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上束缚着什么。
这样的束手束脚源自于他自己和他脖子上的项圈。
他不确定, 在他这样愤怒的面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时，他是否可以解除这样的束缚。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真的很想毁灭什么。
伯纳听见了托尼的呼唤, 他睁大那双再次变成深红色的眼睛, 看着托尼。
“伯纳，不要这样做。”
伯纳的脑子里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他双手捂住脑袋, 不停的向后退。
有一瞬间，托尼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变化就像是一把长刀, 一下子劈开他脑子最后的防御。
他记起来了。
在那个时候, 就在他被诱惑的时候……
他做了一些事情……
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
伯纳猛地抬起头，看向托尼。
那个人……躺在他的怀里……那个人……有着一张和托尼一模一样的脸！
伯纳忽然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他想起关于那个男人的所有事情了。
那个男人就叫托尼史塔克！
那些被他抛下的、不敢记起的记忆完全回到他的脑子里。
他曾经说过, 除非他忘记自己是谁，否则他永远不会自愿保护这个世界。
确实，他忘记了自己是谁……自愿忘记的。
因为在那个托尼死后, 他承诺了那个托尼……他承诺了他会守护那个世界。
会一直一直守护那个世界，代替那个人。
伯纳双腿一软, 跪在地上。
他摊开双手, 放在自己的面前，仿佛上面染满了鲜血一样。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伯纳双手捂住脸, “别死在我面前，别抛下我一个人……”
他确实……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恶魔。
*
那些人, 那些人类……他们怎么比的上他面前这个男人呢？
伯纳心里想。
此时他们正在一个基地里修整, 而时间也距离他拿到原初之书已经过去十年了, 在这十年里, 他和男人一起走遍了几乎整个世界。
他解决那些怪物——这是他的天赋, 但是如果他身边没有男人那他一定不会去做那些事——所以应该说，是他们解决那些怪物，让这个世界逐渐变好。
人们开始认识他了。
虽然那些人类依旧恐惧他，但是他们再也不会称呼他为怪物——他们叫他，神子。
是天上下来的神的儿子。
伯纳后来才知道，这里面多多少少有男人的助力。
那个从来不相信宗教神明的男人为了人心能更快的从这场灾难中稳定下来，为世界炒作了一个救世主——
一个可能灭世的救世主。
当伯纳意识到这一切是男人的安排时，都不知道他是该为托尼给了他这样一个名声而高兴，还是为那个男人如此在乎那些人类生气。
他很在乎人类，伯纳想，所以他不会赞同自己要做的一切。
不，他虽然爱着人类，但是他也爱我。
伯纳的手拂过《原初之书》的一页，这一页已经微微折起，显然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人，他会体谅我对他的爱，不会怪我的。
伯纳心里想。
他想十年的时间，他总该还是在男人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吧……他总该比那些男人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人类重要一点点了吧。
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做的事情对他的未来是多么大的影响。
他只是固执的看着男人，心里一面有一些惶恐，一面又觉得，当一切成为现实时，那个男人会接受了——哪怕是被迫的。
伯纳翻着摊开在腿上的书，心里底自己打气。
这很可笑，现在的他拥有着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却畏惧于男人一个生气的眼神。
但是伯纳心甘情愿。
他就是心甘情愿追逐着男人的背影，谁叫……
谁叫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男人呢？在这个无趣的世界里，他所在意的，也就只剩这个人的了。
大概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炙热，一直被他盯着的男人终于还是在他的目光下忍不住了，他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物品，无奈的回过头:“你一直在看着我，所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没什么。”伯纳说，“只是想到今天被我杀死的那个怪物……有点高兴而已。”
他说的有些虚伪，这十年里，他学会的最快的就是说谎。
他一面说，一面盯着男人的脸看。
男人老了，伯纳有些心疼，这些年的岁月给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加上那些曾经的伤……
“你干什么？”
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伯纳的思维，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男人的面前，一只手正撩起他耷拉在额前的头发。
男人并没有因此而生气，这样的动作在十年的时间里经常发生。
伯纳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抱住男人的腰，把头埋进男人的脖颈里，认真嗅着男人的味道，仿佛一只认主的小狗一样的。
这个动作太亲密了，就算是已经习惯伯纳亲近的男人也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脑袋。
“退开，你已经不是孩子了。”男人不带责骂的无奈说道。
“是啊，我已经比你高这么多了。”伯纳依旧把脑袋藏在男人脖颈里，闷声说道。
一直到男人点着他的额头，愣是将他推开。
“别像个孩子一样。”男人转回身，避开伯纳的目光。
他不承认他的爱意，伯纳忽然感觉到心碎，他知道男人坚持叫他孩子，因为他不肯用对待成年人的方式对他。
就好像这样他就可以欺骗自己，伯纳对他所有的亲近、所有的依赖，不过都是孩子对带他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个人天生的情感。
于是他就可以对伯纳所表现出的任何情感进行一个有效的回避。
如果是以往，伯纳会失望后，放任男人避开，但是今天不一样，伯纳刚刚翻完《原初之书》，他躁动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
所以他看着男人，一字一句说:“我不是个孩子，你一直都知道的。”
“正儿八经算，你的年龄才刚出十岁。”男人半开玩笑的回答。
但是他的回答没有得到伯纳的认同，他用力抓住男人的手腕:“你知道的，你不能用人类的标准衡量我，我不是人类，我也不是个孩子。”
伯纳盯着他的眼睛看，深红色的眼睛撞进那双咖色的眼睛，热情而又疯狂。
但是那个男人避开了:“好吧，也许用一些标准来看，你不是个孩子。”
男人耸了耸肩:“但是你知道，在当父母的人眼睛里看，不管多大，孩子永远是孩子。”
“你可不是我的父亲。”伯纳拒绝承认，“我不是用你的基因制作的……”
“别用哪个字。”男人打断了他的话，“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我制作的你。”
伯纳像是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下子被扎破了，他的眼神在男人的话里变得柔软起来。
他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想，男人总是有办法一句话就让他不在计较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
“好的，不是制作。”伯纳低下头，顺从的露出脖子上的项圈，乖巧的伸出手去拉男人的袖子，“但是我身体里没有你的基因，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不能那父子关系这种话来敷衍我。”
他重新抬起头，用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看着男人。
他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对方太紧，但是又不甘心就此退后一步，所以只能伪装自己，藏起自己所有的威胁性，让他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却又咄咄逼人。
男人叹了口气:“好吧，这只是个形容，你知道的，dummy他们我也是当做……”
“我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吗？”伯纳低下声音，“我是最完美的。”
“你今天怎么……”男人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的……”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的形容词，只能叹口气。
“我只是刚才突然发现你的头上多了许多白发……”伯纳伸出手抚摸男人的头发，“有些感慨而已……”
“你刚才不是在想你白天杀掉的怪物吗？”托尼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之前的谎话，“好吧，你知道的，我是个人类，我总是会老的。”
伯纳忽然很想试探一下。
“其实，我有办法可以让你……”
“停下，伯纳。”男人忽然一下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是有代价的，我相信你能给我的方法一定会需要我付出我绝对付不起的代价，所以我不想要。”
伯纳猜他的表情也许不是很好看，如果很好看，男人不会突然一下伸出手来摸他的脸，就像是对某只被判处死刑的动物进行临终抚慰一样。
“我知道你想什么，伯纳，你想的那些我也想过。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情感，真的，但是人类就是人类，我不是神，也不是你这样的生物，我没有那种能力。”男人说。
“可是我想你陪着我，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怎么办？让我一个人吗？”伯纳说。
“现在的你和很多人不是都相处很好吗？”男人说。
伯纳一句那都是他装得。
是的，他装的，他装作接受那些人类，接受他们的恐惧也接受他们的赞美。
在这十年里，他快成为一个完美的骗子了，即使是男人也开始认为他接受人类了。
但是……
“其实你并不是一个人，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类。我一直期待着你与人类建立起一种羁绊，然后……”男人继续说
“然后你就可以想托付遗物一样把我托付给下一个人类了？”伯纳的声音突然一下变得尖锐起来，“抱歉，恕我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