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忱斜靠在枕头上刷手机。
刷着刷着,最上方出现了一条最新微博。仔细一看,竟然是司舟发的——
【TSS-Death:小朋友成年了。[图片]@TSS-chen】
心跳似漏了一拍。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和转发数字正以飞快的速度不断增长,俞忱点开图片,看见了自己的侧影,身后背景是游乐园的云霄飞车和人来人往的林荫大道。
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他打字,在下面发送了一条简短的评论:【谢谢队长[比心]】
俞忱平时不怎么叫“队长”,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否则,谣言该传得更凶了……
他仰倒在枕头上,伸了个懒腰,这几天他们在一起的美好片段不停在脑海中回放,俞忱弯了弯唇角,忍不住问自己:是谣言吗?是谣言吗?
不是啊!
这一切都是真的。
俞忱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几圈,又将脸埋进枕头里,偷着笑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的时候发型变得乱糟糟的。
时钟指到了11时55分。
啊,还好……今天还没过去呢。
他打开微信聊天框,给司舟发消息。
-chen:哥哥,爱你[亲亲]
-chen:今天我很开心
-chen:晚安!
俞忱笑着发完消息,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然后去洗手间洗漱。
刷牙的时候,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弯弯的,像今夜天边的悬着的月,心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填满了,散发着暖暖的光。
不过短短几天……
俞忱所感受到的喜悦却比前十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就好像浮在了不真实的空气里,整个人都要因此而飘起来一样。
洗漱完回到被窝,就看见手机有新的消息回复,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界面。
-舟:开心就好。
-舟:早点睡,晚安。
-舟:[亲亲]
司舟平时发微信消息,都是只打字,从来不加表情包之类的,今天却破例发了个“亲亲”。
——是系统自带的表情,两只眼睛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两颊浮着腮红,嘴唇高高地撅起来,十分可爱。
俞忱特别高兴。
忍不住闭上双眼,轻轻地吻了一下屏幕,刚刚恢复平静的嘴角又开始上扬起来了。
令人感觉奇怪的是,明明整个白天和所有现实里发生的都是很快乐的事,当他陷入了睡眠,梦里面出现的却是光怪陆离的场景。
那些画面像湖底蔓延的水草,将他紧紧缠绕,俞忱感到难以呼吸,想要逃离,却无法挣脱,甚至被越缠越紧。
疼痛嵌入了他的皮肉,一圈一圈,染红了梦里的湖面。
恶魔说:“俞忱,安息吧。”
“你拥有的一切,都会由我来享受。包括那个人的爱……”
“不要。”
俞忱挣扎着醒来,“我不要——!”
这却是一个梦中梦。
房间里很昏暗,眼前浮现出司舟的脸,他眼角带笑,那笑却格外冰冷。
他说:“俞忱,你滚吧。”
“我不爱你了……”
醒来时凌晨五点钟。
俞忱如坠冰窟,浑身都在发着抖,他伸手打开床头的开关,让白炽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感到惶惑。
这次是真的醒过来了吧?
俞忱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
——好像是的。
梦里那种心脏缺失了一块的感觉还在,当司舟说不爱他的时候,就像有人拿锋利的刀划开了他的血肉,取走了最鲜活的那一块,而剩下的不过是一具死尸。
俞忱坐在床头点了支烟,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摸出手机。
锁屏感应到触碰,自动亮了起来,是一片深蓝色的海面。
烟雾缭绕。
俞忱就看着那片海面发呆。
睡不着了。
手机里有那么多APP,却不知点开哪一个。
在这个寂寥的夜里,白炽灯下的孤影与四壁徒然相对,他突然特别、特别想给司舟发消息。
时间还早,那边应该正在睡觉呢……
可是俞忱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想要听到对方的声音,得到哪怕一字一句的简短回复。
他很需要。
最好是能够让他确认周围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绝对存在的,有温暖的怀抱长久地容纳自己,才足以打败那些冰冷残忍的梦境。
俞忱熄灭了烟。
然后缓慢地打开手机,点进熟悉的微信置顶头像,把对方的备注重新改为“哥哥”……
他决定自私一次。
-chen:哥哥,好想你[可怜]
-chen:又做噩梦了
原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毕竟哪有人半夜还会及时回复别人微信消息的?所以俞忱点击了发送键之后,就百无聊赖地把手机放在一旁了。
谁料,没过几秒钟,对面居然就回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
俞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去点那个绿色的接通按钮。
网络似乎有点延迟……
屏幕中央有一个小圈转了转,短暂的缓冲后,显示已接通,变成了通话计时界面。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刚刚睡醒的那种低哑:“怎么了宝贝……”
俞忱哽住。
他犹豫了好久好久,此刻真的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呆呆地捏着手机,直到……眼前的屏幕被打湿了,画面也变得模糊不清。
俞忱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早说过十八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现在他明明如愿以偿,居然还在这里掉眼泪。
做噩梦的时候他没哭,醒来后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也没哭,可是,可是……
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分明是清冷的,但又好温柔的嗓音时,他却再也忍不住了。
俞忱吸了吸鼻子。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掠过:他想见到他,立刻,马上。
于是掀开被子,随便套了件衣服裤子,就打算出门找他。
手机里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俞忱:“……”
他立即停下动作,将手机贴在耳边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对方那边好像有开门和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
这是做什么?
“哥哥?”
俞忱小心翼翼地唤他,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因为刚刚哭过,声音里带着点鼻音,显得有点奶奶的。
“嗯。”司舟应他,然后说:“笨蛋……开门,我在你门口呢。”
俞忱简直又惊又喜,裤子都来不及系好,就赶忙跑过去开了门。
门打开一道缝隙,透出外边走廊上的光,他鼻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霜雪气息,紧接着是好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抱起来,摆在了床上。
司舟很快欺身上来。
冰冷的手指触碰他的脸,又刮了一下他因为哭泣而变得微红的鼻尖,低声问他:“小朋友,怎么哭鼻子了?”
俞忱不止鼻尖有点红,脸颊似乎也变得更红了,狡辩道:“我、我才没有……”
司舟笑了声,低下头,用嘴唇轻轻碰了下他的鼻尖,目光从略显凌乱的外套,滑落到那白皙的奶油般的脖颈。
眼神在那处流连片刻,又渐渐往下。
……
司舟毫不避讳,直直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不得不移开眼睛。
深更半夜。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他面前,还哭得这么可怜。
——叠BUFF俞忱是懂的。
虽然……
司舟的确很想做点什么。
但此情此景,又实在不忍心再对他做点什么了,显得自己像个禽兽。
小朋友做了噩梦。
给自己发消息是因为信任,只是需要一个陪伴,可他却满脑子……
不应该的。
窗外淅淅沥沥,已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为彼此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暧昧的光影。
俞忱整个人都平躺在床上,是一个任由摆布的姿势,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
但他现在很兴奋,几乎要为对方的眼神而感到颤栗。
司舟看见他有点抖,还以为是冷或者害怕,于是伸手想替他盖好被子。
俞忱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手上温度滚烫。
他颤抖着说:“哥哥,你抱抱我。”
司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当场就崩塌了,也许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清醒着,但也即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因为俞忱在那昏昧的光线里,带着他的手,走遍了那些他目光曾掠过的每一个角落。
小朋友眼神是软的。
全身的每根骨头也好像被什么给浸泡了,变得柔软至极,轻轻一揉就要化掉似的,但
……
司舟心里再清楚不过:过了十八岁,小朋友就不再是小朋友了,他变得很“坏”。
一心想要勾引人的时候,就甘愿变作一滩水,要多卑微就能多卑微,要多低贱就有多低贱。
哪怕是跪下来求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
在梦里面这张,曾对他说过“不爱”的床上,俞忱一反常态,不停地逼问司舟:“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然而不等对方回答,俞忱又自顾自地说:“哥哥,你要爱我,”他气势汹汹,发狠似的命令道:“必须爱我。”
司舟会不厌其烦地说“爱”。
俞忱明明很凶,到中途却好像哭了起来,于是那些带着威胁的话,都疑似变作了撒娇。他说:“你敢不爱我,我们……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俞忱:别不忍心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