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冷光灯，加西亚看起来特别苍白，整个人也在麻木。
莱尔和加西亚在这里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莱尔对时间和事件的感知被扰乱过，所以实际共处时间比他自己感受到的时间还要久，但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加西亚表情这样难看。
“这个字眼的意思是北域联合的人已经渗透进了新同盟高层？”莱尔皱着眉头，试图理出点头绪。
“不。”加西亚说，但没继续回答原因。
诚然，新同盟和北域联合之间的较量由来已久，恨不能把对方立刻搞垮的时候数不胜数。因此，每一个行动都必须掐掐算算，计算周密，就像古早时期两方打仗时，重要的两栖登陆作战需要掐算潮水涨落，赶在满月夜抢滩登陆。行动时机，潮水，月夜都要一个一个互相吻合。
但这个嫌疑人M或者说克里斯托弗的行动，目前是孤立的，没有什么明显的逻辑关系，加西亚感觉自己遇到的事件都是巧合，像是全套。如果是克里斯托弗的身份疑点是一连串行动中唯一暴露出来的一环，他是安插进来的眼线，那么北域联合就会由此暴露自己在新同盟上层安插有眼线，那就太不划算了。
北域联合可能失手吗？当然有可能。
但可能如此轻易的，让一个半吊子一样的男人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然后就被加西亚取到生物信息吗？
几乎不可能。否则新同盟根本不需要莱尔这种被定时清除记忆的可怜家伙，也不需要精神力特化的向导来负责情报工作了。
“长官，您要我做点什么吗，或者，您打算怎么办？”莱尔见加西亚半天没有回答，又追问。
加西亚仿佛回到了现实，他停顿了一下，“我们等着。”
现在看来，造成这局面的原因有两个：新同盟内部和北域联合的情报人员有联系，造成了北域联合有阴谋的假象，以此来完成某个可能有损于新同盟的目标，比如用神经阻断剂相关产品影响新同盟的哨兵和向导。或者……
莱尔看着加西亚，似乎在等他把结论说出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莱尔，我自己待一会。”加西亚对莱尔轻轻点头。
对方顺从地掩上门出去了，加西亚用手撑着脑袋，又陷入了沉思。
或者，这个罪魁祸首做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就是冲着他自己来的，就是为了引起加西亚本人的反应。但是这又是为什么的？
加西亚想着，他把脚翘起来放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加西亚有什么特别的？诚然，他是一个精神力独特，搭档遇到了意外，因此他自愿经受了训练，特化而成的向导，他的精神力独一无二，他担任新同盟的情报员，地位颇高，有直接行动的权力，可以联络下述的特务和线人。
他干这一行，得罪不少人，但能查到他身份的，目前也就只有德米特里了。如果对方出于私人恩怨，完全可以更简单地了结这桩仇事情。不论德米特里在那张床上，和他精神接触的之后，或者那个红褐色眼睛的男人，在大街上时也是和杀人灭口好机会——至少，他们完全有机会把加西亚弄个半身不遂，这比一命呜呼好不到哪去，甚至还更糟。
“嘶——”加西亚百思不解，他感到一阵头疼，真真切切的痛，不是文学性的那种，刺痛令人感到烦躁。
他揉着额角，努力把身体上的异样抛在脑后。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加西亚感觉只剩最后一层窗纸还没被戳破，可自己毫无头绪。他知道，他最好不要贸然行动，静观其变。但万一他的那些对手们真的对新同盟有所企图，他怎么能静观其变而不出手？
加西亚盯着刚才的电脑屏幕，终于敲击下一个按键，启动了监控。
情报芯片将附近监控里的图像忠诚地调动出来，加西亚看到了德米特里的脑袋。地下试验区所在地区外面的建筑物上飘着的弧形屏幕，那里还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们，一看就是研究员，在进进出出，搬运一些小的屏幕，电脑，看起来在布置即将用到的一些设备。
而德米特里双手放在口袋里，站在不远的地方，就像一个好奇的居民以一样，观察其他人正在做什么，很明显，德米特里正在勘察现场，他一会往入口处走过去，一会又从旁边的岔路上张望。
办公室里没有人，所以加西亚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他攥紧了拳头，看起来真的被对方的行为挑衅到了——德米特里这个举动堪称猖獗，只有最不专业的情报人员才会这么大胆放肆，难道这个冰晶级别的向导不知道自己已经处于监控下了吗？
不对，德米特里必然知道，只不过他如此不加掩饰，十有八九听信了那个男人克里斯托弗的说法，以为自己在做一件光明正大事。
而克里斯托弗，加西亚现在几乎可以认定他就是嫌疑人M，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要抓这个人，加西亚感觉他自己一人做不到。克里斯托弗一定有后手，甚至现在表现出的样子，都只是做给新同盟这边的人看的。
加西亚需要其他人来帮助。加西亚伸出手，他的手悬在电话上，他可以向上报告。加西亚又打开屏幕上克里斯托弗的档案，档案左侧是青年男人的外形，身高和体型和他们今天所见的红褐色眼睛的男人吻合，右侧是基本信息，国籍与所持护照栏仅有一行字：新同盟。
加西亚好像不甘心一样，继续去打开相关链接，结果每点一次就有一个提示窗口弹出来：数据过期或损毁。这和之前一模一样。
克里斯托弗有可能已经渗入了新同盟情报工作的高层，如此一来，如果加西亚向上反映，只会带来更多问题。加西亚又看了看日程表，还有两天时间，发布会就要开始了，这里会聚集来一大堆的学者和科学家，还有各个公司，跨国企业的上等人物，富豪和要员。
他必须做点什么。
加西亚拨通另一个电话，打给哥哥的电话，他用了加密频道。
电话那一头接听的人不是他哥哥，而是另一个声音，加西亚此时又感到一阵嗡嗡作响的头痛，短暂的痛觉让他无暇关心这个人是谁，也不关心他是否熟悉这个人。
“麻烦让他接电话，有点急事。”加西亚说。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应该是接电话的家伙挡住了听筒，去询问加西亚的哥哥是否要接听电话——军队里的繁文缛节。
“长官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听筒里传来对方礼貌但坚决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加西亚耳朵里听起来，带着十足的走狗味，不过他并不觉得厌烦，他又说了一遍，“事关新同盟的安全，我遇到了棘手的事件，需要听取他的建议。”
对面又静默了，加西亚掐算着时间，过了十几秒，应该是去传话了。果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长官说现在必须全力处理军中事物，不过在休息的时候可以给您回电话。”
“好，你给他传这个话：你这个无耻混蛋，只有在需要我的时候知道打电话，现在我遇到麻烦事了，你和你手下的士兵臭男人们见鬼去吧，有本事别接电话！”
对方愣了一下，寂静在电话线路中蔓延，加西亚隐约听见遥远的声音模仿自己口气的强调，又过了十几秒，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来了。
“加西亚，发生什么事了？”
“人工群岛这边，有个嫌疑人，我不敢贸然动它——”
“我不能……”
“也许我打的这个电话已经被他监听了，他已经开始盘算怎么除掉我了。”
“现在不是战时，我怎么可能去帮你？陆军里眼睛雪亮的军官有多少？你想让我被判一个叛国罪吗？擅自调动军队？最好的结果也要进监狱的。”
“他叫克里斯托弗。”
“我知道。”
电话里突然一片沉寂。
最后，线路另一头的哥哥先开口，“我是说，我知道你大概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的口吻在加西亚听起来微妙极了，从战时的某一天开始，哥哥一直对弟弟有所避讳，若即若离。加西亚不认为他忠诚的哥哥会做什么不利于新同盟的事，但对于弟弟的态度转变，加西亚却一直耿耿于怀，他说不出其中的原委。
“所以说，你不打算帮我？”加西亚问。
“加西亚，等待，等待。”对方说，笃定坚决。
“你总是让我等着。我们不要说谜语了好不好，你以前几乎是全能的，你现在可不一样了，而你连其中的原因都不告诉我。”
“加西亚，我没拒绝你，我是说，你要等等。”
“是因为你搭档遇害吗？我不可以替代他吗，我是你弟弟，我是向导，他一个哨兵做不到的，我可都能做到啊。”
“噗——”这是一声能彻底激怒加西亚笑声，单纯的，一个年长者对年少者的友好愚弄，否认了后者的所有努力和意义。
加西亚一瞬间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做对，他只是在为新同盟工作，他有什么错的？这一声嗤笑，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玩物而已。
“算了，你怎么说？”好在加西亚迅速恢复镇静，他被他哥这么戏弄也不是第一次了。
“现在肯定不行，等着。”对方挂了电话。
----
一点明明小彩弹/花絮：人工群岛，本来叫做新提尼安人工群岛，取义于提尼安群岛，美国做核试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