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他死死的盯着安娜贝尔。
木偶人那双无机质的眼睛里仿佛有着数不尽的嘲笑一样。
他稍微抬起手，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除了伯纳、安娜贝尔和他的’坐骑‘。
“我很失望，伯纳。”木偶人说, “我送了这么好的礼物给你, 我知道你很需要，也很讨厌那些人类, 所以我送了这么好的礼物给你。”
“但是你不用。”那木制的咔咔声里有着太多的嘲讽, 那个木偶圆形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你不用。”
伯纳看了一眼安娜贝尔……不, 是寄托在安娜贝尔之上的异神。
他意识到温切斯特兄弟的出现没有他南风团队想的那么简单，异神知道他们来到了这里，甚至可能他们和伯纳相遇都是有预谋的。
所以……刚才伯纳被勾起了负面念头, 是因为……他们？
异神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伯纳会被可以利用温切斯特兄弟这个念头所诱惑，他知道……知道伯纳永远不会甘心于只是看着托尼就好。
伯纳没有什么野心, 他对侵略世界或者控制人类都没有兴趣，唯独只有托尼……他唯独只对托尼有超过一切的执念。
异神了解他, 他了解……伯纳不是个正常人。
“温切斯特兄弟会很听你的话的。”木偶继续说道, “他们有需要的东西在你手上，作为交换, 他们会愿意为你做一些事情——那些以你的身份不能去做的事情。所以我很失望伯纳，你想到了这一点, 却没有那么去做。我现在特别想问问, 我的孩子, 你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在克制自己呢？为了那个叫做托尼史塔克的男人？”
伯纳盯着木偶人看, 在这样带着嘲笑的问题中, 他忽然一下平静了下来。
“是的，为了托尼史塔克。”伯纳说，“我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一直执着于我……或者说，为什么要执着于毁灭这个世界？”
“毁灭这个世界？不不不。”木偶那双塑料制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精光，“你们说的毁灭这个概念是相对人类来说的，某种程度上，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毁灭的。你知道的，就算是在你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里，在最后一个生命消失以后，随着时间的流转，新的生命也会再一次崛起，然后重新发展成为一个新的世界。你知道的，生命是短暂的，但是世界是永恒的。”
“所以，我对毁灭世界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人类……以及被人类洗脑的你，认为我是在毁灭世界而已。”木偶说，“算起来，我说不定只是一个推动世界轮回进程的热心人而已。”
伯纳其实理解他说的话。
世界不是永恒的，也是永恒的。
就像衔尾蛇一样，世界诞生，世界毁灭，世界再一次诞生……
这是一个轮回的过程。
就算现在的世界毁灭了，也会诞生新的世界，新的生命。
“你知道的，活的太长是很无聊的。”在这个轮回过程中，拥有着无尽生命的这位所谓的异神，如此说道，“所以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喜欢把那些世界推翻，重来，又推翻，又重来。你无法想象伯纳，因为你虽然源自于我，却从未体验过一天我曾经看见过的。那些生命……在一次一次轮回中，不一样的生命诞生，就像星之彩，就像霍格斯，那些绚丽的不同的生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伯纳意外的从异神那双虚假的眼睛里看出了怀念。
他是真切的认为着那些生命有趣，但是——
“说一句更容易理解的话，人和神在某种程度上是一定相似的。”异神说，“就像人会喜新厌旧一样，我也会厌烦。如果太长时间，看着同一种生命在我面前打转，我就会感觉到很无趣。”
“所以我毁灭他们，我要强调一下伯纳，不是毁灭世界，是毁灭他们，毁灭那些被我厌倦的生命。”异神无奈的说，“我没有其他办法，伯纳，我必须得毁灭他们。我如果不毁灭他们，我又怎么腾出空间来让那些新的生命发展繁衍呢？”
他说的如此理所应当，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孩子玩腻了玩具要求更换另一个玩具，就好像……被换掉的玩具产生不情愿的想法都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一样。
“如果发展过程中，生长出来的生命不和我的意愿了，我也会想办法毁灭他们。”木偶轻巧的说，“如果换来换去实在是玩腻了，我就会换下一世界。”
任何一个人类如果听见了他的话，都会话里的冷漠而感觉到恐惧。
但是伯纳不一样，伯纳并没有为他话里的任何观点而感觉到恐惧……他为自己居然认为他的话是有道理的而感觉到恐惧。
是的，伯纳居然觉得他的话是有道理的。
他理解得了异神为什么会这么做，毕竟在他们这种存在眼中人类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对人类来说不是那样的。
蝼蚁也有它存在的资格，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也不能随意说出毁灭他们的话来。
身体里的血液告诉伯纳他可以理解那些话，然而长久以来接受的教育又让他为这些理解而感觉到恐惧。
伯纳确实不喜欢人类，但是他也不会轻易说出更换掉那些人类的话来，那些话就算是伯纳听来也太过残忍。
“你不赞同我？”在伯纳的沉默中，木偶体会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于是带着一点逗弄，饶有兴趣的对着伯纳说：“你觉得我这样做是错的？”
伯纳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他这么做是错的。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托尼，他也不会在意那些人类会如何。
但是……偏偏就有了托尼。
偏偏就有了那个他最在乎的人。
所以伯纳做不到，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只是你不能这么做而已。”伯纳摇摇头，一点不带其他情绪的说道。
他的话里没有愤怒，没有伤心，没有鄙夷，没有任何人类会有的情绪。
他就是……就是单纯的想说出这么句话而已。
就只是单纯的告诉对方这件事而已。
他甚至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一贯面对异神会有的愤怒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你只是不能做而已。”
“你不会真的迷上了当这个世界的守护者吧？”木偶说。
伯纳摇头：“从来没有。”
他成为守护者是因为托尼，从头到尾都是因为托尼，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除非他忘记了自我，否则他不会自愿成为守护者。
或许在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守护者，而当他想起来……唯一的原因也就只有托尼了。
一直都是因为他。
“所以，是因为……爱？”木偶嘲讽的说道，“爱？多么伟大的爱啊，伯纳，你愿意为了这份爱付出许多许多，可是……他不爱你啊，伯纳。不管是这么世界，还是上个世界，还是你存在的每一个世界，他都不爱你。”
“我看见了，伯纳。”他说，“每个世界，伯纳，每个世界，你永远都在那些人类之后，你永远得不到你想得到的那种……爱。”
“我知道。”伯纳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木偶看着他半点不说话，半天之后，他笑了：“太有意思了，伯纳，太有意思了，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居然还会有……爱？那就证明给我看看，伯纳，证明给我看看，你的爱，究竟有多么伟大？还是……那仅仅只是你一时倔强在我面前放下的狠话。”
他说完，被他控制的人载着他转过身。
伯纳看着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扑过去，而是眼看着他们离开。
随着他们离开，周围的空气就像是破裂的玻璃碎片一样，在一声清脆的脆响中，下在原地的禁制消失了。
对于刚才被暂停的普通人类来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像温切斯特兄弟这样的人，他们对发生了什么是有感觉的，但是详细的却并不清楚。
“刚才……”迪恩防备的环顾周围，手中的枪下意识的抬起枪口，似乎想找到敌人所在的方向。
但是现场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敌人的存在。
于是他们只能问看上去像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的伯纳：“伯——”
然而他们这一声才叫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们惊恐的看着伯纳的眼睛——伯纳那双一贯红的就像滴血一样的眼睛此刻真的滴下了鲜血。
那鲜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眼睛一滴一滴的坠落，就如同血泪一样。
伯纳恍如未知，直到迪恩忍不住开口提醒，他才会过神来一般，伸手擦去眼睛下面的痕迹。
“别和别人说。”他擦干净了眼睛下面的痕迹，于是温切斯特兄弟就发现伯纳那双原本就足够红的眼睛好像变得更红了。
原来是那种介于红色与橙色之间的猩红色，此刻则变成了那种介于红与黑之间的暗红。
伯纳平静的看着自己手上血迹，又对温切斯特兄弟说了一遍：“别和别人说。”
其实，温切斯特兄弟也没有谁能说，毕竟，伯纳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几个朋友。
*
嘈杂的酒吧里，一群人在舞池中疯狂的舞动。
他们的动作狂野，神色看上去一点也不正常，是标准的磕了药的状态。
这种场景在酒吧里惹不起任何关注，毕竟进入这种地方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例外，都是来找乐子的。
而这就是他们找乐子的方式之一。
酒吧的老板靠在吧台上抽烟，眼神鄙夷的看着舞池里的青年男女疯狂的舞动，旁边时不时还有一些人递给他们新的药。
于是他的嘴角勾着一个嘲讽的笑容。
只是这些人找乐子的方法非常愚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使用的到底是什么。
老板无聊的抽着烟，看着眼前千篇一律每天都会上演的场景。
谁知道几分钟后，一个矮瘦的男人匆匆忙忙从外边，到了老板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老板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意味更浓的笑容，接着朝和他说话的人抬了抬下巴，大概意识是不慌。
接着他熄灭手里的烟，不慌不忙的朝着后台走去了。
这个酒吧的后台和其它酒吧不同，没有那些供上了头的青年男女厮混的包房，而在室内摆着的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池子。
池子里盛满清亮的海水，池子外，几个年轻人正围成一圈。
其中有一个发现了老板的进入，一伸手就将老板拦了下来，不满的看了一眼老板。
老板抬了抬手，做了一个无意冒犯的手势，接着就走到了最边缘，看着池子的方向——
池子前方，一个年轻人正跪在地上，口里低声的念着——
“达贡啊，我伟大的父神，请带我入海底，看海洋深处最美丽的风景。”疯狂的话钻进了老板的耳朵里，让他不由自主想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燃——这是他认识的一个人习惯。
在场的众人似乎是没有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一个个都用狂热的目光看着说话的青年，青年人在这些目光下更加激动，他用狂热的声音说：“我愿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深潜者的一员，只为永远追随在父神身边。”
就在他话说完的那一刻，池中翻起了波浪。
在波浪之中，银发的女人浮上了水面。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她有着比牛奶更白的皮肤，艳丽的红唇，和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她的头发银色如月光一般撒落在水面，随着她的浮起，在水面散开。
老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见她浮起的下半身并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鱼一样的尾巴。
那是一条人鱼。
他立刻收回了目光，没有在继续看下去。
而在人鱼浮起时，那些热烈看着水面的人更加激动了，他们几乎想扑过去一样，尤其是跪在地上说话的那个。
他抬着头，痴迷的看着人鱼一点点向着自己靠近，一直到银发的人鱼已经到达他的面前时，他的目光已经完成沉迷了。
银发的人鱼捧起他的脸。
“父神，会给予你爱的。”轻柔的声音就像是远古传说中的塞壬之音，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别样的诱惑。
那个青年人几乎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人鱼的手臂。
而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的手里端着一块鲜红色的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看起来格外的艳丽。
老板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想吐了，因为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端着肉走来的男人手臂上少了一块肉，还流着血。
只是那血液并不是鲜红色的。
只看了一眼，老板就不看了。
因为他很清楚，有些事情该看，有些事情不该看。
那个人将肉端到了狂热的青年面前：“既然你愿意追随父神，那就请吃下这块肉吧。”
青年人看了一眼肉，又看了一眼银发的人鱼。
人鱼眼中露出鼓励，她捧着青年人的脸，唇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追随父神入海底吧。”
青年人的神色一下激动起来，他立刻将肉夺了过来，像一只野兽一样的啃着肉。
这样的画面本应该是恶心的，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低着头的老板以外，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不适。
他们甚至还吞了吞口水，一副非常渴望的样子。
没几分钟，一整块生肉就被青年人吞进了肚子里。
他想对着面前银发的人鱼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是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他痛苦的挣扎起来，在地上打着滚，并且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长出一样。
在他挣扎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他脖子上，胸口，大量肉瘤一样的东西开始生长，那些肉瘤上长着浅浅的鳞片状物体，像是鱼鳞。
而他的脸上也开始发生变化，他的扭曲，产生一种另外恐惧的错位感，而他的额头也诡异的增大，就像是肿瘤病人一样。
这样变化的过程持续了三分钟，三分钟后，青年人停止了挣扎，而他身上的变化也一点点消失，逐渐回归到了一个正常人的外貌。
等到他回归正常，他第一反应就是做起来看他的手：“大祭司？”
“不要害怕。”银发的女人温柔的安慰道，“这一切并不是因为父神收回了对你的恩赐，只是因为你毕竟是个人类，想要真正成为我们的一员还需要一定时间。”
她轻柔的抚摸着青年人的脸，就好像安慰他一样。
“所以我……那我真的可以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吗？”青年人激动地说。
“当然可以。”银发的人鱼说，“父亲接纳一切愿意追他的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剩下老板还站着。
老板不会跪，他只是看着这些人一脸狂热的看着水池中央的银发人鱼。
?
“伟大的达贡，我们的父亲，来自深海的主人……”
这些人嘴里念着同样的话，让现场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邪\教组织一样，老板心理想。
而这时候，银发的人鱼忽然抬起头，看向站在角落里一直不说话的酒吧老板：“达贡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神明，你也这么认为吧，路西？”
被叫做路西的酒吧老板耸了耸肩膀，笑着说：“大祭司，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有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