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黑暗之中, 伯纳突然开口，“……其实不是个人。”
在什么也看不到的黑暗之中，一切都在被放大, 包括声音在内。
“外星人嘛, 猜到了。”托尼故作轻松的说道。
他猜到伯纳可能想说什么了。
许是这黑暗的环境勾起了伯纳一些情感，这个一直用看起来敞亮实际上封闭态度面对周围一切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
托尼很好奇伯纳想说什么, 他的心脏上仿佛蹲了一只猫一样, 那只猫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他的心脏，让他心理痒痒的。
他尤其想知道伯纳究竟从他眼睛里想到了谁。
老实说, 托尼这辈子还没有被人当做另一个人的经历, 这样的感觉让他不舒服，但是伯纳的真诚又让他无法对他真的生气。
所以他特别好奇伯纳究竟想说什么。
也许是察觉到了托尼的情绪，伯纳下意识的加重了握住托尼的力道, 生怕托尼逃走了一样。
然后才接着说:“不，我不是指外星人那部分，我是说, 我其实……我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
造。
在那个附身安娜贝尔的家伙对他说之前伯纳其实就知道了，他并不是自然孕育的生命。
他是造出来的。
他的父亲, 他的主人, 他所仰慕的那个男人将他从虚无之中创造出来，赋予他生命、名字和存在的意义。
但是就算如此, 他也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生命。
因为……
“……我是为了守护世界而被创造出来的。”伯纳说着，那些逐渐还原的记忆被串了起来, 他想起了很多, 关于他自己, 也关于他的世界, “我的世界, 也曾经遭遇过这些怪物的袭击，而这些怪物几乎毁灭了我的世界……”
……
男人牵着伯纳走出了基地。
刚一出去，漫天的风沙就朝着伯纳扑面而来。
伯纳下意识的眯起眼。
男人立刻蹲在身，将伯纳身上的黑色袍子拉高，遮住他几乎一大半的脸。
“眼睛不舒服。”伯纳撒娇似的说道。
男人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后扒开他的眼睛，朝着里面吹了一下。
“吹出去了吗？”男人问。
“嗯。”伯纳满意的点点头，并没有告诉男人，其实什么都没进去。
他朝着男人伸出手，男人很自然的牵了起来。
“我们去那里？”伯纳仰起头，很自然的问男人。
“A3基地。”男人说，“在旧纽约城外，那里曾经是我的家。”
“哦。”伯纳无聊的回答。
其实他对什么A3基地，或者旧纽约都没兴趣，他是只想和男人呆在一起而已。
男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比起两个月前的伯纳，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登上一辆沙漠专用的车，伯纳坐在男人的副驾驶上，终于露出一丝兴奋。
“这是什么？”
“驾驶器。”男人解释，“可以前往另一个地方的。”
“嗖的一下就可以过去吗？和瞬移一样？”伯纳问。
“不，需要一些时间。”男人回答，一边说着，他一边启动了驾驶器。
发动运转中，两个人进入了沙漠区。
沙漠区其实不止有沙漠，还有很多残破的建筑和大量已经成为骷髅的尸体。
那些建筑和尸体大部分都已经被埋进了沙里，只是偶尔露出一个角可以看出是什么东西。
伯纳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这段路程要开多久，而他又可以和男人呆在一起多久。
他喜欢和男人独自呆在一起，没有那些烦人的研究员在旁边当电灯泡。
而男人却不一样。
他很在乎这周围的一切，看着那些风沙之中的残垣断壁，他的眼里露出很多的悲伤。
“很多年前，这里不是这样的。”男人对伯纳说。
伯纳虽然很不喜欢听这些，但是这几个月他已经知道男人喜欢，所以他安静的听着男人讲。
“这里曾经有一座城市。”男人说，“你没见过城市，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样的……”
“我见过。”伯纳打断了男人的话，“那个叫……叫……叫什么杰克还是达克的家伙给我看过城市的模拟图。”
虽然看完伯纳就因为觉得他们太吵了，把他们摔出了房间。
“伊诺，他叫伊诺。”男人显然也想到了当时的画面，伯纳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总是耐不下心，当时负责给他做历史教育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每次都被他扔出去了。
不过好在没伤到人。
相比之前的所做所在，只是把人扔出去已经可以说是进步了。
男人暂时忽略了他做的那些事，继续说道:“模拟图可模拟不出城市的美丽，当时的建筑几乎已经进入天际，世界最高的哈利法塔有828米，162层高，而现在，我们连一个建立在地面上的建筑物都难以找到。”
男人笑了一声，自嘲的说道:“我曾经还有一座大厦，可惜还是……”
伯纳看着男人，他虽然不在乎这个世界，但是老实说，他不喜欢男人这个样子。
“地下也很好。”伯纳安慰他说。
男人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不，人类不会一直住在地下，那些怪物占据了地面，但是不会永远占下去，而我总会带着人类重新回到地面。”
地面，地下，对伯纳都一回事，但是男人喜欢，所以他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伯纳忽然问答:“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男人故意轻松的说，“脖子那里受了一点小伤。”
伯纳看过男人的“小伤”，那是一道喉咙处的贯穿伤，狰狞的伤疤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脖颈。
如果不是抢救及时，这个伤口甚至可以要了他的命。
“我的运气不错，只是伤了声带，而我的朋友……”男人停顿了一下，“他被扯掉了脑袋。”
伯纳看着他，那双咖色的眼睛里满是痛苦。
“是怎么死的？”他问道。
“一种住在水里的怪物。”男人说，“我们叫他深潜者。”
“深潜者……”伯纳缓慢的念着。
“以后我们会见到很多的，伯纳。”男人如此说。
这时候他们的车终于开进了A3基地，那是一座藏在地下的幸存者聚集地，整个世界地下遍布了这样的基地。
他们原本是想要把基地建在上方的，但是风沙太大了，建起来的基地很快就会被掩埋。
加上那些在地上的巡逻的怪物，地上并不安全。
这样他们才无奈的将基地建在了地下。
伯纳跟在男人身后，每一个见到男人的人都尊敬的朝他问好，然后在下一秒看见伯纳时，又畏惧的向后退。
伯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他学会了不在这些人用这样的目光看他时杀人。
这些对他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类，并不在他关注范围内，所以他没有必要给予他们更多的关注。
这时候，男人突然转身。
他再一次蹲下，将伯纳胸口系着的袍子绳子解开。
“到了室内了，就没必要一直穿着了。”
伯纳的眼神温柔了下来，稚嫩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大概就是这样，他才会一直容忍不去关注那些令人讨厌的人类。
“从明天起，我们会有一年的时间。”男人对着他轻轻说，“这一年时间，我会带你走遍全世界。”
伯纳知道，男人想让他看着那些残破的景象，他想让他拥有同理心。
可惜，他并不知道伯纳并不在意那些，不管是埋在风沙下的尸体，还是被毁灭的城市，对他来说都不及这个人陪在他身边。
不过还好，至少这一年，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
“所以，你的世界被这些怪物弄得差点毁灭，于是有个人就把你……”
“造出来。”伯纳接着他说，“是的，他把我造出来，为了对抗世界。”
伯纳说这话时语气冰冷，多少有几分自嘲的意思。
“别说那个词，伯纳，别说那个词。”
托尼想了半天，还是说不出造这个词。
即使伯纳说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但是这么个能说话能动的活生生的……的人站在托尼面前，他无法承认那不是一条生命。
造这个词太过冰冷，可以对着刀剑，可以对着枪炮，但是不能对着一个生命。
托尼做不到，他甚至对着他自己的战甲，对着他的dummy，对着贾维斯，对着那些被所有人认为是没有生命的物体，他都做不到那么冰冷的看他们。
他真诚的爱他们每一个。
“别说那个词，伯纳，我相信……”托尼语调降了下来，颇有点温柔的说，“我相信他肯定是爱你的，他不是把你像刀剑一样的造出来。”
他安慰着伯纳，一部分是因为伯纳说这个词时，冰冷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过，另一部分，是因为他真的不觉得伯纳所说的那个所谓的“制造者会不爱他。
那个人将伯纳带到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因为一些其他原因，在伯纳诞生的那一刻他也一定会爱他的。
没有人会不爱自己亲手赋予生命的孩子。
托尼用力抓进伯纳的手，黑暗之中，伯纳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听得见托尼的声音。
那个一惯喜欢用潇洒轻快语调说话的男人，温柔的说着安慰伯纳的话，直让他觉得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喜欢听托尼说话，托尼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觉到快乐。
他用力的反握住托尼的手。
托尼不该对他这么好的，真的，他开始不想让托尼离开他了。
黑暗之中，伯纳浅红色的眸子渐渐转深，变为如同血一样的深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