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恐慌，愤怒，不解。
会议室里那些本衣冠楚楚的人冲着中心高举双手的斯塔克，把所有的情绪都砸在钢铁侠的脸上。佩珀蹬着高跟鞋冲在最前面，成功让面对核弹依旧不扎眼的斯塔克连退三步避开未婚妻的怒火。
最左边的那位董事抱着咖啡杯，手指几乎要把杯把捏碎，他冲着斯塔克嚷嚷着说过去同霍华德的情谊——他在撒谎。
左边第二位的董事已经很快接受了现实，他带着昂贵雪茄和男士香水的味道，冲斯塔克抱怨的语气都充满敷衍，大约也只是做给其他同僚看罢了。
在这篇混乱中，安稳坐在座位上的人格外扎眼。
马特甚至用不上超级感官就能清楚尼诺此刻幸灾乐祸的心理活动，尼诺快活极了，桌面下的脚尖都愉悦地晃荡。小骗子感叹了一声，然后伸长脖子，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瞧着斯塔克的窘境。
马特清清嗓子，他的男友就立马收回看热闹的眼神，掩饰般喝了口咖啡。尼诺开口时带着咖啡的香气和熟悉巧克力饼干的味道，脸上是马特须后水的薄荷味。
——他喜欢那款巧克力饼干？
“哇，”尼诺的表情，马特想，一定是严肃又带着同情，他一贯会这么装模作样，但他的声音透出来此刻真正的心情，“真热闹，和韦恩董事会差不多啦！得亏斯塔克企业都指望他那颗脑子，不然一定有人想揍他——我打赌要是布鲁斯干出斯塔克那种解散部门的事，卢修斯肯定把拳击手套带去韦恩塔！”
尼诺的嗓音压得低低的，会议室里只有马特能听见。夜魔侠的嘴角不由一弯，蝙蝠侠被老人按在办公桌上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浮现，却又被他用极强的自制力硬生生地忍住。
“我不接受，托尼，”佩珀和斯塔克企业身经百战的董事会一起冷静下来，女人撑着桌子，“你不能每次都自作主张。”
“哦，显而易见，我可以，”马特不知道斯塔克究竟在嘴硬什么，但钢铁侠显然振振有词，“这是我的股份，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所以，我即将成为你的妻子，”佩珀加重了最后一个单词，她反问，“我甚至没一个得到事先预警的优待？”
沉默席卷了这间风景优美的会议室。
斯塔克嘴唇抖了抖，没抖出一个完整的单词。董事会的其他人自然更会见风使舵，低头看起手机来，或者喝起了咖啡，皱着眉翻阅眼前的纸张，哪怕纸张上还是一片空白。
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坐在马特对面的人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律师的身份。
“很不巧，斯塔克——”尼诺拖长声音，“我的当事人也恰巧准备将股份赠与给你呢。”
斯塔克一把摘下墨镜，他用力抹了把脸，望着他的未婚妻，“你认真的？你不会还在觉得这些不是你该拿的吧——你绝对值得这个！”
“天啊，”他摇着头，声音甚至有点沮丧，这同时让马特和尼诺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我以为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场面到这儿已经有点不受控制，马特不得不打断这两人的极端情绪进一步升级，“我想我的当事人本意绝非如此，佩珀小姐。”
马特抬抬墨镜，“恰好，你知道我和夜魔侠有点交情，虽然我们到不了朋友程度，但也不算对超级英雄的生活一无所知。”
“哈。”尼诺冷笑一声。
“我曾经手过不少超级英雄的案子，人们对这些人褒贬不一，这儿我也不多费口舌。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认同的——他们的确生活在危险之中，而他们的朋友，亲人，爱人往往也难以逃离这种生活的附加影响。”
佩珀放下双臂，认真听着马特的辩解，而尼诺针刺一样的目光扎在马特身上，又或许那只是马特的愧疚感在作祟，这让无畏之人微微避开头。
“我想斯塔克先生的本意绝不是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冒犯你，当然，肯定有不少人并不介意这种方式的冒犯……”
有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尼诺静静坐在马特对面，垂下头看着桌上的纸张。
他没有笑。
这让马特无端心慌了一瞬间，他的职业素养还是支撑他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想给你留点什么，假如他再次失踪？假如复仇者联盟遇见了意外？假如今天有位疯子蹲守在斯塔克大厦门口？等那时再来用法律手段处理他的财产，那可就太晚了，女士。”
“咳咳，”斯塔克清清嗓子，却没发现什么要补充的点，只好望着他的未婚妻，干巴巴地道，“对，就是这样。”
佩珀脸上神色一松，会议室的气氛也随之放开，她沉思了大约几秒，依旧摇摇头，“但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儿我需要提出一点，就是当你们二位顺利结成合法夫妻的时刻，我这儿假设斯塔克先生并没有其他继承人——”尼诺接过佩珀的话头，“假使你出了什么意外，只是假设，佩珀——那你的股份自然而然由我的当事人继承。要我说，斯塔克，你需要的不是婚前协议，是找律师替您重新公证遗嘱。”
“嘿！我还活着！”马特的当事人高声抗议。
“天啊，托尼，让律师说完。”
“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详谈，佩珀女士仍不应当将股份赠与给斯塔克，照你刚刚的假设，尼诺——佩蒂特律师，股权的变更仍需要一段时间，倘若那段时间出了意外？我们都清楚佩珀女士才是斯塔克企业真正的掌舵人。”
尼诺的脸抽搐了一下，似乎接下来话让他很不情愿：“斯塔克天才的头脑无人能及，是谁在这些年一直引导这家企业抢占绝大多市场份额？我当然认同佩珀的优秀，但斯塔克企业之所以能才裁掉军火部门，并仍然以新能源保持创收的关键原因，我想并不是因为我的当事人。”
“哇，真是出人意料，佩蒂特。贾维斯！帮我把这段录音，以后作为我电话的来电铃声！”斯塔克坐在座位上缓缓鼓掌，尼诺办公桌下的脚在地毯上磨了又磨，指关节咔咔作响，马特几乎要开始担心今晚钢铁侠的豪宅闹鬼。
尼诺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假若你完全丧失斯塔克的股份，我想股价在你们婚姻出现危机前就会先出现危机啦，这可一点也不符合婚前协议的签订目的——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再行商议如何？”
尼诺摊开手，目光扫视一圈董事会的成员：“就别用你们二人之间的事继续耽误今天其他的行程了，我想董事会的其他人一定还有别的安排，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笑眯眯地朝着众人：“是吗？”
董事会的其他人也是经历过老板突然沙漠失踪，军火部门一日解散，老板突然高调出柜成钢铁侠，老板生命垂危多次和复仇者联盟诞生的大风大浪，此刻也只是叹气表示他们都清楚了，以眼神示意佩珀来解决这个。
除了马特的所有人都目送着斯塔克再次吻上他未婚妻的脸庞，带上墨镜打算离开公司，把文件和商业谈判甩在脑后。
“亲爱的，”斯塔克声音温柔，他那双眼睛望着佩珀，“订婚派对请不要抛下我一人。”
“你才是那个经常放人鸽子的人，托尼。”女总裁用一根手指顶着钢铁侠，冷酷无情地将人赶出会议室。
随后她捋捋头发，“各位，我们继续今天的会议进程。”
*
马特和尼诺一道走过斯塔克大厦的长廊。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给他们身上增添了一丝温度，尼诺驻足眯起眼欣赏纽约的城市风光，按理说他们俩作为双方律师应该适当避嫌，可没人在意这个。马特在会议结束后只等了一小会，尼诺就自然而然地跟上，将胳膊递给马特，仿佛他天生就长在这个位置一样。
“唉，”尼诺叹气，他自言自语，“我来纽约不是来度假吗？”
马特大笑出声，他早就等尼诺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他伸手抚上尼诺的脊背，能感受到柔软西装面料包裹下瘦削的身体。
“别再工作了，亲爱的，”马特劝道，“试着规律作息一点，哪怕你生在哥谭，也不至于像只真正的蝙蝠一样。”
“先看看你自己，恶魔先生，”尼诺说的含糊不清，“别对哥谭恶意这么大。”
“我对哥谭没有恶意。”马特否认。
“可你不喜欢我待在哥谭，承认吧，马特，你想让我呆在你身边。”
有什么堵在马特喉头，他自然能轻松避开话题，毕竟他们不处于针锋相对的法庭上，也不是生死仇人。可他此刻偏偏不愿意，尼诺以坦诚对待他，他自然也得相应地回报尼诺。
声音汇入他的耳中，他能听见佩珀的高跟踏入电梯，二楼的露台上有人正打着电话抱怨老板，一位女士正在打印机旁扫描文件——尼诺常常帮他干这个，在尼诺还在尼尔森默多克律所时。马特的眼盲的确带来不少工作上的阻碍，凯伦和弗吉也并不总是有空，尼诺这个把时薪挂在嘴上的人，却从不介意帮马特干些助理的杂活。
无数声音中，马特只能注意到尼诺的心跳，像是在马特自己胸膛中跳动一样。
他舔了舔嘴唇，“我的确想让你待在我的身边，但我更想让你留在哥谭。”
心跳声猛烈加剧，尼诺努力平静语调，“解释一下，马特。”
“我生命中最在乎的三个人，你，弗吉，凯伦。”
“弗吉，凯伦，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马特急切地解释道，“弗吉，他有他的家人，还有他的理想，若非我和弗吉的志向相同，我们很难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凯伦，她现在当记者去了，我知道她一直热爱这个职业，她会成为好记者的。”
“我呢？”尼诺问道。
“你，”即使在法庭上，马特也不会比现在更谨慎用词了，“尼诺，得到你的爱是我最幸运的事，是我想起就足够快乐到我走进坟墓的那刻，可假使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呢？过去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没有朋友，你对待弗吉和凯伦，更像是把他们归为了我的朋友，我的人——你也没有亲人，那你要怎么办呢？”
“我很高兴你能和韦恩家的男孩打上交道，不管他们是僵尸男孩还是马戏团爱好者——”
“你可以不死。”尼诺说，语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马特满心的忧愁与茫然，本在他胸膛中涨成一个大大的气球，尼诺这句任性的话让他一下子泄气，只能哭笑不得。
“好，”他说，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是谎言，“我不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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