说以外，绝大部分主角都具有的一项能力——永远都能急中生智死里逃生，或是危难之时总有人搭救，抑或者落难之后反而有新的奇遇。
连不死光环都没有，那就不配叫做主角了。
向时雁遇到系统后第一次与秦邈照面时，少年的光环值只有二十七，而她自己则是十三，只比基础数值要高上三点。
因为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主角的规则，即便原装的QD光环与向时雁身上后来安装的JJ光环并不冲突，两人的光环值也是一种此消彼长的状态。
秦邈的光环说实话比向时雁想象的要脆弱得多，虽然他最核心的金手指是龙骨刀和超人的毅力与向时雁无关——据系统所说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远超常人的修炼速度和毅力算得上是标配——但向时雁作为与许多角色都有牵扯的直系长辈，对他提升光环值的剧情节点的破坏力却异常之大，秦邈要走剧情几乎无法绕过向时雁。
这些年来随着向时雁行动的推进，秦邈的光环值难以有所突破，也随着向时雁的出彩而愈发黯淡下来，眼下甚至只有可怜的十四。而向时雁则是逆转局势，数值已经超过了六十。
向时雁的数值越高，世界整体就越偏向她所代表的风格，与秦邈的纠葛牵扯也越少。
按理来说，光环值还不到二十的秦邈是不可能影响到后期人物付知的。向时雁看见那猝不及防的一出也愣了一下，才上前去将付知拉了出来。
系统曾说过，唯有将秦邈的光环值降至十以下，或向时雁自身的数值提升至九十以上，才能将主角位从他身上剥离出来，而在此之前，就算秦邈的数值只有十一，他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
另一方面……向时雁估计是之前系统所说的名叫“动画化”的现实事件开始作用到他们的世界了，因此秦邈在低数值下做出的举动才被世界意志放大了影响，并借此短暂迷惑了付知。
虽然这种迷惑被向时雁轻易就打断解除了，但还是令人脊背发凉。
眼下她确实不晓得该如何与付知解释这件事，没想到自己不过踌躇了一两秒，便见盲女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是自顾自领悟了什么，脸色瞬间骤变，却又立马掩饰地缓和了一下。
向时雁闭上嘴，目光沉凝下来：“小长老可是自己心有答案了？”
付知心里一咯噔，现在绞尽脑汁想不出该如何回复的人变成了她，最后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不知您在说些什么。”
“不必多言，既然小长老已经自有猜测，向某便不多解释了。”向时雁拢袖冷淡道。
贺鹤是天命之子一事向时雁确实没有预料，也一直不相信，看了付知的反应后又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贺鹤不过是个幌子，天机门想借此将真正的天命隐藏起来。
她忍不住皱眉，说实话秦邈若是没有这份光环会怎样向时雁一点也不在乎，即便利益冲突，向时雁也没有下手害他，与此相对的，她也不希望有人因为秦邈的利益便随意牺牲别人。
眼下天机门还未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付知暗地里告知自己，或许是有想要试验的意思。
若是以天机门会以此假消息掩盖秦邈的存在这个角度思考，向时雁瞬间觉得豁然开朗，贺鹤虽然是三灵根，几年下来修为也不过筑基中期而已，但她对外宣称的资质可是同向时雁一样稀少的冰相单灵根，确是个值得注意的少年英才，用来给秦邈做挡箭牌正合适。
可贺鹤是何其无辜！
她本不过是个连正文中的背景板都算不上的普通凡人，只是个碰巧遇到向时雁这个“正宫女主”，才因此被迫卷进纷争中。成为向时雁的弟子本就令贺鹤站在了与“男主”和“女配”一般被世界意志重点关照的风口浪尖，而她不过是个什么依仗都没有的普通人，如若有大事发生，向时雁都不一定能护得住她。
天机门将所谓天道运行看得无比重，但向时雁却知道她们尊崇的天意不过是某个普通男子笔下为了爽点和剧情的几句话罢了。
贺鹤是这个世界自行生成的有血有肉，人生不受世界意志控制的人，向时雁绝不愿让她出去替秦邈顶了这遭劫难，让天机门暗地里扶持的天命得了便宜。
向时雁神情不变，却因心中的猜想而对眼前的青衣女子有些失望，究竟是付知暂时没有彻底摆脱世界意志的操控，还是她的“人设”就决定了此人注定只能如此……不，说到底此事也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测，万一付知所言不假呢？
女子传音不悲不喜地问：“当日你告诉我贺鹤是预言中的天命，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付知已经做好了她会反复询问的准备，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我不知你装作幼童与贺鹤相处两年，究竟是如何看她的……我知天机门作风，但既然你如此保证，我便再信一回，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付知将女子的话反复咀嚼几遍，心中疑惑怎么就如此别扭，再细品，才恍然大悟，向时雁是误以为她们欲用贺鹤吸引众仙门和魔头的注意，好让秦邈能安心历练成长。
盲女的表情短暂凝固了片刻，接着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
平心而论，向时雁的猜测不无道理，逻辑十分通顺，毕竟付知现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但她的推测却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致命错误。
向时雁看着与自己不过一臂距离的女子伸手揉了揉眉心，又掩面深呼吸了两次，却好像还不够，还接着表情困惑地揉揉太阳穴，最后才一脸莫名地开口：“究竟瞎的是我还是——”
一只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将即将出口的妄言堵了回去。慕华尴尬地笑着揽住突然激动起来的小师叔，付知好像心中十分不平，也不知向时雁对她说了什么，慕华不得不暗地里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下才让她停下挣扎。
没想到自己违背师门命令只为保全向时雁，却遭如此误解，付知自然委屈，仿佛这些年来与那凶星的周旋突然没了意义。
向时雁对贺鹤的看重但凡少了一分都不至于出现这样滑稽的效果，付知甚为叹服，装乖卖惨，魔头真是好手段，可惜她看好的天命却被那条坏龙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自己想着想着也不气了，对向时雁的同情如潮水一般涌出，只是慕华掐人太疼了，她忍不住弓起了腰，挣扎了片刻发觉自己难以逃脱后，只得将脸埋在师侄肩上，为此得到了女子十分敷衍地拍在背上的安抚。
向时雁也对付知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但心中的大石还是放下了些，虽然不知付知究竟是何意，但显然至少付知本人并没有利用贺鹤的打算。
至于这个消息的真假可以往后再议，眼下重要的却是慕华方才在议事堂中的表现。
“敢问小友，天机门这个人情卖的是否值当？”
慕华态度模棱两可：“那需得交由天机大人决断。”
闻言，付知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向时雁直接上山拜访了天机，还以为当初门下弟子都据守山中是向时雁与慕华做的交易，没想到竟是自己冤枉了人。
“不过我一直好奇……”
“好奇天机大人为何会接见我？”
少女一挑眉，算是默认了。天机现年近八百岁，不光寿数，修为也是人修中数一数二的，地位尊崇。加上身体抱恙，为人又性格孤僻，平日里几乎不见客，白景焕初到清元城时便递过拜帖，却被天机随便找了些理由回绝了。
慕华思来想去，还是不觉得对方有什么特别之处有资格觐见天机，更好奇向时雁究竟有何能耐，能役使得动谜一般的师祖，只是向时雁好像没有要为她解答的意思。
没来得及脱离话题的付知却是心下一凛，向时雁的特异之处可多了去了，光是凶星之师这一身份便值得天机对她侧目，只是向时雁若是不知道这点，她又是用什么与师尊做的交易？
向时雁不知晓这二人的头脑风暴，她轻快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论起来，妖兽异动这个理由是否过于牵强了些，届时妖族那边闹起来，我等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
谁知慕华却一下子面色凝重起来：“向长老恐怕误会了，此事并非我天机门为控制青斑密林想出的由头。”
“一月之后，兽潮将自密林中来袭，此事千真万确，必定会发生。”
作者有话说：
有人猜出来啦，137章中出现的怀孕的人族女修在113章中曾经提及，这是我半夜发癫捏出来的会让人眼前一黑的沉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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