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生站在楼门口单手插着兜,空出一只手来把打火机抛起又接住,百无聊赖地玩了一段时间,才看见远处奔来四个人影。
她就说这四个小孩头脑不灵光,撒谎弯弯绕绕,杀个人磨蹭得不得了,现如今该是最后能翻盘的时候了,来搏命的动作都那么慢。
此时已经入夜,楼栋时间在白心的操纵下加快许多。弯弯的弦月挂在很远的天边,她靠在门前想,如果她今天半夜回去,季情会不会已经睡了。
要不然借他们的玩家休息室住一晚?可是她想早点回去见季情。这两天时间过得这么快,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休息。
想到这里,她望了望那几个学生,把袖管挽上手臂。
慢死了。
李言清终于带着他们赶到教学楼前,惊异地瞪大眼睛,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控制的那么多学生没有处理掉元生,反而全都消失不见了。
元生一扬下颌:“喏,全给你锁教学楼里了。”
李言清回头,看见一群攒动着的人头被拦在教学楼里,楼内侧燃着火苗,将他们隔绝在内。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让白心加速时间,”元生吹掉指尖蹭到门板沾上的灰,目光半点没分给李言清,“他们两个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你也不想立刻触发追偿吧?”
左胸空洞的泥巴怪物低沉地嘶吼一声,作势要上前攻击,被李言清拦下。
“……白心,听她的。”
元生勾唇:“还算识时务。我也知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只要赶在他们两个找到祭台之前杀了其中一个,你们就还有机会活命,我说的没错吧?”
李言清戒惧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现在知道害怕了。”元生冷笑。
“放我们进去,事成之后我保证让你离开。”李言清和她谈条件。
这句发言让元生没憋住,直接笑了出声。
“你做什么梦呢?现在乖乖把祭品拿出来,说不定一会儿不用遭罪。”元生好心劝说。
“李言清……”张行实拉住他的手臂,却被挣开。
“事到如今,想走回头路已经晚了,”李言清眼底尽是阴狠,他从脚开始一点点异化,大半个身子逐渐变成流着黑泥的怪物样子,“只要解决了你,我们就能进去。”
狠话是放了,但他依然忌惮地看着元生手里的打火机。
“放心,这次不用火烧。总是用同一个招式,我也是会腻的。”元生拿出一根断香竖着叼在嘴里,点燃香头后就把打火机收了起来,顺手从腰后拔出两把短刀。
李言清、张行实、梁馨从三人一起异化,大片污泥在他们脚下流淌。四人这下皆是怪物样子,嘶叫着向元生袭去。
元生从四人中间错开,一脚踹在离门最近的怪物身上,将它踢到一边。身后一只泥爪糊过来,她扬手一砍,刀刃穿过黏糊糊的泥,削掉一块长条物。那块泥跌在地上没有消失,而是顺着潮湿的痕迹重新融回怪物身上。
怪物炫耀般地吼叫一声,像是在告诉元生他们无法被砍死。
元生也不拖沓,立刻挥刀斩下近身的头颅,雪白的刀刃在空中挥舞,片刻就将泥人劈成一地碎块。
她砍的速度比他们恢复的速度要快。
紧要关头,她却不再追击,而是转着短刀等四人恢复。
等到他们完全复原,元生又一通劈砍,再次将泥巴挥得遍地都是。
此时断香刚刚燃了三分之一。
雾气缭绕,断香燃至一半时,还在反击的李言清四人相继变回人类的模样,跪倒在地咳嗽不止,七窍不断溢出血液。
元生微笑,将断香从殷红的唇间取下,随手抛在地上。
“忘了说,用火会腻,用毒不会。你们还真是不长记性。”
“这香呢,不仅对人管用,对鬼也管用,”元生莞尔,“对半死不活的东西自然也是管用的。”
她把匕首放回去,重新靠回门边看着地上痛苦蜷曲的四个学生。
李言清不甘地仰起头,从剧痛的喉间挤出问句:“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阻拦我们?想活命有错吗?”
元生望向教学楼里还在蠕动的白色类人,把问题抛了回去:“杨安有错?还是这一千多个学生有错?他们又是哪个和你有仇?”
“不过我也不是为了那些人才拦你,”元生语气遗憾,“就说你们没脑子。我身后这栋楼里有一个人本来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是你们偏偏做了不该做的事。”
李言清瞪大眼睛望向她,难以置信地开口:“是那个被骗喝药的人?”
元生长叹一声:“蠢啊。”
李言清还想再问什么,但被喉间血堵得咳嗽不断,无法再支撑起身体。
地上的断香缓慢燃着,还剩最后三分之一。元生看了一眼香头那一点火光,估道:“时间还早,有劳你们暂且等等。”
“你是说,杨安不在这里,李言清他们躲的恶灵实际上是几十年前的冤案案主?”
藤蔓后的金属门已经被虞温推开,两人此时站在门前,乔水还在交代信息。
“对。但是因为杨安怨念不散,所以恶灵会借他的意识锁定那四个学生,”乔水试图用摄像机先看看门后的布景,摆弄着镜头说,“这个应该就是最终的‘密室’,里面有张长桌。”
房间里的血腥气比楼道里重上百倍,或新鲜或腐烂的人体器官摆了一地,一张人皮半挂在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桌子罩着白布,上面放着四个盘子。盘底似乎刻着什么花纹,但离得太远,具体样式看不清。
虞温问:“那我们要驱散的是冤案案主的魂灵,还是杨安的意识?”
乔水摇头:“我们不驱灵。”
他走到桌前,轻轻按了按各个铜盘。盘底的花纹相继亮起,分别是心脏、舌头、双手、大脑的图标。
“我们要成全它。”
乔水退回到门前,把摄像机微微往前一递,虞温接过,替他举着照向那颗在藤蔓间的心脏。
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拿到这四个道具的事,没有在意一片漆黑中自己顺手的动作,更没注意到虞温自然而然的配合。
心脏好说,眼前这颗就是了。乔水拔出匕首斩落藤蔓,把还在跳动的心脏取出,放到盘子上。
没有反应。
这就有些奇怪。道具有限,这样明显的对应,不会是他们找错了。
乔水想了想,问道:“元生在门口拦那四个学生,该上来了吧?我们下去接她一下?”
“接是不用接,但是能不能开个灯,你们摸黑上楼不怕摔下去?”楼梯口传来元生懒洋洋的声音。
她从台阶上一步步迈上来,手里牵着一根绳子,身后拖着四个倒地不起的人。
她把四人拖到乔水面前,抱怨道:“可是让我好找,差点把整栋楼的地都给擦一遍。”
没等乔水开口道谢,她又一挑眉:“还不错,找到密室了。”
他们把四个丧失行动能力的学生拖进房间的一刻,金属大门缓慢移动至合拢,再也无法推开。密室既成,放置心脏的铜盘亮起微光,其他盘子中的图标不断闪烁。
第一个盘子里放的是白心的心脏。事情因白心而起,如果不是她心术不正,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荒唐至极的事。
至于舌头……
乔水看向地上的李言清。
“你自己来,还是我们帮你?”元生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不论配合与否都无法改变结局。
李言清闭了闭眼,沉默地变成泥巴怪物的样子,从嘴里吐出一块软物。
放置完毕,第二个盘子也跟着亮起。
张行实和梁馨从看向对方,最终还是低下头照着李言清的样子做了。
张行实的手和梁馨从的脑子都被放了上去,道具全部触发的一刻,长桌发出刺目的光芒。
四个学生被光线灼伤,在一片白茫茫的幽光中变回人类的样子,口齿不清地喊痛求饶。
黑色藤蔓随着光芒消散而化为飞灰,月光顺着窗沿流进室内。
一行银字在空中浮现:已通关,达成普通结局。
乔水揪着四人的衣领,将人分别拽到他们各自对应的铜盘前。按照无字人面书的记载,他接下来应该把这四人刺出一点血来滴在地上,但现在倒可以省去这一步——不用他动手,这几人就已经足够血肉模糊了。
桌子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团黑雾凭空升起,一阵锐利的尖笑打破寂静。
“哈哈哈哈!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这是冤案案主的魂灵。
银字再次闪过:触发隐藏结局,请寻找结局达成条件。
黑雾瞬间侵吞动弹不得的四人,四道铁笼从空中落下,将他们四个分别关了起来。
“是你们帮我抓来了这几个人?”黑雾凑到乔水身前,“不错。你可知这最后一步是什么?”
“知道。”乔水从怀里拿出那本无字人面书,递向黑雾。
书页飞速翻动着,黑色雾气在其上涌动,字体一行行显现出来,最终又归于虚无。纸张如同被雾气嚼碎一样一页挨着一页消失,直到只剩下封面。
封面上那张狰狞的人脸在空中飞转一圈,最后贴到黑雾上方,冲他们几个狞笑。
“我愿已成,他们就留给你们处置了。”黑雾从窗缝中溜了出去,消失不见。
银字又一次出现:已满足条件,请确认带出对象。
“通关了,我们走吧。”乔水回头向元生和虞温说道。
他们两个点点头,推开金属门走了出去。乔水转身准备跟上,将要踏出门的一刻被身后笼中的人喊住。
李言清呜呜低叫着,张行实替他喊乔水:“等等!”
乔水停下脚步,转了过来。
“有事?”
“我知道我们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在这种绝境……“张行实顿住,没有继续辩解,转而放低了声音,”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你,求你原谅我们吧!至少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行实没有李言清那样会说话,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元生所说的,能把他们带出去的人。
听他谈这个,乔水走到笼前,俯视着这四个神色可怜,不断求饶的高中生。
“之前在寝室的第一晚,是你们选中了虞温,差点让他留下,是吧?”
张行实听到乔水这样问,愣了一下,看向李言清。
李言清却是恍然瞠目,瘫在地上彻底死了心。
“之后你们屡次引我离开,就是为了骗他替你们献祭,这话也不错吧?”
他们无法辩驳。
“原谅你们?”乔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踏出金属门时留下的两个字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没有丝毫重量,短促的音节转瞬即逝。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