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听见林如海的安排,满脸不赞同看了林如海一眼。

  “糊涂,荣国府里的下人,皆是一些势利眼富贵狗。你就给黛玉安排这么几个人,知道的人觉得你是信任老太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黛玉是去荣国府打秋风的。”

  “这事你听我的,黛玉身边最少安排八个大丫环,吃穿住行一应用度,在府里的基础上再翻两倍。”

  “你我都不缺这点钱,你扬州巡盐御史摆在这里,装什么穷。”

  他对红楼梦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林黛玉被下人嘲讽是打秋风的。

  他做不到时时刻刻陪着林黛玉,黛玉七岁后,他就要避嫌了。

  林黛玉的性格本就多愁善感,若是听见下人的闲话,难免不会多想。

  林如海听着贾赦的话,脸上表情略微有点古怪,“我这个巡盐御史本就被人注意,我若再露富,一定会有御史参我的。”

  他想让林黛玉在京城过得安稳一点,不想官场上的麻烦牵连到林黛玉。

  贾赦不赞同林如海的想法,“你林家也是豪门贵族,祖上也曾袭过列候。你又来扬州多年,膝下又只有黛玉一个,说你们家穷,谁会信。”

  “你若是不把排场安排足够大,别人只会觉得你不在意这个女儿。”

  “亲父都不在意,你还指望外人会尊敬黛玉吗。”

  “圣上更不会相信你穷,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光明正大,难道你还怕被御史弹劾不成。”

  林如海当然不会怕,他都没多少年可活了,御史弹劾他有什么用,圣上又不会降旨责罚他。

  林如海最终还是听了贾赦的话,整整安排了三艘大船送黛玉进京。

  贾赦让林之孝派人给贾母传信,叮嘱道:“一定要说清楚黛玉带了三大船的东西入京。”

  “可别等到黛玉到了荣国府,才发现院子还没有收拾出来。”

  这种糊涂事,的确是王氏能干得出来的。

  林如海给林黛玉安排的丫环,全是林黛玉自己挑选的。她们或许才能不显,但对黛玉一定是忠心的。

  林之孝离开后,贾赦愁眉苦脸揉着太阳穴叹气。

  “又要坐船,以后没事绝对不出远门。”

  晕船真的太难受了,比生病还要难受。

  贾敏丧事期间,哪怕有贾赦小心照顾,林黛玉还是瘦了一圈。

  离开那天,林如海眼含热泪将林黛玉送上船,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林黛玉,这样一想心里便更悲伤沉重了。

  林黛玉不知林如海也中毒了,美目泛红哽咽道:“父亲,女儿有大舅舅照顾,父亲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给你写信的。”

  林如海该叮嘱的话都叮嘱过了,强忍着不舍让林黛玉赶紧上船。

  贾赦看着林黛玉身边侍候的人,心里暗暗点头,‘这才是林妹妹该有的排场。’

  刚上船的时候,贾赦感觉还好,还有心情拉着黛玉欣赏沿途风景。

  林黛玉看着两岸的风光,晒着暖暖的阳光,吹着轻柔的江风,内心只觉豁然开朗。

  她对未来不再迷惘,因为有大舅舅在。

  林黛玉比贾赦想的要坚强,贾敏去世后,她很快调整情绪,不再看着贾敏留下的东西伤神痛哭。

  贾赦为了让林黛玉忙起来,让她恢复每天锻炼的节奏,还让林之孝去打听扬州盐帮势力说给林黛玉听。

  林黛玉听得很认真,她把那些盐帮称呼暗暗记在心里,毒害娘亲的凶手可能就藏身在这些盐帮中。

  贾赦不懂政事,但他有钱,专门请了一个先生来教导林黛玉这些知识。

  贾赦很赞同一句话,一个人的世界有多大,取决于他的见识有多宽广。

  他不想林黛玉被困在小小的后宅,想要林黛玉拥有更大的天地,就得让林黛玉学习更多东西。

  第二天,贾赦开始晕船,林黛玉看着林之孝忙上忙下,满脸心疼看着正在呕吐的贾赦。

  贾赦吐完见林黛玉也在,催促道:“我没事,屋里气味不好闻,你先回房歇息。”

  林黛玉双眼含泪摇头,怎么都不愿意走。

  “我不走,我想陪着大舅舅。”

  贾赦见林黛玉坚持,让下人给林黛玉在房间里准备一个书案。

  他躺着修炼,林黛玉就在一旁学习。

  林黛玉看着贾赦每天都在睡,心里非常担心,找到林之孝询问。

  “大舅舅每天这样睡下去,真的没事吗?”

  吃不下东西,白天睡完晚上继续睡。

  这人又不是动物,现在也不是冬天啊!

  林之孝让林黛玉不要担心,“林姑娘请放心,老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闻言,林黛玉内心有点复杂,坐到床边替贾赦轻轻扇着风。

  ‘大舅舅晕船这么难受,可还是来了扬州。娘和父亲说的很对,大舅舅是很重情的人。’

  贾赦来时制定的游玩计划,因为晕船搁浅。

  林黛玉每天喝着灵茶,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反倒是晕船难受的贾赦,脸色一天比一天白。

  林黛玉挽起袖子亲自照顾贾赦,看见贾赦披散着头发,忍不住感叹:“大舅舅真的好美,就像书里形容的天人之姿。”

  这个世界的人很含蓄又很直白,喜欢别人通常会直接夸赞,有的人还会专门写诗夸赞别人。

  林黛玉知道贾赦不喜读书,更不耐烦听那些之乎者也,很少在贾赦面前写诗作词。

  贾赦偶尔也会照铜镜,这张脸他自己看了都心生惊艳,更别提旁人了。

  贾赦一手撑着头,眉眼含笑声音温柔纠正着林黛玉,“大舅舅是男人,你不能用美来形容我,可以夸我英俊或是清雅。”

  林黛玉扭头一笑,故意道:“才不,大舅舅虽是男子,却比女子更美。我可是很诚实的孩子,一向都是实话实说。”

  “大舅舅是我见过最美的人,美的不止是脸,就连你的头发都是美的。”

  贾赦闻言笑了起来,若不是林黛玉只有六岁,他会觉得林黛玉是在调戏他,轻咳一声说道:“你才小小年纪就会欣赏美人了吗。”

  林黛玉神情自然点头了,“当然了,这世间所有人都是喜欢美人的,不然也没有那么多沉迷美色的帝王了。”

  “就连人间帝王也逃不脱美色二字,何况身为普通人的我。”

  贾赦听着林黛玉的歪理,嘴角微微上扬,有一句没一句跟林黛玉闲聊。

  他发现林黛玉开心的时候,体内也会散溢灵气。

  不管是什么情绪,只要情绪波动幅度大一点,体内散溢出的灵气就会增多。

  贾赦无比好奇林黛玉的体内为何会有那么多的灵气?

  林黛玉见贾赦乏了,悄悄走到一旁练字。认真写完一张大字后,就奖励自己抬头看贾赦一眼,练字瞬间变得干劲十足。

  荣国府里,贾母已经收到贾敏去世,还有林黛玉要进京的消息。

  贾母先是痛哭了一场,然后吩咐王氏给黛玉收拾院子。

  林之孝派回来的小厮墨田见状,赶紧对王氏说:“二太太安好,林姑娘带着三大艘船上京,大老爷特地交代,给她收拾的院子一定要宽敞一些,不然住不下林姑娘身边的丫环婆子。”

  王氏闻言轻轻皱眉,露出一脸担忧模样望着贾母。

  “母亲,妹夫安排了那么多下人,可是觉得我们不能照顾好黛玉?”

  贾母闻言也皱了皱眉,轻叹道:“林如海行事太过高调,他待在扬州本就惹人注目,怎么在黛玉的事情上如此糊涂。”

  墨田是林之孝的心腹,曾跟林之孝经历过在船上的刺杀,对贾赦无比忠心。

  墨田赶紧按林之孝事先教好的说,“老太太,林老爷一开始只是安排一个丫环跟着林姑娘,因为大老爷不同意,所以林老爷才陆续整理了后面的东西。”

  “大老爷还说了,若是荣国府没有合适的院子,那他就在外面重新买一座庭院,正好可以带着迎春姑娘和琮少爷出去住。”

  “老太太千万莫生气,林管家特地叮嘱小的要实话实说,担心大老爷回来后生气,真的搬出去住。”

  王氏还想拱火的,一听见贾赦的名字,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贾赦才是荣国府的爵位继承人,如果他搬出荣国府住,外面的人只会以为是他们二房逼的。

  到时他们二房本就不好的名声,定会被别人踩到烂泥里。

  贾政本来事不关已的,听见墨田的话赶紧劝着贾母。

  “母亲,咱们家还有空院子,赶紧让下人开始收拾吧。万一大哥回来生气搬出去住,御史肯定会弹劾的。”

  贾母一想到贾赦看她那双冰冷的眼神,心里什么不满都没有了。

  以前她还能用不孝二字来压制贾赦,后来贾赦疯了,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她若以死相逼,贾赦说不定真能搬个凳子坐下看着她去死。

  她虽然是贾赦的母亲,可俗话说在家从夫,夫死从子。

  认真严格说起来,她还应该听贾赦的才对。

  贾母刚才哭了一场,贾赦的话又让她憋闷难受,摆手让贾政夫妻离开。

  “先把院子收拾出来吧,别去惹你们大哥。如今他是越发不服管了,以后若是闯出什么祸事,自然也连累不到你们。”

  荣国府看似一家,其实早就分开过了。

  贾赦将东大院的所有开销跟荣国府公中划分开,所有下人都是他从外面买来的,不似分家却是分家。

  王熙凤年前就生了,如今有了孩子当借口,更加不管公中的事。

  今天贾母叫人请她过去,她都以照顾孩子为由给推了。

  贾琏给她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她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有多愚蠢,眼里只看得见那三瓜两枣,熟不知自己的命都差点玩脱。

  她如果真的听话去放印子钱,等于将二太太身上的罪往自身上揽。

  王熙凤是彻底恨上王氏了,捞钱的时候不想着分她钱,现在看局势不妙就想找她背锅顶罪。

  平儿打听完消息回来,小跑着进屋给王熙凤说道:“奶奶,您是不知道,林姑娘带了三艘大船进京。墨田说林姑娘身边就有八个大丫环,所有丫环婆子加在一起比宝玉还多呢。”

  王熙凤歪躺在榻上,一只手轻轻拍着女儿后背,懒洋洋说道:“林家的底蕴不输贾家,林姑娘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花骨朵,寻常人家的小姐自然不能与她比。”

  “宝玉一个男孩子,身边都有那么多丫环婆子照顾。何况林姑娘还是个女儿家,侍候的人多过宝玉,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今我的日子是越来越顺心了,哪像之前那样,每天都要为公中的琐事烦心。琏爷在外面有院子,我空闲了就去小住几天。”

  “名义上的婆婆对我也极其客气,就算二太太不喜欢我,也不敢明着苛刻我。”

  “说到底,我才是这荣国府未来的女主人。”

  平儿无比赞同点头,小声道:“我听说林老爷没有安排这么大的排场,是咱们家大老爷要林老爷如此安排的,还让墨田对老太太说,如果府里没有合适的地方给林姑娘住,大老爷回来就会搬出去住。”

  “如果大老爷真的搬出去了,那二老爷和二太太可就要出名了。”

  不是承爵的人,却把身上有爵位的大哥逼出家门。

  她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这样的事若是真的发生了,整个二房都会活在御史言官的唾沫声里。

  王熙凤非常张扬笑了起来,若不是担心会吵醒还在睡觉的女儿,她一定会哈哈大笑的。

  “你叮嘱咱们院里的下人,等林姑娘到了后,都对人客气些。”

  贾赦了解荣国府的下人,所以才会让林黛玉多带仆人,由此可见贾赦很疼林黛玉。

  贾母收到了贾赦要回京的消息,司徒轩也收到了。

  他年前就在林府安插了人,向他报告贾赦在林府的一举一动。

  贾赦还没有到京,司徒轩就知道他晕船难受,一连十几天都是昏睡着过的。

  司徒轩忍不住轻轻咬牙,在心里吐槽贾赦。

  ‘不能坐船还要跑那么远,活该受罪。’

  司徒轩估摸着贾赦到京的时间,头一天就把手里的事情做完,换了衣服带王福秘密出宫。

  还是那间茶楼,还是熟悉的二楼。

  自从司徒轩在这里见过贾赦后,不开心的时候经常来这里。

  王福不止一次看见司徒轩望着码头出神,心里隐约有一点猜测,却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荒唐。

  司徒轩年少时极其能忍,心计和手段都深,最终步步为营登上了帝位。

  他跟在司徒轩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司徒轩对谁动过真心。

  当林府的船慢慢靠岸,王福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特别是见司徒轩眼睛不眨一直看着那船,惊恐到险些忘记呼吸。

  王福怕自己露出失态的神情,赶紧把头低下。

  今天的事情,他死也不会告诉别人。

  若是泄漏了陛下的感情生活,九族都要谢谢他。

  司徒轩等了一会没等到贾赦下船,吩咐一旁王福,“你下去打听打听,贾赦为何还不出来。”

  王福赶紧应是,不敢流露出一丁点好奇的表情。

  王福很快又上来,小声回禀道:“老爷,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贾将军一路晕船难受,好不容易睡着了,下人们没敢叫醒他,都在等他睡醒。”

  司徒轩今天只是想来见一见贾赦,没打算走到贾赦跟前。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听见贾赦晕船难受时,就已经控制不住双脚。

  王福跟在司徒轩身后,心里又急又乱,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老爷,今天可真是遇巧了,贾将军带着林大人的亲女,您要召见她吗?”

  王福能坐稳太监总管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胆大心细,懂得替主子排忧解难。

  他太熟悉司徒轩了,明明心里很想去看贾赦,却又有些拉不下脸。

  如果司徒轩真的转身回宫,回去定会暗自生闷气。

  皇上生闷气,遭罪的可是他啊。

  司徒轩听见王福的话,嘴角微扬,“林如海有功,听说他的女儿打小就身体不好,不用劳累她下船,朕亲自去见。”

  司徒轩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些,他是去见林黛玉,不是去见贾赦的。

  王福见状松了一口气,眼珠子不停转动,在心里想着讨好贾赦的方法,还不能显得太过刻意。

  司徒轩带着王福靠近船,刚走近就被林之孝拦住了。

  王福赶紧上前,满脸严肃呵斥道:“大胆,谁人你都敢拦,不想要命了吗。”

  林之孝见司徒轩一身贵气,再看那张跟司徒若有些相似的脸,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司徒轩声音低沉,“朕听闻你家主子晕船,他还带了林如海的女儿进京,他们此时在何处?”

  林之孝听见那声朕,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好像看见了太爷在对他招手。

  王福见林之孝吓坏了,轻轻踢了林之孝的脚一下,“愣着做什么,主子爷问你话呢,你家主子现在何处?”

  林之孝赶紧爬起来,提心吊胆给司徒轩带路。

  到了贾赦歇息的房间,王福伸手拉住了想要跟着司徒轩一起进去的林之孝。

  林之孝被拉住后又是一个激灵,他真的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跟着皇上一起进去。

  林之孝对王福一脸讨好笑容,王福本就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讨好贾赦,故意放下身份与林之孝小声交谈。

  林之孝觉得王福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

  以前来府里传旨的小太监,个个都是一脸高傲仰着头,从鼻孔里瞧人。

  林之孝激动自己认识了皇上身边的公公,不管王福问什么,他都恭恭敬敬回答。

  最后还算有点理智,没将贾赦会武一事暴露给王福。

  王福压根就没有想过林之孝会对他有所隐瞒,知道林之孝是贾赦身边唯一的心腹,他看林之孝的神情更和善了。

  司徒轩进屋后绕过屏风,在屋里闻到一股很清新的草木清香气,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提笔正一脸疑惑望着他。

  林黛玉拧紧了秀眉,“你是谁?”

  司徒轩朝屋中走了几步,看见贾赦盖子被子正躺在床上,对林黛玉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林黛玉没在来人身上察觉到恶意,放下笔压低声音问道:“敢问这位伯伯,可是贤王?”

  “大舅舅快七天没有歇息,睡得很沉。我们说话声音小一些,不会吵到他的。”

  贾赦跟林黛玉闲聊时说过,他在京城有两个还算谈得拢的好友。一位是户部尚书刘鸿云刘大人,另一位就是贤王爷。

  林黛玉见司徒轩穿着不俗,一身冷冽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惊惧,这是常年身居高位养出来的气势。

  司徒轩笑着走到林黛玉书案前,见林黛玉正照着大学在练字,压低声音问道:“女孩子不都喜欢诗经吗,为何照着大学练?”

  林黛玉把司徒轩当成了司徒若,行了一礼才回道:“大舅舅让我平时少念诗,所以就读大学了。”

  司徒轩闻言乐了,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的贾赦,视线停留在贾赦身上许久,然后才看向林黛玉。

  “你大舅舅为何让你少读诗?”

  林黛玉见司徒轩还站着,亲自给司徒轩搬来凳子,“大舅舅说那些诗词大多都是无病呻吟,女孩子看多了容易移了性情。”

  司徒轩又扭头看向贾赦,这个说法他倒没有听过,还挺新奇的。

  林黛玉见司徒轩一副要等大舅舅醒来的模样,又去给司徒轩倒茶。

  司徒轩让林黛玉将练的字拿给他看,小声夸赞道:“你的字不错,能看出你很用心。”

  司徒轩说完解下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将玉佩递到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先是看了还在睡的贾赦一眼,然后有些害羞收下了玉佩,“多谢王爷赏赐。”

  司徒轩也没纠正林黛玉的称呼,笑了一声,“叫伯伯就好。”

  林黛玉叫贾赦大舅舅,叫他伯伯,他和贾赦一听就是同辈的。

  林黛玉重新行了礼道谢,“谢谢伯伯。”

  司徒轩眼角余光打量着贾赦,一边询问林黛玉在扬州的生活,还问了来时沿途的风景。

  林黛玉也没有多紧张,小声跟司徒轩聊了起来。

  “路上风景很好看,都是我未曾见过的。大舅舅还制定了一张游玩计划,可惜他晕船难受,那张计划就搁浅了。”

  司徒轩来了兴趣,“他制定的计划在哪里,找出来给我看看。”

  林黛玉转身去案桌上找,最后翻出贾赦做的旅游攻略给司徒轩看。

  司徒轩看见纸上毫无笔锋又糊成一团的字,脸上表情非常惊讶,“这是你大舅舅写的吗,我记得他的字不是这样啊。”

  贾赦虽然学习不好,却能写得一手漂亮的柳体字。

  林黛玉眼神意外看了司徒轩一眼,声音略带了一些悲伤。

  “伯伯您不知道吗?大舅舅几年前骑马摔伤过手腕,右手已经不能写字了。他握笔会手抖,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伯伯能不能不要在大舅舅面前提起写字,我见大舅舅轻易不会动笔,手腕的伤肯定是他的伤心事。”

  司徒轩再看手里的笔迹,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到底要受多重的伤,字迹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贾府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贾赦受了这么重的伤,没人给他请太医吗?

  一想到贾赦就快死了,司徒轩就想杀了贾府那些人给贾赦陪葬。

  司徒轩一瞬间泄露出来的杀气,让林黛玉屏住了呼吸,小脸还吓得煞白,也惊动到了静心修炼的贾赦。

  贾赦脑子迷糊睁开眼,看见屋里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凝神看了好几眼,也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

  太长时间没有吃饭,晕船和低血糖的头晕累积到一起,连眼前人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了。

  林黛玉见贾赦醒了,赶紧走上前,“大舅舅,贤王爷来找你,见你没醒还一直等着。”

  司徒轩笑看着贾赦,等待着贾赦认出他来,非常期待贾赦会是什么反应。

  贾赦让林黛玉搀扶他,林黛玉力气太小扶了两次也没把人扶起来,正准备叫外面的林之孝进来。

  司徒轩三大步上前坐到了贾赦床边,手揽住贾赦肩膀,轻轻一用力就把贾赦带了起来。

  贾赦突然被这样一晃,头更晕眼更花了,不停做着深呼吸。

  “王爷,你别这样晃我,我难受得很。”

  司徒轩闻言一愣,发现贾赦没有认出他,立马对屋外的王福吩咐道:“去请太医过来。”

  贾赦看不清司徒轩的脸,但他知道司徒若的声音。

  司徒若的声音不是这样的,这个声音更冷,身边这个男人不是司徒若。

  贾赦伸手欲推开司徒轩,反被司徒轩抓住了乱动的手。

  “爱卿不要乱动,朕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离这么近却看不清他的面容,贾赦的病不会是加重了吧?

  林黛玉已经傻在了原地,能用爱卿还能自称朕,这哪是贤王,分明是当今圣上。

  贾赦也吓傻眼了,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身体的难受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新皇司徒轩真的在他房间里,不仅坐在他床上,手还揽着他的肩膀。

  贾赦心里非常着急,害怕司徒轩是来跟他算账的。

  可那些账都是原身的,与他无关啊!

  他一来就还了户部欠银,司徒轩要清算旧账也不该找他,他冤啊!

  心里的冤情无处可说,谁让现在的贾赦是他呢。

  贾赦小心翼翼挪动着身体,离司徒轩稍微远了些。

  司徒轩发现贾赦在躲他,极其不舍将手收回。

  贾赦的胆子看起来很小,还是不要把人吓到了。

  司徒轩扭头看向林黛玉,声音非常温柔:“你父亲给朕递了信,让朕多加照顾你。今日也是巧了,朕出宫散心刚巧碰到你们到了。”

  贾赦闻言松了一口气,司徒轩是来见林黛玉的,不是来找他清算旧账的。

  原来司徒轩这么在意林黛玉,那他知道红楼梦里,为何林黛玉一死,贾家就开始落败了。

  司徒轩发现贾赦真容易骗,他随便说一句话,贾赦就深信不疑了。

  贾赦慢慢起身穿好衣服,整理好衣服欲对司徒轩行礼。

  司徒轩见状直接一抬手,“朕微服出宫,爱卿不必多礼。”

  他心疼贾赦来不及,怎么舍得让贾赦拖着病体给他行跪拜大礼。

  司徒轩担心贾赦执意要对他行礼,干脆上前拉住了贾赦的手臂,把人带到床边坐好。

  王福领着太医过来,正是之前在皇家寺庙为贾赦诊过脉的李太医。

  李太医见皇上和贾赦都在,司徒轩站着贾赦坐着。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反正跪下磕头就对了。

  司徒轩侧身站到一旁,眼神示意李太医过来替贾赦把脉。

  李太医拿出把脉工具,迎着司徒轩的眼神,只觉压力特别大。

  刚搭上贾赦的脉相,李太医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忙问:“敢问将军,最近可是有吃什么特殊的汤药?”

  之前还是濒临枯竭的脉相,如今再诊脉却变成体弱的脉相。

  将死和体弱,这可是两回事啊!

  贾赦不知道李太医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想了想说道:“吃过百年参汤算吗?”

  林之孝见状特别急,王福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小声说道:“林管家,你平日里负责照顾贾将军的衣食起居,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太医说。”

  司徒轩闻言立马看向林之孝,林之孝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说道:“启禀万岁爷,奴才在扬州收到过一株奇怪的人参,那采药农说是千年人参。”

  贾赦闻言嘴角抽了抽,那株人参不是千年的,只是一株发生了变异的人参。

  虽然人参发生了变异,但并不影响参汤的灵气,贾赦就叫林之孝把人参煮了。

  贾赦也不想解释,主要是解释起来很麻烦,干脆就让大家误会他吃了千年人参好了。

  反正人参已经被他吃了,连参渣都找不到。

  贾赦觉得自己社恐的毛病,好像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李太医一脸若有所思点头,“我们平日里,会把三百年的人参也称为千年人参。市场上的千年人参,通常都是百年人参。”

  “将军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目前诊脉看来只是有些体弱。”

  “但将军千万不要因此大意,您之前的病很古怪,或许会有反复的可能。”

  李太医的祖父就是当太医的,曾教给他一个保命法宝,永远不要把病人的病情说实,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贾赦闻言愣了愣,他之前什么病很古怪?

  他之前有什么病,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贾赦想要开口问李太医,视线扫过司徒轩后紧紧闭上嘴,在心里嘀咕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病就有病。’

  司徒轩得知贾赦已经性命无忧,没忍住大笑出声,对着林之孝说了一声有赏。

  林之孝就这样迷迷糊糊领取了赏赐。

  贾赦看在眼里,只觉有些奇怪,司徒轩这样的表现,好像很看重他一样。

  贾赦的头越来越晕,不想再继续应付司徒轩,又怕装晕会被李太医发现。

  最后想了一个法子,用灵力攻击自己,想让自己受伤晕过去。

  贾赦第一次用灵力攻击自己,下手也没个轻重,疼到扭头喷出一口血。

  贾赦晕倒前还在想,他都吐血了,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司徒轩是不是就不会怪他御前失仪了。

  下次他得少用一点灵力,这回攻击太猛,太疼了。

  司徒轩几乎是一个闪身接住了贾赦,望着李太医的眼神满是凌厉。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身体无碍只是体弱吗,为何会吐血昏迷。”

  李太医听着司徒轩想要杀人的语气,急到连额头上的冷汗都不敢擦,赶紧上前给贾赦诊脉。

  李太医越诊脉脸上表情越古怪,最后低头选择实话实说。

  “启禀圣上,将军是受到了大的惊吓,加上晕船身体太弱,一时间扛不住才吐血的。”

  司徒轩搂着贾赦满脸不敢置信,“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朕把贾赦吓到了?”

  年少时的贾赦还敢抓虫子放在他书里,就算这些年闭门不出把胆子养小了些,也不至于小到这种程度吧。

  司徒轩觉得麻烦了,贾赦怕他这可怎么办?

  贾赦的身体才有起色,万一受到惊吓的次数多了,又影响寿数怎么办?

  李太医字字不说贾赦是被司徒轩吓到吐血,又字字都是这个意思。

  司徒轩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打击了,他为了来见贾赦,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他想像过很多贾赦和他见面的场景,就是没有想过贾赦会被他吓到吐血。

  司徒轩脸色难看将贾赦放回床上,让李太医给贾赦开药,几乎是阴沉着一张脸甩袖离开。

  林之孝吓得半死,林黛玉也很紧张,等司徒轩离开后赶紧走到床边,泪眼汪汪望着贾赦。

  林之孝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怎么办怎么办,万岁爷刚才好像生气了,都甩袖了。”

  林黛玉等到李太医开完药方,拿着药方让林之孝冷静下来。

  “林管家,你先去熬药,我在这里等着大舅舅醒来。”

  林之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万岁爷生气,他一个当奴才的,还能做贾赦的主不成。

  贾赦一碗汤药还没灌完便醒了过来,醒后没在屋里见到司徒轩,大大松了一口气。

  林黛玉见贾赦醒来,赶紧拿勺子要继续喂药。

  “大舅舅,这是李太医给您开的药,林管家亲自熬的,您快些趁热喝了吧。”

  贾赦闻着刺鼻又浓郁的中药闻,一脸嫌弃扯过被子将自己整张脸盖住。

  “我已经没事了,药就不喝了。”

  林黛玉早就知道贾赦怕喝药,林管家之前熬的冶晕船的汤药,贾赦全都倒在了江里。

  贾赦愿意喝的汤药,只有人参汤。

  林黛玉耐心劝着,贾赦非常固执,“我身体真的没事,现在就可以起来回府了。”

  贾赦为了不喝中药也是拼了,哪怕腿在发抖也努力站起来。

  他吐血是因为身体受到了灵力攻击,这药治不好他的身体,只会恶心死他。

  林黛玉劝不了贾赦,赶紧放下药碗上前搀扶着贾赦。

  贾赦趁机将房间里的灵气都吸收干净,刚才司徒轩到来,林黛玉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屋里散溢的灵气多到吓人。

  贾赦默默运转修炼功法将体内的伤修复好,吐血的内伤,功法运转一个周天就能痊愈。

  贾赦在心里叹气,他好像越来越社恐了。

  为了不再应付司徒轩,他都敢对自己下狠手。这跟不想和别人说话,然后装瞎十几年的人有什么区别。

  贾赦被林黛玉搀扶上了马车,上车后就歪坐着,一点仪态都没有。

  林黛玉没有笑,只是很担忧贾赦的身体。她也并未觉得贾赦的坐姿没有仪态,反而觉得这样的贾赦更洒脱更好看。

  司徒轩回宫后就后悔了,他和贾赦能见一面不容易,刚才不该一生气就离开的。

  王福站在一旁小心翼翼观察司徒轩的神情,倒茶的时候小声说道:“陛下,刚才小太监回禀,贾将军已经醒过来了。他嫌李太医开的药难闻不肯喝,强撑着病体回到了荣国府。”

  司徒轩沉默了几个呼吸,然后吩咐王福,“你去朕的库房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他用得上的药材。司徒若想要的那块药玉,你也找出来给他送去。”

  王福试探着问道:“陛下要封赏贾将军,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名义?”

  司徒轩没在王福面前遮掩,王福能看出他对贾赦的心思不难,他并不介意王福知道。

  “传朕的旨意,让林黛玉为公主伴读进宫读书,顺带再封赏贾赦。他胆子小,别又给吓到了。”

  倘若因为自己的疏忽,再把贾赦吓出个好歹,他能自己把自己呕死。

  贾赦回到东大院后,刚泡完澡衣服还没有穿好,林之孝慌慌张张跑到门口。

  “主子,有天使来府里传旨,传旨的公公正是万岁爷身边的王总管。”

  贾赦眉头微皱,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任由齐腰的头发往下滴着水珠,随意披着一件外袍往外走。

  林之孝追着贾赦的步伐赶紧说道:“主子,万岁爷体谅您身体欠佳,特地准许在东大院接旨,还特地交代您和林姑娘听旨不用下跪。”

  “这不是正经圣旨,只是圣谕。”

  如果是正经圣旨,王福就算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让贾赦不跪。

  贾赦赶紧让林之孝去带林黛玉过来。

  他刚回贾府,林黛玉此时还在贾母处,不知又会伤心成什么模样。

  可他又不能拦着贾母,不让她来见林黛玉。

  外祖母要见外孙女,谁也没有理由拦。

  贾赦回府后喝了一碗参汤补身,加上下了船,头晕眼花的症状减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