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夜墨含停下描眉的动作,神色忧戚。如果可以,他宁可日后不做这劳什子的男帝。他止住眼中泪水,努力克制自己。

  “皇姐……当真不考虑纳妃?”

  “若不是她,我宁可不娶。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吧。”

  夜墨含这话戳到了夜卿歌痛处,她敛回笑容,眼中蒙上几分哀色。走出殿外,她仰首望天,深吸着气,企图平复早已翻涌如浪的内心。

  今国境之内,四海升平,八方安泰。朝堂之上参论的,对夜卿歌而言,不过是细微琐事;然对大臣乃至天下而言,帝王家事便是头等大事。

  日日听群臣进言,奏请广纳男妃充盈后宫,为皇家绵延子嗣以保夜氏江山社稷,夜卿歌这耳朵快起了茧子。她原以为今日如往常那般随意打发了就是,却不想右相陆清远竟带着群臣跪下一片。

  “右相,你们这是何意,难道要威胁朕吗?”

  夜卿歌见如此阵仗,便知她们此次是铁了心要逼她就范。

  “臣等不敢。只是皇家血脉事关社稷,而如今陛下却空置后宫,膝下无女,臣等惶恐……”

  “惶恐?你们莫不是要咒朕哪天就死了吧?”

  “臣等万万不敢,诸位大人对陛下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还请陛下慎重!”

  夜卿歌自知群臣忠心,本要佯装震怒,但转念一想,这场面她三年前便见识过。那时她们也是如此“威胁”,可最后不还是得顺着她。

  “也罢,今日就遂了众卿心愿。爱卿们想跪多久就跪多久,朕会命太医在外候着,若是身子不适,就差人请太医进来诊治;若跪累了,也有专人伺候,送诸卿回府。退朝!”

  下了朝堂,夜卿歌并不担心朝臣真会跟她死磕下去。毕竟,三年前她初登帝位之时,携夜墨含上朝听政,群臣以男子不得参政为由也是这般抗议,其中甚至不乏有死谏之臣。可结果呢,死谏的臣子如今照样活得好好的,而夜墨含也以亲王身份同她一起理政。

  “皇姐,当真不管她们?”

  御书房中,夜墨含回忆起早朝时的场面,心中仍有忧虑。

  “这阵仗你又不是没见过,等跪的差不多时候,她们自会散了。”

  “可今日见大人们模样,恐与三年前不同。”

  夜墨含当初能被接纳,全凭其能力得到认可,但今日,他从朝臣脸上看出几分决然。此事若想了结,并不容易。

  申时末了,前朝传来消息,说是大臣们还在那跪着。夜卿歌长叹了口气,不得不佩服她们的毅力。也罢,再去会会她们。

  群臣见那道玄色身影再次出现,纷纷叩拜。

  “朕看诸位爱卿有这功夫,不如回府为自家子嗣多作思量。”

  “纳妃立后,养育皇嗣,乃是社稷大事,请陛下三思!”

  这回说话的是万俟龙悦的母亲万俟泓昭,她既是肱股之臣,亦是武臣之首。

  “万俟将军,明日少将军归京,您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吧。”

  “龙悦归京事小,陛下纳妃事大。当年臣受先帝亲口嘱托,必不能辜负先帝信任。”

  万俟泓昭决然,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将军明知朕意属何人,又何必用先帝相要挟。”

  当年若不是先帝与万俟泓昭的拆散,她和万俟龙悦恐怕就不是如今场面。夜卿歌声音凄然,这六年来没人知道她心中痛楚,就连亲弟夜墨含也未必全然知晓。

  “陛下那只是一时糊涂,待纳了妃子便知其中好处。”

  “糊涂?朕倒是想要一直糊涂下去!你们今日如此威胁朕,很好。来人!将诸位大人送回府上!”

  禁军得令,夜朝国史上百年难见的一幕由此诞生。只见满朝文武皆被禁军一一架出宫外,由不得有任何反抗。而那些情绪过激的,也都由太医扎上几针,被迫镇定下来。

  看着逐渐空荡的朝堂,夜卿歌冷笑,她只是不想理会,并不代表她可以任人威胁。若是如此,那么如今这帝位的主人恐怕就不是她了。

  处理完奏折,夜卿歌回紫宸殿就寝。可万俟龙悦的即将归来又使她难以入睡,她呆呆地望着床幔,明日两人再见,到底会是何种场面。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必须完成。

  第二日早朝刚一结束,夜卿歌带着女帝仪仗匆匆出宫。从帝宫至九华门,因是女帝出行,巡城守将早已肃清两旁,现下的将军道正安静的诡异。

  队伍行至半道,一支暗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径直刺入帝撵之中。趁随行众人正乱作一团之际,一伙蒙面黑衣人突然出现,他们招招致命,目的就是帝撵中人。

  为首的黑衣者突破层层防御,靠近帝撵后,迫不及待地掀起车帘,正是兴奋之时却见里面竟空无一人。她意识到中计,暗叫不好,当即命人火速撤离,但为时已晚。

  只见禁军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周围,将他们团团围住。玄色身影就在禁军之中,冷眼看着。

  “除了夜朝歌,其余人,杀!”

  夜卿歌自然知晓,那为首者就是她同母异父的皇妹夜朝歌。当年她还是太女之时,夜朝歌便处处与她作对,处心积虑地想争夺储君之位。后先帝驾崩,夜朝歌更是肆无忌惮,频频触她逆鳞,意图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