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珈并没有昏迷太长时间,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小屋的床上。他茫然了一会儿,坐起身来,发现布兰就坐在他的床边,看书,见他醒了,便放下书朝他看过来。
“身体有不舒服吗?”布兰温声问道。
沈珈摇了摇头,他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也不觉得温尔莱真的会对自己怎么样。
“你把我带回来啦?”沈珈挺讶异的,之前他一直在想他们三个人的武力值究竟谁上谁下,现在看来布兰的实力并不输给温尔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凑过去仔细地看了一下布兰,皱了皱眉头:“你没有受伤吧?”
他凑过来的样子当真像一只柔软亲人的猫,头发睡的有些凌乱,头顶还翘起来一撮,加上他第一时间的关心,有种无意识撩人的劲儿。
布兰的眉眼柔和下来,他理了理沈珈的头发,将它们妥帖地理到耳后。其实这是一个有着亲密意味的动作,带着微妙的占有欲,但布兰对他向来就是这样,沈珈习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布兰望着沈珈,对方的衣服有些松散,一只胳膊撑过来,肩窝和锁骨之间便自然凹下去了一块,盛着阴影,像盛着一潭蜜。他微微仰着头望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而澄澈,嘴唇如同引人采撷的红色玫瑰。
布兰的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那一瞬间想要扼住他修长的脖子,咬在他的唇上。
他的目光几度转沉,最后还是笑道:“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当然是有分寸的。”
沈珈连忙点了点头,同时心里想着,看来布兰对上温尔莱也尚有余力,那他就放心了,紧接着,他又猛地响想起来什么,紧张兮兮地问:“对了!维西和保护我的那两位大哥怎么样了?”
他还记得维西为了救他受了重伤,凭他的力量肯定无法撕裂空间来到温尔莱的识海,护卫大哥肯定帮了他,估计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布兰早就知道他会问到:“他们受了伤,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痊愈的。”
听到他们没事,沈珈松了口气,虽然只是一堆数据,但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不在意他们的生死。
可能这就是全息游戏吧,在这里就像是另一个现实,沈珈总是不由自主地将他们当作有血有肉的人物。
沈珈胸口崩裂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看到的时候颇为吃惊,问布兰用了什么药,却获得了对方一个意味不明的目光。
沈珈瞬间就了然于心,有点讪讪地——这伤不是布兰给他治的,那么就只有温尔莱了。
沈珈心里有些诧异,他都不知道温尔莱是什么时候给他治疗的……是在他昏迷之后吗?他和布兰交战,居然还能想得起来给自己疗伤吗?不过那伤本来也就是他折腾出来的就是了。
所有人的好感值都已经快要凑齐了,就差临门一脚。沈珈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饭都有点吃不下。上次他这么紧张还是在等高考分数的时候。
布兰看出来他的焦虑,但问起来沈珈又总是敷衍了事。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低头对沈珈说:“今天是晴天,你不是说要剪头发么?不如现在就剪吧。”
外面是个难得的好晴天,待了这么几天,他知道了这里被取名叫贝鲁,是美丽的意思,最近几天都阴雨连绵,最近好不容易晴了,快蔫掉的精灵们都呼啦地跑出来晒太阳。
沈珈搬了个凳子在外面坐好,面朝着太阳伸了一个懒腰,像一只懒倦的猫。阳光毫不吝啬地落在他的身上,走近了便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发光的灰尘围绕在他左右,使他看上去几乎像是透明的。
围墙边种的向日葵拥簇在一起,整个画面的色调都是暖的——轻易便烙印在视网膜上。
布兰走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幕,他恍惚了一瞬,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但很快苦涩如同鱼刺一般梗在他的喉间,他感到心脏传来一阵刺痛,提醒他别做令人啼笑皆非的梦。布兰自嘲地提了一下唇角,重新收拾好坚硬的心肺,拿着剪刀走到沈珈身后。
沈珈对自己会被剪成什么样完去不在意,因此十分信任地将头发交给了布兰。
他能感觉到布兰捞起了自己的头发,为了不让他觉得无聊,布兰一边细致地剪他的头发,一边和他闲聊:“珈珈的魔法有进步吗?”
那是当然了!沈珈想要点头,但是后脑勺被拽住了,只好口头表达:“我这几天一直在练习,对身边东西的控制越来越好了。”其实多亏了布兰书房里那些书,很多东西都讲的很有用,这几天他就一边复健一边练习了。
他说话的尾音翘起来,有点昂扬,像是等待被夸赞的孩子。
“那就好。”剪头发的沙沙声在脑后响起,布兰温和地说:“我知道珈珈一直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沈珈心里有点小高兴,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这场景难得地温馨,让沈珈短暂地忘记了这几天的烦恼。
但很快屋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沈珈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敲了敲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望见沈珈,犹豫了一下,问道:“首领大人,方便吗?”
布兰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懂了这是不用避着沈珈的意思,他是大概是布兰手下身份比较重要的人,表情和语气都比较镇定:“魔法使他们那边已经找到了这里,很快就要来了,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应战了?”
沈珈心里咯噔一声,难以置信地想:这么快?
不过也是,这个剧情走到这里也该是时候收尾了。
他紧张起绷起肩膀听布兰说话。对方的动作只微微顿了一下,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嗓音仍旧是平淡的,有种岿然不动的稳重:“自然要应战。我们等这一天也等了太久了。”他站直身体,看着耀眼的向日葵,眯了下眼,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呼吸声里有种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压抑的紧度:“告诉他们不要慌张,该准备的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几千年血与血写下的债,现在也该一并算清了,他们不会战胜我们的。”
作为叛军的主心骨,布兰从容的态度给了其他人强大的精神支撑,来人肃然地看着他,目光坚定地说:“是!大人。”他的手因为抑制不住的激动而颤抖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沈珈的头发也剪好了,他站起来摸了摸头,觉得脑袋轻了不少。
布兰动作轻柔地将沈珈的头发理了理,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珈珈害怕吗?”
沈珈摇了摇头,确实不害怕,就是有些紧张。该来的总是要来,只不过三人最后的好感值让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搞。
三个人一起出现就只有叛军和王室的战争了,到时候他要怎么同时获得三个人的好感值呢?也真是奇怪,布兰的好感值居然这么多天了,都没有满。是有什么特殊的条件吗?
还是说,只是务必保证他会一直待到战争发生的那一天?那么他在这场战争里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吗?
沈珈脑子里七弯八绕地跑了了许多念头,搞得他头有点疼,也想不出来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跳了一下,总觉得有点不安。
“珈珈真勇敢,我还等着珈珈害怕来找我撒娇求安慰呢。”布兰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微微笑着,眼里的笑意却并不明显。
他什么时候撒过娇啊?沈珈有点脸红,他轻轻地皱了一下鼻子,问道:“布兰哥,你有没有什么必杀绝技啊?”
“有啊。”布兰半真半假地看着他说:“就是你。”
“啊?”沈珈狐疑地看着布兰,觉得他是开玩笑,不由得失笑:“哥你干嘛逗我啊?”
他算什么必杀绝技啊?放他去战场上开花儿吗?
“我怎么会逗你呢?”布兰说:“珈珈现在不是很厉害吗?要是我扛不住了,你就来支援我。”
沈珈猜他估计是想缓和自己的心情才这么说,于是他也顺着对方的意思点头道:“好啊,那说好了。”
*
战争开始的猝不及防,尽管这一天和平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沈珈头一次亲身地领略到了战争的恐怖和残酷,他们走过的路上都堆满了尸体,有的是精灵的,有的是魔法师的。即使游戏贴心地给打了码,沈珈还是觉得收到了很大的冲击。
叛军养精蓄锐这么久,终于拿出来磨刀。而不知不觉已经被布兰抽空的国王军队却屡战屡败,一路几乎快退了到王城,大概是头一次尝到这么惨烈的失败,明显有些士气不振了,军旗都稀稀拉拉地歪斜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珈终于见到了布兰本来的模样——鲛人一族无一例外都是外貌较好的,比起沈珈玫瑰一般艳丽的长相,布兰更像白玉一般温润俊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好像注入了灵魂,虽然仔细看变化并不算大,但就是好像变了一个人。
但那只是对沈珈而言的,对于国王军队来说,这个容貌不似凡人的叛军首领犹如灭世的修罗,笑容下藏匿的是毫不掩饰的汹涌杀意。
旧日曾经和他共事过的将士最后认出了他,忍不住风度全失地跳脚大声叫骂。
布兰态度良好地听完他们骂完全程,礼貌地抬手,弯着的眼里却一点儿笑意也没有:“谬赞了,各位。”
巨大的食人花在在他们身后张开花瓣,尖利的牙齿一口咬在将士的脑袋上,将士的喉咙里咕噜一声,身子颓然地倒了下去。食人花泄愤似的大快朵颐地嚼着嘴里的脑袋,场面血腥而恐怖。
布兰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不让沈珈离开随行的马车,他提了好几次要上前线,但都被布兰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拒绝了。
沈珈心里着急又不好发作,只能憋屈地在帐篷里养花,布兰还安排了维西照看他,沈珈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样子像是古代深闺里的大小姐,简直浑身难受。
他望着手里含苞的玫瑰,食指在花尖上一点,花瓣便徐徐张开,沈珈一不小心被花刺扎中了手指,浑圆的血珠霎时就冒了出来。
沈珈“嘶”了一声,维西立刻紧张兮兮地凑上来看:“大人怎么了?”
沈珈很迅速地将指尖含在嘴里,无所谓地说:“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扎到了。”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维西看他确实没受什么伤,悄悄松了口气,他想要拿走玫瑰:“玫瑰的刺还挺尖的,不如我把它拿走吧,下次大人你也换朵花养……”
“等一下。”沈珈忽然打断了他的动作,他面色奇怪地摆弄了一下那朵花,发现刚才还娇艳欲滴的玫瑰中间不知为何枯萎了一大片。他仔细一看,发现枯萎的花瓣上还有没有干涸的一滴血珠。
随着那滴血珠逐渐被吸入花瓣中,枯萎的范围越来越大,像是遇见了浓酸一样。
脑子里划过什么,沈珈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大人,你怎么了?”维西看沈珈忽然僵住,以为是花有什么问题,连忙想要将花接过来,沈珈却如临大敌地一把将玫瑰薅在了掌心,不让维西碰到。
“没事。”沈珈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一下,玫瑰便在空中燃烧殆尽。他对着维西笑了一下,但笑的有些心神不灵:“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要去找点东西。”
维西不疑有他,只是忽然觉得他气色有点不太好,以为是吹了凉风,将帷幕拉的严严实实才离开。
维西一走,沈珈就再次迫不及待地养了一朵玫瑰出来,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将指腹抵在花刺上用力一按,在刺痛中微微皱了一下眉,将血珠滴在了花瓣上,下一刻,一整朵玫瑰就在他的眼前蜷缩着变黑了。为了更加准确地确认这一信息,他换了不同种类的花,都无一例外在他的血液下枯萎了。
枯萎的花在空中燃烧,沈珈望着自己的手指,神色意味不明。
他的血有剧毒。
沈珈立刻就想起来他在布兰的书房里看见的那本古籍……鲛人之血,通过密法豢养,可比剧毒。他之前喝的带有血腥味的药,原来不是上药,而是养毒用的。
原来布兰说自己才是他准备的必杀绝技,这句话是真的。这也是沈珈在战争里起到的作用。
沈珈坐在地上,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说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布兰是这三个攻略对象里对他最好的人,从他一开始孤立无援的时候就站在他身边,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但这个他最信任的人却在一开始就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将他纳入自己精心策划的局中,做成最终牺牲的对象,任谁都不可能淡然处之。
他咬了下后槽牙,太阳穴附近的青筋跟着一跳。
好你个布兰,他就说这三个人里面怎们会有一个好东西,都他奶奶的是王八蛋!沈珈气的在帐篷里转了好几圈,心情才勉强平复了一点。
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本空白的记事本,布兰的名字将那朵蓝色的玫瑰死死地锁在本子中。
“就算万劫不复,那也只蛊惑我就够了,我的小孩。”
于是他将他做成一朵剧毒的玫瑰,在他绽放完之后便永久地收藏起来,带着他自私的、疯狂的爱永远地封缄在隐秘的角落里。谁也碰不到。
沈珈深呼了一口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布兰这么缜密的人为什么会将那么容易暴露自己的典籍放在沈珈触手可得的地方?
他抿了一下唇,脑中只余下一个最可能的答案:一开始布兰的剧本里他是必死的,但他后来改了主意,既是在试探,也是在给沈珈机会——给他一个逃跑的机会。
其实不止一个,他给了他无数个逃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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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珈面色复杂地看向帐篷的帷幕,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布兰虽然不允许他上战场,但从来没有安排人监视他、限制他的行动。没有人可以阻止他逃离这里,或者他乖乖地待在这里,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那么他现在该怎么做?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吗?沈珈无意识地咬了一下食指指节,抬头看了一眼还差最后一点的好感值。
布兰既然选择给他机会逃跑,就证明他心中是有愧的。既然这样,那么这愧疚不用白不用。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成形,沈珈在原地站了片刻,用力掀开帷幕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