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冷离开任开的怀抱,静静看向他,警灯闪烁在两人周围打出光怪陆离的影像。

  面对任开的质疑,温冷慢慢举起包扎过的右手,爆炸时他翻落夹层伤到了右手手腕。

  温冷平静道:“我一直会开左手槍,两只手都会。因为卧底需要,我接受过特警训练,在特警队学会的双手开枪,这是必训项目,为的是警员遇到危险时,一旦惯用手失去行动能力,还能有能力自保。”

  任开少有的没有接话,他看向温冷的眼神替他表达了许多。

  温冷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一是卧底时已经养成了时时隐藏起左手开枪的能力,二是,”他直视任开的眼睛,“我私心不想让你想起唐泽明,你我都知道唐泽明是左撇子。”

  刚才形势危急,温冷右手受伤,任开又挡在了自己跟前,为了阻止枪手,他想也没想就用左手开了枪。

  现在他只能尽力描补。

  任开既然已经开口问了,温冷知道他一定会去求证自己说的话。幸好,曾经的温冷确实会左手槍,但他到底惯用右手,左手槍的能力也就特警队要求的自保程度。只这点能力上的出入,任开并不知道。

  至于温冷隐瞒了会开左手槍的事,真要说起来他俩才搭档多久,这点隐瞒顶多让任开有些不满,温冷心中有数,问题不大。

  重生后,仗着身体本来的肌肉记忆,唐泽明适应了一段时间右手,很快就能灵活使用了,但在做书写这类精细操作的时还是会有些怪异。这就是为什么每次任开看向温冷笔记时,发现他写的字都像鬼画符。

  温冷在刻意掩盖唐泽明的笔迹习惯,在训练新生的右手融合两个人的用笔习惯。

  第二天,任开果然急着找到特警队的老同学求证双手开枪的事,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确实如温冷所说,只要来特警队接受过培训,不论是卧底需要还是别的任务需要,其中必定会有双手开枪这项。

  “保命用的,一定会练啦。”

  得到了老同学的亲口保证,任开放下心来。他不是不信任温冷,两人之前经了不少事,现在让他随时把命交给温冷都没问题,但任开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温冷对他藏了点什么,那是种奇怪的直觉。

  通常情况下,任开会非常信任他的直觉,但这次他不那么确定了,因为他对温冷的感觉早已改变,而众所周知,恋爱不仅会使人智商下降,还会让人变得疑神疑鬼。

  任开担心自己的疑神疑鬼是因为进入恋爱状态了,他对温冷的了解怎么比得上当初他对唐泽明的,感情的进度却比了解进度快了好几步,这样的进展应该让他内心的侦探魂感到很不安。

  任开找到了不安的源头,决定将它先放下,不就是多了解温冷么,他有得是时间和机会。

  回到警局,被温冷击毙的枪手没有在数据库中找到匹配的资料,这人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一时重案大队也只能将这个无名凶手搁置。

  事后温冷和任开做了推断,枪手应该是原本就布置在大厦外的一道保险,为的是防止知道整个暗杀计划的线人逃脱,没想到最后线人没逃出来,暗杀目标倒逃出来了,于是埋伏的枪手直接对付起了温冷。

  爆炸后,任开另问过温冷:“你原来说那个线人有重要线索要提供,你不能放弃,后来拿到了吗?”

  “没有,整个计划都是个圈套。”回答这话时温冷并没有看任开。

  答案是情理之中的,任开没察觉什么。

  真实的情况是,就在爆炸前一刻,线人将一个纸团塞给温冷,并且用口型对他道:“快跑!”

  温冷也因着对方为他争取到的这点先机,只扭伤了右手就逃了出来,如果对方没有最后发出警告,那么温冷即便已有准备,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温冷明白线人的选择,他大概早就知道,就算自己杀死温冷又逃了出去,外面也会有杀手等着,毕竟他选择了做“金手指”。

  “金手指”,“卖友求荣”发黑白两道财;金手指,向警方指证哪个哪个进监狱。警方的线人,就是道上的“金手指”。

  最后递出的纸条上写的是一个地址,温冷没料到线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把消息带出来。

  这地址,就是王胜海妻子的落脚点。

  看着手心里的地址,温冷现在能做的,只有派警员安顿保护好线人家属。

  至于其他,柯成依然在逃,3个毒气罐更是毫无消息。

  水晶宫和阿华那里再问不出什么线索,温冷一直觉得柯成这次逃脱是有所准备的,早在他们去帕钦卧底前,柯成就总是在有意无意中快了他们一两步,将尾巴都清理干净了。

  如此,柯成这条线暂时应该挖不出什么了,温冷思索后,重又将目光转回霍竟成身上。

  毕竟赫赫有名的大成哥只在霍竟成身上失算了,被温冷和任开寻到了账簿,又让霍竟成在死前暴露了线索。

  霍竟成生前应该和大成哥是合作关系,他不是他的手下,霍竟成很可能还藏着柯成别的证据。

  霍竟成是个商人,温冷决定还是从他最拿手的“钱”入手,跟着钱走,资金流向一贯是隐秘又重要的线索。

  温冷又一次梳理起霍竟成公司庞杂的财报,会计资料。

  过去的温冷会怎么查案,唐泽明不太确定,但现在的温冷一定会善用唐泽明的长处。

  唐泽明从小在数字上有天分,当年如果他不进军校,应该会去水木大学数学系。缉私队时他出了名的能看出各种账目上的问题,后来从走私汽车案逮出柯成的尾巴,也是靠得这份对数字异于常人的敏感。

  当时柯成已当了多年幕后老大,这么多年来却只有唐泽明能抓出柯成利用空壳公司作案的复杂手法,掌握了抓他的证据。

  唐泽明负伤退下来后,经侦大队本来是盯着要人的,没料到重案大队半路杀出来要截胡,姜队被任开缠着亲自打了电话,唐泽明点头说好,人这才彻底落到了任开那儿。

  现在,接连几天,任开都看着对面那人在反复核查那些让他头疼的数字,报表,从资产负债到银行账目,再到股票债券……

  “你们干过缉私的是不是都会这玩意?”任开忍不住道。

  温冷头都没抬一下,“会这个不好吗?”

  “好,好得很。”任开嘴上应得很溜。

  温冷在心里替他补了句——就是堵得我们这种学渣到了工作岗位上还继续被衬成工渣。

  温冷想起当年任开对他说这话时的模样,他继续埋首,好掩藏起嘴角忍不住勾起的弧度。

  他不知道的是,任开这回换了新的感叹——我为什么老是会看上这种令人不爽的家伙。

  当天深夜,任开窝在沙发里不知不觉瞌睡过去,手机突然震动将他惊醒,他拿起来一看,是办公室总机号码。

  等电话接通,那头传来温冷的声音,“睡了吗?”

  “没。”任开已笔直坐了起来,力图让自个儿的声音听着十分清醒,“怎么留到那么晚,出了什么事?”

  温冷直接道:“我发现霍竟成绕了很大一个圈子,给D市的一家心理精神疾病的疗养院定期打钱,比他当初给安安打款要复杂得多。他不惜将钱出境兜个圈,洗清来路,再弄回来付款,洗钱的成本费用快赶上真正的花费了。从经济角度来讲,这么做不合理,这钱的去向有问题。”

  离爆炸都过去好几天了,终于有了点突破,任开哪儿还有半点睡意,听着比发现线索的温冷还兴奋,“明天早上六点我来接你,咱们直奔D市?”

  “好,那你早点休息?”

  温冷说完正要挂电话,任开突然截了他道:“呃,那个,你右手怎么样了?”

  “中午你问过一遍了,半天不会有什么变化。”温冷在电话这头暗笑了下,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却不露声色的平淡。

  “我不是左耳还没好吗?中午没听清你说什么。”任开很会给自己找补。

  他没准备收声,很快又问:“嗯,那你饿不饿?”

  深夜的大办公室内,温冷的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些,如果任开第一次只是随口一问,那么接着还有第二次显然是他不愿就这么挂电话。

  “怎么,你过来陪我吃夜宵?”温冷难得调侃起任开。

  “我……”任开很乐意出门,他只是不知道要不要表现得那么急切,难得词穷了。

  “别折腾了。”温冷抢在任开找出话来前堵了他,“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开车的是你不是我,早点睡。”

  温冷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叹气声。

  “那,你早点回去。”

  “嗯。”温冷应他。

  “那,我挂了。”

  温冷在任开看不见的地方点头,“嗯。明早见。”

  第二天清早两人准时出发,D市离Z市有三个多小时路程,临近中午,温冷和任开才赶到地方。

  这是一家涉外合资的精神疗养康复院,病人都已过了急性治疗期,因为院区依山傍水,配有天然温泉,良好的环境和住院设施甚至吸引了不少其它非精神类康复病人也在这儿疗养。

  温冷和任开在院长的陪同下,在财务室花了些功夫才找出霍竟成供养的那个病人。

  两人跟着护士长来到一处室外绘画园地,病人们正三三两两背对着他们,面湖画着远处的花园,近处的水鸟。

  “李菱。”护士长叫了病人的姓名。

  一位长发的年轻女性放下画笔,转过身来。

  温冷和任开几乎同时停顿了呼吸。

  那是他们无数次记忆过的脸部特写,是一张他们梦里都不会忘记的女性面容。

  林晓云微笑着,站在湖边的坡地上看向护士长,“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