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水和虞温说着话，李言清突然捂住头蹲下，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药效、药效要过了。”李言清痛苦地倒在地上，从衣袋里摸出那瓶后悔药。
“我不后悔，我不喝。”黄褐色的瓶子从他的手里滑落，掉在地板上，玻璃碴子碎了一地，液体缓缓流了出来。
乔水想上前扶起他，却被虞温拦在身后。
虞温站在原地问道：“后悔什么？”
“我不后悔帮了白心，我不后悔伸张正义，我……”李言清剧烈咳嗽着，声音被急喘吞没。
身后的大坑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陡然掐住李言清的脖颈。
李言清目光涣散，寻找乔水的方向，虚弱道：“我的朋友，救救他们，去、去……”
人手拖着他往后拽，乔水上前一步想要挥刀砍断那只手，身侧窗口骤然间被击碎，数只血手涌了进来，将乔水和李言清隔开。
李言清苦笑一下，合上了眼睛。
“……去泳池。”
留下这句话后，他的身影消失在深坑中。
地板渐渐合拢，坑洞消失，血手却没有退开。
它们没有离开，却也没有攻击乔水和虞温。
乔水还有被血手追着跑的印象，退开一步谨慎地观察，确定它们没有攻击的意图后松了一口气，继续问虞温身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出去恢复一下异状再回来。
虞温摇头，看着血手后地板上散落的播放器和录像带，问道：“道具怎么办？”
血手如同听懂了他的疑问一般，自动退开，在破碎的窗户后消失无踪。
虞温上前捡起道具，乔水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走吧，去看看李言清说的泳池。”乔水提议道。
虞温摇摇头，凑上前挂在乔水身上：“乔哥，累了。”
乔水扶着他：“突然感到疲惫吗？”
虞温想了想：“喝完药之后感觉体力一直在下降。”
乔水叹了口气。他知道虞温不愿意中断游戏回二楼是怕影响游戏进程，但是既然这么难受了，一直强撑下去也不是办法。
“乔哥，我们先回宿舍休息好不好？”虞温把下巴支在他肩窝里，声音很轻。
乔水点头同意，虞温要直起身来，他把肩颈处的脑袋又按了下去：“趴着吧，靠着我能省点力气。”
虞温在他耳边轻笑，他可能说了一句“谢谢乔哥”，但乔水没注意到。虞温离得太近，那声笑带出的气体吹在他的耳垂，模糊了所有出现在耳边的字眼。
虽然虞温说自己没力气，但也没有完全靠在乔水身上，比起说他趴在乔水背上，不如说他把人半环在自己怀里。
虞温看着眼前人发红的耳尖，心底悄悄跑出来一个念头。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咬一下呢？
他不是没这么做过，他知道乔水从前是什么反应。
憋红了脸瞪他一眼，什么都不说，只是继续往前走，也不会把他从身上拽下来。
现在就不好说了。转过来大骂他一句“流氓”然后给他一拳也是有可能的。
为了维持团队关系的和谐，虞温最终还是按住了自己不该有的念想。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姿势一路从教学楼走回宿舍，路上乔水给虞温讲了他独自一人做的事情，从录像带内容到遇到李言清，事无巨细地全部说了一遍。回到303寝室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新线索出现。
进入房间后房门自动上锁，空白墙面上再次浮现“今夜结束”四个字。
这下他们明白了，今夜结束意味着追猎开始。
游戏光标在床铺上跳跃闪烁，示意他们归位入睡。
乔水躺上床，闭着眼睛想，今晚他们之间又会有一个人被留在303里无法醒来吗？
身旁的床铺突然陷下去一块，乔水睁眼，看到虞温凑了上来，枕在他的枕头上。
“你……”
你干嘛？为什么不去上铺？
虞温把一只手搭在乔水腰间。
“也许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分开了。”虞温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乔水很想笑话他，告诉他你太天真了，怎么可能睡在同一张床上就不会被分开，游戏机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重新闭上眼睛，任由那只环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是那个奇怪的梦在作祟。闭上眼睛眼前依然浮现那片落日云霞，软橙色烙下灼热的印记。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吵，但愿虞温听不到。
宿舍内灯光熄灭，看来游戏允许同床的情况出现。
外力强迫玩家陷入沉睡，乔水的意识再一次被迫中断。
意识并没有在黑暗中等待唤起，而是穿梭在无数发亮的碎片之间，最终在某一块上停了下来。
他的意识进入到碎片中，看到一幅巨大的挂画，画中是一颗鲜红的心脏，正一下下搏动着。盘虬着的血管在视野范围内缓缓凸起又落下，那颗心跳得很慢，静悄悄地履行着生的使命。
四周是灰褐色的，一束黄色的顶光打下，映在眼前人的眸中。
扑通、扑通。
他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来自那张画，还是什么别的地方，他不清楚。
注意力被对面那双眼睛牵着走，幽深的瞳孔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说不出口的话不知道被塞到了哪个角落，他攥紧身后藏起的手，手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眼前的灯光比那天的落日明亮许多，至少他现在清楚地认识到站在对面的人是虞温。
那双漆黑的眼瞳倒映出他的神色——茫然、紧张，还有一些……期待？
他看着虞温的眼睛越来越近，直到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乔水睁开双眼。
303寝室内，阳光穿过落地窗投在房间里。
已经天亮了，追猎结束，昨夜无事发生。
他偏过头，看到还在熟睡的虞温。
他到底在做什么梦！恐怖游戏里，生死存亡命悬一线的时刻，他在做什么梦啊！
乔水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冷静一点，乔水，冷静一点。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乔哥？”虞温刚醒，睡眼惺忪地看向他。
“热的。”乔水脱口而出。
虞温没听清：“嗯？”
乔水连忙把腰间的手挪走，蹭到床尾跳下床道：“我是说，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挺安全的，看来你的方法奏效。”
虞温疑惑地看他一眼。
刚刚说的话有这么多字吗？
“快起来吧，收拾一下我们去游泳馆看看。”乔水催促道。
慌忙错开的视线被虞温捕捉到，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回避，他看到乔水无意识地抿唇，右手缩在身后。
以防出现他无法掌控的情况，是时候做些试验了。
泳池在体育馆后面，两人先是进入体育馆，在球场内捡到一盘新的录像带。
乔水把录像带拿在手里沉思。李言清为什么让他们来泳池？录像带是他录的，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知道这些录像带都被放在了哪里，不然也不可能明确地告诉他们一个目的地。
李言清胆子小，但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在大事上怯懦的人，反而有种奇怪的坚定。
他是在向玩家求助吗？拜托玩家帮他摆脱恶灵，救他出去？
如果是这样，他就该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把事实和盘托出，不至于等到被鬼怪抓走时也只留下一条“去泳池”的模糊信息。
“先找地方把录像带看了吧。”虞温建议道。
体育馆一层最里侧有一间很显眼的房间，门是坏的，木质门整个掉下来，斜挂在门口勉强起到遮掩的作用。白色的门板上被泼了红漆，鲜艳的颜色反倒是让人安心点——至少不是干涸的血迹。
虞温把门板搬到一旁，房间露出全貌。
这里应该是从前体育馆和游泳馆的管理室，老旧桌椅前摆着一块窄小的屏幕，正播放着监控视角下的场馆。
一旁有一块闲置的显示屏，乔水把播放器连接好，开始播放刚刚捡到的录像带。
镜头剧烈晃动着，女生抗拒的尖叫忽远忽近，拿着镜头的人不知道藏在了哪个角落里，光线忽地暗了下来。浑身湿透的女生被摔在置物柜上，脊背和木板相撞，白色的长裙“嘶啦”一声被人扯裂。
镜头没有拍到撕破长裙的人，只有一只男人的手握在少女落泪的苍白脸颊上。少女的侧脸白皙瘦削，脆弱的眼泪从男人钳着她下颌的手上滚落，她嘴里支支吾吾地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求饶的意味却很明显。
镜头中的手臂上有很长一道疤痕，狰狞地盘在胳膊上如同一条丑陋的虫。那只手将少女的脸狠狠甩向一侧，破碎的长裙被掀起，屏幕随即一黑。
再次亮起时，出现的是类似监控的黑白画面。
青年教师，也就是上一个录像带出现过的杨安，背对着监控站在泳池边，从水里抱起少女，不管她如何扭动挣扎，仍旧强硬地把她拖到岸上。
录像带放映结束。
“这个女孩是白心，里面那个男性是杨安，”乔水分析道，“这段录像就是李言清之前搜集到的教师猥亵学生的证据。”
不过这两段拼接在一起的视频显然先后顺序有问题。正常的顺序应该是杨安先把白心从水里拖上来，再把她甩在置物柜上。
“李言清他们遭报复了，”虞温思考着，“按照他之前说的，他们应该已经举报成功，但是现在落到宁愿摔了后悔药被鬼抓走的境地，说不定就是被这个老师报复了。”
乔水皱眉：“他说这个学校有恶灵，难道杨安是恶灵？”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不管怎么想，逻辑都空缺一环。
监控器上突然闯入两个学生的身影。
游泳馆进人了。
乔水和虞温对视一眼，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