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回环曲折的走廊,映入眼帘的是水榭亭台,满池清荷。
乔水四处张望,寻找虞温的身影。夕阳斜下,暖光穿过叶间缝隙投入缦回连廊,周围除了他自己,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出于谨慎,他没有大声呼喊虞温,而是贴着墙角,一边移动一边观察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
“小姐,该用晚膳了。”
走到某处窗边,乔水听到其中有两名女子在对话。
被唤小姐的那人声音细软,乔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只听得刚刚开口的女子语气更加焦急,催道:“小姐,您已经两日未用膳了,再这样下去……”
女子语气一转:“您现如今面容憔悴,可奴婢听得,陆公子今晚会来咱们府。”
“他?他怎会?”小姐提着嗓子惊道,声调上扬,让乔水听了个真切。
“快些扶我起来。”小姐吩咐道。一阵布帛的摩擦声后,二人似乎又在说些什么,乔水正要细听,突然肩上一沉。
他抑制住惊叫,扣住墙边猛然回头,正对上虞温笑弯的双眸。
“乔哥怎么听人墙角?”他低声问道。
乔水没理他,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继续扒在墙下偷听。二人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房门合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乔水拉着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叹道:“有道德感是好事,游戏里有也很好,但是不要……”
“你的衣服怎么了?”乔水说着,瞥见虞温的白色外套侧面挂了一道口子。
“没事,”虞温用手掩了一下,“我拿镜子的角度不对,从走廊里跌进来,不知道在哪刮破的。”
乔水没当回事,继续道:“刚才听了半天,大概是这家小姐为一陆姓公子害相思,今夜陆公子要来这里办事,那小姐说不定要与他私会。”
“你之前玩到这里了吗?”乔水问。
“嗯,就在后面死的,”虞温丝毫不避讳那个字眼,“他们两个夜半在荷花池旁相会,突然燃起一场大火,连池中物一并烧起来。那两人殉没殉情我不知道,我先殉了。”
乔水乐了一下:“这么说,你之前也去听人家墙角了?”
虞温解释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走廊位置开得不对,进来就躺人家小姐床下了,想不听也难。”
乔水了然地点点头:“运气真差,兄弟。”
虞温摇头:“运气很好,因为那床下藏着一把钥匙。”
“你是说,”乔水面露难色,“我们一会儿要钻人家床底下偷钥匙?”
“是的,而且原来的房间里有三个上锁的抽屉。”
此时黄昏已过,乔水回到窗下听了一阵,确定房间没人之后决定和虞温一起先进房间把钥匙取走。
两人蹑手蹑脚绕到正门,偷偷摸摸把门掀开一条缝。这边乔水伏着身子钻进门,那边虞温四处张望着跟着把门带上,两个小伙子溜进房来硬是大气不敢出。
虞温看着乔水轻手轻脚的背影,心情很好地笑起来。
很可爱,没变笨,还是一样的聪明。
只是他不得不加快推进进度。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房间里幽香浮动,床侧的桌上正燃着一炷香,香炉旁置一铜镜,乔水本来直奔床下,临时被铜镜吸引了视线。
那面镜子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现代工艺的痕迹过于明显,尤其是镜子背面刻的是梵高《向日葵》一画,就差在镜托上标一个“原画作于1888年,法国”。
“拿一下。”乔水将手里的镜子、梅花、柳环全部堆给虞温,直觉告诉他这面镜子即使不是关键道具,也是一条重要线索。
他们是从镜子后浮现的通道进来的,桌上这面铜镜又和他们的道具一模一样。可正当乔水伸出手准备拿起铜镜时,房门处传来一阵低语。
她们回来了。
乔水正要翻窗出去,却被虞温一把搂住,直接推进床底,他来不及动作,虞温也挤了进来,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你干什么!
乔水瞪他,床下太黑,也不知道对方看到没有。
“小姐,老爷和夫人不会同意的,再说您就是真的去见了他,也未必……”方才的侍女焦急道。
“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决。”小姐坐回床上,蓝色的裙摆在床边荡了一荡。
侍女还在规劝,小姐语气尽是撞穿南墙也不回头的决然,二人你来我去争了好一阵。
乔水的视线本来落在那片蓝色衣摆上,不知怎么的,不自觉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双漆黑眼瞳。
虞温静静地看着他,因为背着光,乔水看不清他的神色。距离太近,鼻息纠缠,乔水想,自己一定是因为随时可能被发现而感到紧张。
所以他听到胸腔里难以平复的深鸣与震动,所以他一时间忘记自己该做什么,只愣愣地与虞温对视。
虞温抬起一只手,向他脸颊的方向抚去,他不知为何闭上了眼,却没有发生想象中的触碰。
那只手从他的发梢擦了过去,又收回来。
乔水睁眼,一把钥匙出现在眼前。
原来他是在取道具。
金属冰冷的触感落在乔水的手心,对方的指尖没有给钥匙留下一丁点余热。他攥着钥匙,卧榻上小姐的低泣声传到床底。
“我不过是想见他一面,这些年来除了他,又有谁予我半分眼神?”小姐抽泣道。
“您真能只见一面就走吗?您分明是想要留在他身边!”侍女气急。
小姐决绝道:“我自知福薄,纵是与他无缘,此生再不能相伴,今夜也休想拦我!”
侍女无言,两人一言不发,气氛僵硬,直到小姐开口道:“你去瞧瞧更香,现在是否已到亥时?”
侍女很快回来传道:“回小姐,已是亥时。”
“那好,你不用跟我,我自己出去走走。”小姐吩咐道。
“小姐!那陆乙有什么好的?您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为人……”侍女眼见劝不住,一时连陆公子的名字都喊了出来。
小姐打断她的话,从床上站起来径直走向门口:“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你不必再劝。”她推门而去,侍女急得直跺脚,追了上去。
两人走远,乔水推推虞温,示意他先从床底出去。
虞温没动,甚至闭上了眼睛。
“别装睡!”乔水发现这人总爱在一些半要紧半不要紧的时候开玩笑,于是上手使劲推了一下。
“好好好。”虞温边笑边退了出去,蹲在床前伸出一只手。
乔水信任地把手搭上去,大半个身子爬出床底,起身时正要借力,被对方突然一拉,脚下一个踉跄。
没摔倒,脑袋磕虞温肩上了。
血压高了。乔水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忍住了给虞温一拳的冲动。
此时夜幕降临,窗外皎洁月色映入室内,尽管无灯无烛,借着月色也能将房间看清一二。那面铜镜在清冷月色下反着寒光,乔水从虞温怀里取出在现代房间里拿到的铜镜,放在一起比对,竟是毫无差别,连细微处的磨损都一模一样。
只是房间里原本的镜子固定在桌面上无法移动,乔水暂时还不能确认它的用途。
虞温凑上来随手转动铜镜,正要把镜子放在桌子上时,被乔水拦下。
“等等,你再照一下床的方向。”乔水皱眉道。
虞温照做,将他们带进来的铜镜照向床铺的位置。
镜子里映出的赫然是现代房间的床,触目惊心的红几乎弥漫了整张床单,床脚的位置不断有血珠滴落。
房间里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听声音的来源应该是——
他们刚刚藏身的床底。
惨白的月光照耀下,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床底涌出来,一双发黑开裂的小手探了出来。
“卧槽,婴尸!”乔水后退一步,想也不想拉着虞温夺门而出。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他们向荷花池的地方跑去,拐入长廊时看到一个女人被婴儿哭声吸引,怒气冲冲地握着匕首进了房门。
“是谁!”女人尖锐的叫声远远传入乔水耳中,他一下听出这个人就是刚刚的侍女。
“是谁!是谁!”侍女疯了一样破门而出,挥舞着手中匕首,飞快地在门周移动。
乔水心道不妙,带着虞温从连廊下钻了出去,借着树影遮掩向荷花池边移动。
他记得虞温说过陆乙和小姐是在荷池旁相会,如果不能在侍女找到他们之前触发新事件,恐怕就要读档了。
孤月高悬,荷花池中央并无植株,只有平静水面映着冷清月影。乔水和虞温远远看到池边站着两人,便向那个方向尽可能快地挪动。即使他们再小心,也耐不住衣服和树枝发出刮擦声,侍女像是一下锁定了目标,尖叫着向两人冲来。
“跑!”乔水喝道,拔腿向陆乙和小姐的方向奔去。
“陆哥哥,情儿等这一刻好久。”小姐依偎在陆乙怀里,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情儿,我们再也不会分离。”陆乙温柔地抱着她,两人相拥,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美好画面。
乔水刚听见这两句话,周边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偿命!偿命!”侍女刺耳的声音还紧跟在身后。
火焰瞬间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席卷,竟然真的如虞温所说,连荷花池里面也烧了起来。
但荷花池中央并未起火,那片水域仍然倒映着月影。
乔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顾不上解释,拉起虞温的手,匆匆喊了句“别怕”,带着他纵身跃入烧着的荷花池。
荷花池的火焰自动向两边弹开,留出一条刚好够两人通过的小路。池里的水此时也消失不见,池中央的位置凭空浮着一把银色钥匙。
乔水取走钥匙,一行银字在虚空中闪烁几秒:
“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乔水回头,看到侍女已经冲进合拢的火焰通道,浑身携带着烈焰向他们疾奔。
他们甚至没有喘息的时间,又开始逃命长跑。
离开这里,怎么离开这里?
身旁的虞温跑起来丁铃当啷的,是道具铜镜和外套金属拉链碰撞发出的声音。
镜子!
他们来的时候是从铜镜里来的,如果他没猜错,离开应该也是从铜镜里走。
试一试,大不了读档!
乔水想着,向小姐闺房的方向狂奔。
房间在大火中燃烧着,木料噼啪作响。夺门而入,一具婴尸拦在镜前,凸出的双目旋转着对上两人,下一秒,它爆出一声尖锐的啼哭,露出嘴里数排成圈的细密尖牙。
它背后的铜镜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镜面映出来时房间的模样,闪着微光的通道就在其后。
婴尸突然从地上弹起,张开血口向两人袭来。虞温隔开乔水,把道具通通拍回他怀里,在婴尸离开原地靠近的一瞬,单手拦下了它的攻击。
白色外套的袖子立刻透出血色,虞温却像是没感觉一样猛然一推乔水,将他推进镜后通道。
乔水脚下一空,从入口跌下,吃惊地望向虞温,他背后侍女也冲了上来,可乔水没办法读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温的身影在光芒中消失不见。
“镜子我拿走了。”
“放下。”
“你何苦。”打碎镜座的人拎着镜子,头也不回地向光芒中走去,“她早就不在那边了。”
“你又是何苦?”提着匕首的女人在大火中追了上去。
那人脚步一顿。
“再等等吧,”烈火燃烧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他的话音,“你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