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他的整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是一丁点都没有的那种。
他就好像放空了自我，或者陷入某种当机状态一样, 一句话也说不出的同时, 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托尼开始担心他了，只是在他开口说出担心他的话之前, 伯纳就先开口：“然后呢？”
他停顿了一下, 语气莫名有些艰难的又补充了一句：“他看过原初之书，然后呢？”
托尼不知道该如何说下面的话了, 这个事实对伯纳来说无论怎么样算都可以算得上是残忍了。
而伯纳的表情看上去是这么的镇定, 面无表情到托尼都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明白了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
他还没说，伯纳就接着说：“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他看过原初之书, 所以知道我准备做什么？”
托尼艰难的点头，他知道这个答案对伯纳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还是得告诉伯纳, 因为他有权利知道。
是的，他很聪明, 可以说如果给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一个聪明人做个排名, 他也绝对不会落后。
这也就意味着他明白了托尼话里的意思——
他的存在是算计好的事情。
“为什么？”伯纳开口问。
他是疑惑的，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现如今的情况。
他更不明白, 如果这一切都是某种算计，那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给世界一个守护者吗？
“我来回答你吧。”那个男人忽然开口, 他看着伯纳, 藏在绷带下的眼睛里充满戏谑, “因为我们谁也没想到你真的会那么做。”
他微微抬起后, 黑灰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透明, 透明的仿佛不是真人的眼睛一样。
伯纳一下子沉下脸，他不喜欢这人，更不喜欢他靠自己的眼神，就好像伯纳是个多么愚蠢的蠢货一样。
“你又为什么知道？”
“因为那本原初之书是我翻译给他看的。”缠着绷带的男人如此说道，“你是对的，创造你是为了给世界一个守护者，也为了做一个实验。发现你得到了原初之书却没有阻止你，是为了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够资格成为守护者，也许你可以知道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原初之书就是我们摆出来试探你的！”
伯纳无法相信他说的话：“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从来没有在我的世界上出现过。”
他下意识的说道，而对方只是发出一声轻蔑地笑声。
随后，伯纳注意到了第二个问题：“你看的懂原初之书。”
“我想那书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难以读懂吧。”他抬了抬下巴，暗示性的看了眼托尼，“你旁边这个人，看懂后也没有刻意告诉你啊？”
托尼瞪着他，而他按了按自己头上的帽子，回给了托尼一个抱歉的笑容。
他似乎只会对着托尼抱歉了。
而伯纳，就算伯纳得到了他最残酷的真相，他也懒得施舍给伯纳一个最仁慈的笑容。
“你也许现在在内心中否认一切，觉得曾经所发生的事情都是谎言。”他只是转头对着伯纳说，“他创造了，给予了你生命，然后又试探你，我也知道你觉得他很残忍，但是，伯纳……”
“……他也赔上了自己的命。”
伯纳猛地一下抬起头，就看见他用极端平静的声音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在你真的决定按照原初之书说的去做的时候，他一直坚持认为你不会受到原初之书的影响，因为你是所有伯纳里面，最不伯纳的一个。”
伯纳瞪着他，胸口的一股气却一下降了下去。
同时，托尼也惊讶的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伸手，压了压头上的帽子：“他不肯承认是吧？他说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那个家伙……可惜，事实是，你真的受到原初之书影响的时候，我们都失望了。”
“那时候，我几乎都要以为是我们弄错了，你怎么可能是那个……”他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然后接着说，“当他死的那一刻，我想过把你清理了。”
他冷漠的看着伯纳，灰黑色的眼睛让他那双眼睛看起来更虚假了。
不过，伯纳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对方说的不是实话，而是因为他打心眼里认为对方要解决他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解决”的。
“但是你后来的行为让我决定暂时放过你……”他看着伯纳，伯纳也同样看着他，双方眼睛里都有某种侵略性，就好像他们在进行一场战争，而这场战争的结局注定会有一个活一个死。
托尼看出他们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复杂，但是这件事他无法阻止。
“我没想到，在他死后，你居然成为了世界的守护者。”那个男人停顿了一下，嘲讽的说，“真正守护者。”
在一个人……很重要的人……死后。
他曾经说过，伯纳大概是最好的那一个伯纳。
因为伯纳……是真正的守护者。
听见这话之后，伯纳闭上眼睛。
他陷入了某种虚无的状态，在那种状态里他神奇的什么也没有想，就只是……放空自己。
和其他人猜测的不同，伯纳什么都没想。
他没有愤怒，没有伤心，就是平静到完全没有任何思考的状态。
……如果非要说，也许是他突然有一点诡异的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确实曾经欠过那个世界的托尼，那是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就算一切都变成某种阴谋，也不能改变。
所以……
“能告诉我更多吗？我确实很想知道。”
他突然一下变得特别平静，好像所有的气愤都随着过往的岁月散去了。
这些事情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谁也不能劝不了他。
他曾经……至少是曾经深深的爱着创造他的那个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说话的男人眼神突然一下变得温柔下来，就好像被伯纳打动了一样。
或者说，他对伯纳的遭遇产生了难得的同情。
当然，他同情伯纳的原因也许远没有想的那么美好，更可能只是因为伯纳给了他生活的一点难得调剂，于是他也就勉为其难的给了他一点好心。
不过伯纳不在乎，想来，这个男人他也不在乎。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同情的伯纳，伯纳本人不在乎，而他也并不在意伯纳是否接受他的同情。
“那我就和你说说那些事情吧。”
*
肩膀上坐着一个娃娃的青年人走进了酒吧里，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是一个虚假的木头人一样。
白天的酒吧显得有些过于空荡，而当他走进这座酒吧时，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女人走了出来。
这正是伯纳曾经见过的那只人鱼。
银发的人鱼看见了娃娃，微微颔首，并不算太尊敬，但是也不失礼貌对着他施了一个人类表示尊敬的礼仪。
“没有想到人类的同化能力这么强。”青年肩膀上的娃娃张开口，虚假的机械质声音里有一丝嘲讽，“连深潜者都开始使用人类的礼仪了。”
人鱼直起身体：“至少现在，世界还是以人类为主导。”
她特别强调了是现在，不是任何其他时候，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未来到底是什么样还说不定呢。
“那也是。”娃娃开口说，“我想最近你们并不是那么好过吧？那些人类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你们招募的人背叛了你们。”
他指的是尼克弗瑞获得名单后对人鱼们同化的所有人进行了清理，这让人鱼最近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
人鱼却笑了笑：“确实，不太好过，但是我想人类总是喜欢在同一个问题上犯下两次错误。”
“……就比如说，他们总是太过自信不是吗？”
娃娃笑了一声，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看向角落里安静的抽着烟的男人。
那个男人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如果不是他点烟时打火机发出了一丁点声音，恐怕娃娃都没有发现他。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发现娃娃看着自己，那个男人很自然的抬起手，扬了扬手里的烟，表示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但是娃娃已经发现了他，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于是它身体下面被充当坐骑的青年动了，他僵硬着身体，一步步走到男人面前。
娃娃的那双假眼死死的盯着对方，而对方没有任何表示，一边抽着烟，一边与娃娃对视。
娃娃那木质的嘴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神？”
“不是。”男人弹了弹烟灰，“是恶魔。”
“他是这个世界的神。”人鱼在旁边解释道，这个解释其实并不那么热忱，更像是一种勉强之下礼貌的回答。
“是恶魔。”男人再次强调道，似乎非常讨厌神这个字眼，就和他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神一样。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微微仰起一点头，放松的呼出。
大量的烟雾朝着娃娃扑过去，一瞬间就将它笼罩进去了。
即使娃娃并不需要呼吸，男人这样的举动也可以说是相当的无礼。
果不其然，下一秒，驮着娃娃的青年脚下生出了无数黑色的触手，这些黑色触手携带着来自黑暗的力量逼近抽烟的男人。
抽烟的男人一下扔掉手里的烟，刷的一下，背后张开了一双黑色的巨大翅膀。
黑色的触手立刻缠上了他的翅膀，但是那翅膀并没有他本身看上去柔软，几乎是立刻就切断了那些黑色的触手。
翅膀拍打起来，男人飞了起来。
翅膀挥动带起的气流掀翻了酒吧里一半的摆设，不过男人并不心疼，半空中，他甚至还有闲心打趣对方：“别那么生气嘛，你知道，那些抽烟的人总是有点讨人厌耳朵……顺便说你这些触手看上去很眼熟啊。”
娃娃和驮着他的青年同时抬起头，看向男人。
接着，娃娃发出一声冷笑，召回了自己的触手。
酒吧回归平静，这时候男人也收回了自己的翅膀，落在了地上。
他看上去很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斜着眼睛看娃娃时的眼神很有意思。
“你的那个触手很有意思啊？”他说，“那就是你的本源力量吗？”
他这样问，对方却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他，而是很轻蔑的转过身，对着人鱼抬了抬下巴：“我不建议你们和这个世界的人进行合作。”
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在意男人就在他身后，可以听见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身上自带某种傲慢，这样的傲慢让他根本就懒得掩盖自己的情绪。
而男人——作为一个因傲慢而堕落的天使都忍不住挑起了眉头——然后对旁边的人鱼笑着说：“他可真傲慢，对吧？”
他说的就好像自己是多么平易近人一样。
但是人鱼还是礼貌的笑了一声。
他们互相之间其实都看不上彼此，能保持现在的和平某种程度上只是因为彼此还有一点利益纠缠。
在这些纠缠之中，男人是与他们最浅的，所以他并没有那么在乎娃娃的反应，反而调侃似的对对方说：“你也这么认为，对吗？”
此刻，娃娃已经收回了之前的暴躁神态，没有对男人发火，只是用那双塑料眼睛相当不符合正常的斜着眼睛看他。
男人笑了一声，没把他的眼神当回事。
“走了。”娃娃显然是懒得理他，说完这一句，他身下的青年立刻就转身。
眨眼，他和青年消失在了原地。
男人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包烟，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
他没有抽，只是夹在指尖，让烟自然点燃。
他歪着头看人鱼：“这个娃娃是个什么东西？”
银发的人鱼和娃娃不同，他对男人没有什么恶意，所以听到他问，非常好脾气的说了一句：“他是一个自认为神的家伙。”
“自认神的家伙？”男人向前倾了倾，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说？”
“他拥有很强大的力量，并且自认为自己是神。”人鱼笑了一声，眼里有并不容易见到的轻蔑，“但是不管是旧神还是谁都不会承认他……毕竟，他只是个神中的异类。”
*
“所以，他取得了异神的血液，克隆出了一个我。”伯纳长舒一口气。
缠着绷带的男人告诉了伯纳一些事情，否定了他之前认为的他世界的托尼并不了解那些怪物的认知。
他世界的托尼非常了解，甚至于可以说不只是非常了解，而是研究颇深。
异神称呼他为自己孩子完全是有道理的，因为伯纳就是托尼取得异神血脉后造出的。
因为拥有异神的血液，所以他才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他们的本源是相同的。
“那你又来自于哪里呢？”伯纳又问。
“实际上，我是个旅行者。”缠着绷带的男人如是说道，“在我的世界被异神毁灭后，我就开始到处寻找杀死异神的方法，就这样一路找到了你的世界，然后遇见了那个世界的托尼史塔克。他当时正在谋划着制造出一个可以对抗异神的武器，然后我向他提议出可以创造出一个你这样的东西。”
伯纳听后保持了一个短暂的沉默，然后开口问：“你为什么会想到要造出一个我这样武器。“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绷带，然后开口，却并没有回答伯纳的问题，而是说：“之后，我们就想了很多办法窃取异神的血液，最终我们成功了。取得异神血液后，异神消失了，只留下他带来的那些怪物，在后来就是诞生后的你清理世界。”
这整个过程他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他们做的是什么非常简单的事情一样？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的困难。
“异神为什么会消失？”伯纳扔出了第二个问题，但是同样，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那个男人停了下来，似乎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该说什么。而这时候，他的目光短暂的在伯纳身边的托尼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看着另外一个人，然后又迅速的移开。
“也许，你可以自己去寻找那个答案。”他说，“在冰川之上……”
他这话没引起伯纳的注意，却突然激起了托尼的一段记忆。
“冰川……”
托尼想起了在星之彩的山谷里，他做的那么梦。
梦里，他看见了象征着星之彩的群星，而后群星变成了冰封的山脉，在白雪皑皑之间，是大量冰冻的尸体……
“在极北的群山之上，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正说话，托尼的通讯器忽然响了。
托尼皱了皱眉头，还是接受了对面的通讯器要求。
里面，弗瑞的声音传了出来：“纽约出事了，托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