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起点师尊想要跳槽晋江>第107章 金海

  女鬼毫无疑问已经死了,皮肤惨白浮肿,生前的面容已经难以辩驳,那双灰败的双眼虽然已经不能视物,但却因为生前的习惯而紧张地四处转动着。

  九岁的林盼娣曾经觉得穿着嫁衣的姐姐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尽管少女穿着艳红衣裙坐在梳妆镜之前垂泪的模样是在令人心痛,因而在妹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林母的身体不好,十五岁嫁给林祥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林招娣,招娣比妹妹盼娣大了五岁,这并非是因为林母不想要,既然第一胎是女儿,那她的肚子就再没有休息的时候了,只是林母身体状况实在不佳,孕期又少有人细心关照,这几年里她生下过两个刚出生便夭折的孩子,也曾流产过几次。

  “林盼娣”也是,在母亲腹中便已经死去,若非贺鹤的魂魄投身在其中,眼下也不会有这么个人。而在生下盼娣之后,她又重蹈覆辙,又过了好几年才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这即是林母常说的“不蒸馒头争口气”。

  凡俗中寿命短暂的男男女女们大多时候活过五六十岁就已经能够称得上长寿,生机与活力更是在三四十岁便遥遥远去,然而在这方面男人的青春似乎总是比女人的要来得长久。

  所谓的“男人四十一枝花”……不需要承担生育的痛楚和负担的人说起来这种话来就是轻巧啊。

  贺鹤脑海中林母的容颜已然模糊,但她仍然有所记忆——那是一张十分沧桑的脸。

  田力为男,然而又有哪个农家女人是不下田的?即便有些许农务因为力气较小实在是做不了,但插秧种田、砍柴挑水、捉虫换水、割麦挑谷……哪一个不做?男耕女织或许是常事,但贺鹤所见更经常的该是男耕女耕织。

  十五岁的林母又是什么样子呢?贺鹤的想象中出现的只有坐在镜子前无声啜泣的林招娣,比林祥要苍老得多的女人的模样挥之不去,但这样的人却好像着了魔一般欢喜地张罗着女儿的婚事。

  光光数次怀孕、小产或胎死腹中的经历便足以让十几岁时还青春秀丽的少女,到了二十多岁便蹉跎成那样恐怖的模样,更不要提繁重的劳务和丈夫因为她人老珠黄而投去的白眼又是多大的负担。

  在林祥在秦楼楚馆将招娣的礼金挥霍一空狼狈地回到家中时,林奶奶一边数落着儿子一边反而话里话外都是林母管不住男人。他们从来只教过“出嫁从夫”,丈夫生气了动手也要忍气吞声,什么时候教过要管好自己的男人?

  那个时候林母心中想的是什么呢?盼娣被赶到隔壁房间,抱着双膝,背靠在墙根默默听着,她只听见长久的沉默,娘一言不发,她是在心中腹诽、痛恨不值?还是在默默惭愧自己颜色衰败以至于留不住丈夫的心?

  年幼又不聪明的盼娣木然地呆坐着,隔壁屋子里的大人们吵吵嚷嚷,林元涛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哭着,这时候她应该感到哀伤,但她的哀魂已经被切作了元酒,女孩只感到愤怒,就如同过去的九年中任意时刻一般。

  为什么贺鹤面对着丑陋的水鬼,却突然想到了林母?

  阿姐,年幼时便在给她的手制四不像布偶上留下拙劣针脚的阿姐,出嫁时带走的布偶你还留着吗?卖了绣品悄悄藏下一点银钱给她带去糖块,结果被父亲痛打一顿的阿姐,那些据说攒着做你嫁妆的银钱还给你了吗?最喜欢给她讲话本故事的阿姐,你的人生难道不比故事的主人公悲惨波折?

  十五岁的姐姐,已经是个母亲了啊。

  穿着褪色嫁衣的水鬼被贺鹤抓住一只手,长着血盆大口试图上来咬她,另一只手却不肯松开怀抱中的东西,襁褓已经在水中遗失,只有那个瘦瘦小小的婴儿身躯因为与母亲的手黏连在一起,才奇迹般的保留着生前的模样,而没有在水中慢慢腐烂。

  那是个女婴,大概在林招娣投湖之前就已经死了,肚子上还连着一截脐带,幼小得不像是足月产下的样子。因为被林招娣紧紧地抱着,在她化为水中怨鬼之时便与她的右小臂融为一体,仿佛成为了她的新器官一般。

  似乎是从林招娣身体中得到了滋养,这个死婴获得了虚假的生命,分明母亲的身体已经死去,与她相连的这个黏在她身上的丑陋紫红肉块中却有着一颗徒劳跳动的幼小心脏。

  水鬼发出刺耳的尖啸声,然而眼前的猎物却没有收到丝毫影响,这让她产生了一丝恐惧,然而一只手被对方牢牢地捏着,她也无处可逃。

  已然死去的林招娣浑身鬼气逼人,面对着贺鹤却也只能在水中佝偻蜷缩起来,低着头一副卑伏的姿态,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神志,对这个气息有些熟悉的少女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牢牢地将那个婴儿模样的肉块抱在怀中,死死地护着,为此甚至仿佛献祭一般将自己的头和脖颈对着危险的敌人。

  贺鹤轻轻地松开她,水鬼接着便仿佛游鱼一般一折身子就背离她朝湖底游去,少女不过抬起一指,她便狼狈地撞在一个透明的气泡中。

  凭空出现的泡泡将林招娣困在了里面,泡泡里的水被贺鹤慢慢地排出,分明不需要呼吸的女鬼却好像一只被人丢上了岸的可怜的鱼,挣扎着大口呼吸着,一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样子。

  招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接着又精神起来仿佛被困住的野兽一般拍打、冲撞着似乎很柔软的泡泡。这个将她整个人都装下的空气泡泡貌似很脆弱,实际上招娣每次撞上它时,它便像瞬间因为冲击力而变了形,将里面的水鬼颠来颠去,那层薄膜却丝毫没有破裂的趋势。

  贺鹤操控着泡泡让它带着招娣上浮到接近湖面的位置,自己则缓缓下潜到了山中湖的最深处。

  她轻巧地飘落在湖底,脚尖点在柔软的泥沙中,扬起一片浑浊。少女做了个向下按压的动作,湖水中悬浮着的污物便如湖水中落下的大雨一般坠落,目光可见的湖水清澈了许多,水草横生的湖底也呈现在贺鹤的肉眼视觉之中。

  感应到她的存在,湖心污泥正中的本命丹炉已经难以控制地发出光亮,细细的金光从泥沙之下透出,一点一点地震开包裹着它的污物,在湖心中缓缓升起,宛如一颗湖底的太阳。

  以它为中心,贺鹤布置在其中能够覆盖整个湖底的重重叠叠的法阵缓缓上浮,一齐发出耀眼的光芒。

  蓬勃的龙气与精纯灵力从看起来不过两掌相捧大小的丹炉上迸发出来,光芒甚至刺破了湖面,宛若神迹。

  龙气乃是世间浩然正气,对鬼物伤害极大,招娣双眼不能视物,但在光芒的照耀下还是下意识地感到恐惧,缩成小小的一团,将孩子抱在怀中。可是那光芒触碰到了泡泡的透明障壁却瞬间消散,水鬼在它的保护下毫发无伤。

  灵珠丹炉上的光芒缓缓收敛了,它乍看之下有着黄铜的光泽,散发着金光的时候看起来更是与金属无疑,然而细看却能发现它实际上更接近琉璃或玉质的模样,带着朦胧的花纹。

  整个丹炉浑然一体,贺鹤并未在上面雕刻一些龙凤走兽或占祥铭文,上方无比细致的雕纹皆是相互连接的阵纹,伴生灵珠与她紧密相连,相当于她的第二个内丹,上面的每一道花纹都是贺鹤忍着割肉之痛生生刻上的。

  贺鹤在丹炉之前漂浮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到自己生前的一部分。

  她生前并未给本命法宝起名,左右器灵也不过是她自己罢了,既然器灵在沉睡之时为自己临时起了“元酒”这个假名,贺鹤也不介意继续这么叫她。

  贺鹤龙身的体温稍稍有些低,鳞片冰冰凉凉,然而蛋中便孕育着的伴生灵珠却触手生温,少女珍重地捧住不过香炉那般大小的丹炉,缓缓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上面。

  识海中,灰白色的沉寂海水突然搅动起来,这些是她仍未恢复的灵力的模样,比起贺鹤未觉醒时初见已经大有不同,浩瀚无边的灰海细看之下深层却是泛着金光的浪花,小心地将灰色的“海水”呈在上方,以迷惑半空中静静飘荡的冰蓝色徽记。

  不过……既然她已经不打算再回到玉苍山,那便也不必这样小题大做了,毕竟她苦苦抑制着实力的恢复,都是为了不让与她神魂相连的向时雁察觉到一样。

  泛着金光的海水应声而动,然而她却又踌躇了片刻,掀起的宛如金山一般的巨浪生生地僵在了空中。

  你在迟疑什么?

  巨浪仿佛一只站立在灰海之上的野兽,虎视眈眈地朝蓝色徽记缓缓凑近,这背后却是主人的沉默。属于向时雁的神魂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轻轻颤动着发出幽暗的蓝光,将浪潮尖端的一点白沫冻住。

  最终,那高高扬起了金色海浪还是如同巨鲸翻滚一般重重地坠落,拍碎在海面上裂成许多瓣,将冰面砸碎,掀起的浪花与白沫无声地回卷。

  冰蓝色的徽记被金山一般的浪潮裹挟着没入水中,被冰围困的黑龙却一下子跃出水面,朝着空中漂浮的金雾飞去。

  一道黑光从贺鹤的眉心射出,撞进灵珠丹炉之中,这同样是向时雁为了救她而燃烧元婴,最终将神魂烙在她身上的位置,贺鹤静静地闭上了双眼,这样的印记永远不可能被洗去,即便有一天她能够将这部分神魂归还,眉心的印记也会一直存在。

  她无法否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希望这是宣告所有权的烙印,如果……如果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后,向时雁如此要求的话,贺鹤会心甘情愿地引颈就戮,或者,如生前一般与她定下真正的契约。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贺鹤再也做不回那个会向师尊撒娇的平凡少女了。

  被灵力构成的海水紧紧纠缠的徽记剧烈颤抖着试图挣扎,这种被海水包裹的怪异压迫感也忠实地通过两人之间的通道传递到了远在天边的向时雁那里,原本正在打坐冥想的女修好像一下子突然无法呼吸了,在窒息的痛苦中攥着自己的衣襟。

  这种虚假的窒息感让她心中一颤,让她有一种仿佛神魂另一端某种恐怖的存在正在静静地凝视自己的错觉。

  向时雁缓缓松开手,神情呆然地念道:“贺鹤……?”

  作者有话说:

  贺鹤:我不装了

  有没有人想看师尊被关在泡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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