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黄昏,破碎的大厅内被镀上了异样的血红。

  一楼左侧的走道内,忽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温冷离得更近,先一步摸了过去。

  会所的走道窄长,左右房间的房门或敞开或虚掩着,像一只只张开的兽口,不知何时会窜起咬住走过的人。

  温冷和任开背倚着背,前后交错着一道一道门扫去。

  到达走廊末尾分岔的路口时,两人极有默契地停了停,任开准备好后,正要示意温冷,发现对方已踩着点像他点头,他有一刹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在如此紧张危险的环境下,他却有种熟悉的心安。

  这是在行动中,他忽略掉自己的异样,和温冷一起冲出岔口,各向一边。

  才刚露出身形,任开就直觉身后有人,他猛地再转身,温冷和查菲带入的那名罗国警探刚好互相确认完身份,放下了指着对方的枪。

  那位警探用手指了指楼上,意思查菲正在二楼搜索。

  三人将这侧走廊剩下的几间房全部查完,沿着楼梯悄悄转到了二楼,查菲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后段,显然也检查得差不多了。

  他侧转身,朝温冷几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在他的身后就是走廊的尽头,只有两三间房间还未检查。

  忽然,就在他身后的正中,墙上的那排装饰架悄无声息地被推开,黑洞洞的枪口从内伸出。

  温冷反应极快,用罗语大喝:“趴下。”

  任开却比他出声还快了半步,长腿直接跃起,走廊的距离顿时缩短了半截,落地后任开再接一个地滚龙就已冲到查菲身侧,将已经倒地的查菲毫无停顿地拖入走道旁的屋内,两人身后是子弹连梭的突突声。

  查菲被拖拽过的地面留下了清晰的血痕,任开将他拉至安全处,检查了下伤势。

  查菲咬着牙道:“还好。”有了温冷的提醒,他总算避开了要害,但左腿还是中了一枪,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

  暗门后的射击手在没了查菲阻挡视线后,自动枪械内的子弹密集疯狂地射向走道的另一头,温冷和罗国警探敏捷地分两侧跳开,隐蔽起身形。直到扫射声略有缓和时,两人开始还击。

  温冷略略探出头,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斜对角敞开的门内,任开已悄悄摸到了门边。他看着任开转头确定了他的位置,重又背向他,随即伸手举枪,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温冷忙示意罗国警探,两人同时上阵加大了射击力度。

  在枪林弹雨的这一刻,任开选择相信直觉,温冷能搞定他的掩护。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他和查菲离射击点太近,而温冷他们的子弹很快就会耗光,一旦对方不再受到火力压制,他拖着根本无法移动的查菲,只有两只手槍,很快就会被干掉。

  任开听到掩护的枪声加大了,他跟着还击,将暗门内的射击压制下去,他开始数门后的射击节奏,三、二、一,猛地冒头直接射中了门后的枪手。

  几秒后,温冷和另一位警探打光了手中的子弹。

  暗门后却似乎又传来了动静,里面不止一位枪手!

  温冷心跳到了极致,看着斜对角门内的身影,理智正在远离他,他在盘算枪声再次响起时,他该如何做,才能为任开仅剩的几发子弹赢得时机。

  任开暗骂了一声,他深知弹匣里只剩两颗子弹,他必须在两发内阻止枪手,不然别说他和查菲任人宰割,温冷他们也凶多吉少。

  他转头想让温冷他们先撤,却发现他竟然准备手无寸铁冲出来。

  任开瞬间就明白了温冷的想法,那一刻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去想才成为搭档,一向冷静的温冷会冲动至此,什么也不顾。

  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温冷以身为饵,任开用眼神和手势严厉地制止了温冷。

  这是在行动中,每一个指示都是命令,毫无商量余地,然而温冷竟然直接忽视了他的命令,现在两个都急着要抢出去为对方赢得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因听到枪声而冲入的警方突击队终于赶到,在摧枯拉朽的火力下,隐蔽门很快被射成蜂窝,突击队员不断扫荡和推进,直至门口处再无一丝动静。

  警员们这才前后掩护,进入门后彻查,隐蔽的重型防盗门后,是一间十来个平米的房间,进门处三个男人当场毙命,枪械弃置,身旁则散落着满地的弹壳。

  屋子内的角落处,另有一对男女瑟瑟发抖,抱头蜷跪着,进入的警员严厉地朝那名男子喊话,他吓得大声用汉语道:“我是客人!我是客人!我什么也不知道!”

  一旁的女子点头为他作证,已经吓得直哭,断断续续道:“我们,逃跑的时候,被撞上了,被他们拖进来的。”

  温冷在后方听见,上前将他们的话翻译给罗国警方,有人上前搜了两人身,安全后将两人带往前院。

  查菲的枪伤在得到紧急处理后,被抬上了担架,经过走廊时,眼见温冷和任开神色凝重,正在低语。

  他示意担架手停下,问道:“怎么回事?”

  “房间内只有一对男女,数目还是不对。”何况还没见到安安,任开有些许烦躁。

  查菲用力挥手,不小心牵到了伤处边痛边叫唤:“给我搜,继续搜,把这屋拆了也要搜出人来。”不然他这伤不是白受了。

  有了方才的意外,现时屋内的大批警员被分成了两队,枪械警戒全部上足,温冷和任开各跟了一队,开始对会所进行地毯式搜索。

  半个多小时后,就在当地警员无精打采准备放弃时,温冷在二楼一个佛龛的底下,摸到了一个把手,他示意有所发现,领头的警探查看后,让警员戒备,随后他扳下了把手。

  佛龛下的护墙板上,向后推移出一个不及人体腰部的矮门,里头赫然是一条向下的暗道。

  难道已经逃出去了?温冷很快否认了这点,岛礁面积只有这么点大,四面环海一览无遗,除非这伙人还能备有潜水艇逃跑。

  此时,已有警员在对讲机里通知了另一队同僚,很快任开当先赶了过来。

  众人商议后,又和会所外的警员联系过后,根据方位确认了暗道在屋外并无出口。

  这条通道逃往外部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后,变得异常危险,毕竟才经历过二楼的防盗门事件,这条只能一人爬入的通道,任何人进入等于给躲在通道尽头内的人当靶子打。

  再次商议后,警方决定先派一只警犬进入,探查下暗道尽头的情况。

  很快,警犬带着摄像设备进入到暗道内部,通道并没有想象中长,缓坡向下十多米后,通道越来越宽,出现了一扇可以进入的木制小门。

  得知内部确切情况后,罗国警方决定喊话,他们重新找来警犬,将喊话的内容录音,用扬声器绑在警犬身上,不一会儿通道内就传来了已经渐远的喊话声。

  “里面的人注意,你们已经被发现,已被警方彻底包围。不要试图抵抗,只会自取灭亡。选择自首,将从宽处理,你们已经没有退路,坚守不出只会死路一条,等待你们的是渴死,饿死。

  “警方在外有得是时间等你们出来。困守是没有出路的,越早放弃对你们今后的减刑越有帮助。”

  喊话用罗语和汉语各录了一遍,录音不断重复着。

  事情有了新进展,受伤的查菲躺在担架上不肯离开,任开看着他还在走廊边呲牙咧嘴地等结果。

  任开走过去,查菲这才有空郑重地用中文向任开道了声谢谢。

  任开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组长的厉害了吧。”

  查菲当即笑得扯到伤口,倒抽了口凉气,这家伙还记得呢。

  温冷从旁走来,“回去报告可不能说我们救过你,按理我们就不该出现在屋里,更别谈开枪了。”

  罗国是拥有主权的国家,来请求协查的他国警方只能协助调查,事后申请引渡犯人,查没犯罪所得,收缴物证之类,开枪这就越界,搞不好是国际纠纷了。

  任开在旁不停点头,他可不想再惹毛姜月了,奖金已经被扣了,再扣就要吃咸菜萝卜了。

  “好吧,我就说是我救了你们,英勇负伤。”查菲转头已经能调侃上了。

  他向任开招手,示意他靠近。任开凑过去准备听听伤患要说什么。

  “你看温警官说不能报告,你就不停点头。之前,形势危急的时候,我也都看到了,他要冲出来救你,你下命令阻止,他都不听你的。”

  查菲说着大剌剌勾紧了任开的颈脖,继续压低声道:“兄弟,你以为我在机场是随便判断的吗?你们组你说了不算,温警官说了才算。”

  任开直接给查菲在肚子上来了一小下,查菲叫唤着转向温冷,“温警官,救我!”

  温冷看向任开。

  “你要过来插手,我还揍他。”任开满脸认真。

  温冷看看查菲,“抱歉,你和他之间,我只能选他。我得服从上级命令。”

  任开心满意足转头又给查菲轻拍了下,查菲夸张得叫出声,两个闹到一块,弄得急救医护不得不将两人分开。

  众人又等了个把小时,暗道内还是没有动静,播放的录音就像魔咒,一遍遍在屋内回响,又多少叫人烦躁。

  任开走到温冷声边,有些无聊道:“不会真的等到地老天荒吧?”

  温冷瞧他,“你很怕等吗?”

  “嗯,”任开点头,“我讨厌等……因为结果出来前什么也做不了。”

  温冷突然问:“你还有几支烟?”

  “怎么,你想抽?” 任开笑起来,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扫了眼,“三支。”

  “你抽完三支烟前,会有结论。”温冷肯定道。

  事实是,任开才抽完了两支烟,暗道里就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