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冷站在甲板上,看星辰号从码头一点点脱离。

  船头调整到正确角度后,朝着出港的方向笔直朝东驶去,巨大的落日高挂在船尾,余晖追照着甲板上所有的事物。

  任开走到他身边,和他一同倚着栏杆看夕阳。

  两人已分别把整艘邮轮走了个遍。

  任开靠向温冷道:“最底下是仓库,轮机房,然后是员工宿舍和工作区。海面上的部分,二层以上是客房,三、四、五层分布着餐厅和各种娱乐设施。目前没有发现安安的踪迹。”

  听完任开探来的情况,温冷把自己留意到的也补充梳理了下。

  “赌场在三楼中间靠前的位置,看行程要晚上八点后才会开,算算航程,到时邮轮也正好进入公海海域了,赌客玩什么都是合法的。同样没看到人。”

  星辰号招揽客人的最大卖点就是能在赌场尽情玩乐,上船的客人几乎都会前往赌场试试手气,如果要寻找任何人的行踪,这肯定是最先需要关注的地方,哪怕只是查探下消息,都是个不可错过的地方。

  夜晚八点,赌场的大门准时打开,大厅内辉煌奢华的装饰令人眩目,大量宾客涌入,兔女郎们端着各类免费的酒水小食到处招揽,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赌客们玩得忘乎所以。

  任开不费吹灰之力就融入了环境,他端着酒杯,转了大半个场子,找到同样转回来的温冷,摇摇头,“没见到人。”

  温冷又扫了眼全场,不得不放弃,“先待上阵看看,留意下有没有机会向服务人员探听点消息。”同时补充道:“今天才第一天,明早邮轮会停靠第一站,到明天傍晚第二站,然后再过一晚,才会返航。先把船上的查清了,之后就只要盯着上船的人。”

  两人转而又分散开,在大厅的不同区域,随意玩了两把。

  大半个小时后,温冷找到任开的时候,他正从21点的牌桌前站起身,连赢七把后,桌子周围围站了不少看客,他边将马提尼里的橄榄抛进嘴里,边拿着筹码,念着借过,穿过人墙脱出身来。

  牌桌上不让抽烟,这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嚼点什么。

  任开看了眼手中满满的筹码,今晚两人的邮轮房费有了。他随口问了句温冷,“你手气怎么样?”

  温冷看了眼不远处,推着筹码小车的服务员接收到目光,将上层堆叠满的小车推到两人跟前。

  任开看着那堆起码四五倍于自己的筹码。

  “卧靠,你这是背着我去抢劫了?这玩了什么?手气这么好?”任开坚信温冷今晚一定是运气爆棚了。

  温冷指了指场子后侧的一间透明玻璃小屋,上面明晃晃挂着“德.州.扑.克”的牌子。

  他解释了一句,“玩了三局六人桌,运气好,就全扫荡了。”

  一对十五,三局算尽了十五个人筹码。任开截了路过的兔女郎的酒,猛灌了下去,就当他没问过。

  温冷回到正题,“还是没见到人,你注意到场子后面的贵宾厅了吗?”温冷将目光落到了整个赌场最靠近船头的部分,那里有两扇紧闭的大门,门口还有两个粗壮的保安蹲守。

  “看着挺像那么回事,走,去看看。”任开放了酒杯就要走。

  温冷凉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保证金八百万。”

  任开不得不乖乖折回来,“这门槛真不低啊,我出去联系下小邵,让他想法给信用卡授信。”

  温冷朝任开抬了抬眼,摇头。

  “我已经问过,不接受授信,得真金白银划出来才行,进贵宾厅的人大部分是早就打过钱的。”

  任开沉默了几秒,抬头找到站在角落的赌场经理,向他打了个响指。

  经理很快向两人行了过来。

  “那个,你们接不接受房产抵押。征信系统和银行什么你们应该都查得到吧。”

  经理微笑着点点头,赌红眼的客人太多了,收押房产这种事他们常干,凭着星辰号背后的势力,也根本不怕有赖债的。

  任开开始报他名下的那套房子,温冷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你干什么?真疯了不成?”

  经理离开后,温冷直接将任开拽到了边上。

  “抵押而已,又不是真要输掉。”任开回答得漫不经心,一会儿还抱怨起来,“折价抵押,千万的房子才折个三百五十万,这还得赌好几把才够进门的。”

  “真输了,你睡大街吗?这可是Z市一套房。”温冷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怎么回事,又突然发疯。

  任开嗯哼了声,回避开温冷的目光,看向邮轮外漆黑的海天,“睡大街也没什么,这一年也不是没睡过……这房子留着,我心里难受得很。”

  温冷差点当场没控制住,他抿紧了双唇把情绪吞下去。

  任开过去最爱在办公室胡诌的玩笑之一,就是结婚了自己的房子要拿来做聘礼,周鹏笑他自个睡大街吗?他就会偷偷瞟一眼对桌的那人,然后自得其乐道:“我心里有数,他舍不得我睡大街。”

  温冷不能多想一秒当时任开的神情,他努力克制着,没再出声。

  任开只把温冷流露的那点情绪当作是对自个发疯的不满,是个正常人大概都很难忍他。

  他独自走向了赌场正中的轮.盘赌区域,挑定一个桌子,开局前,温冷已跟了上来。

  任开手里转着经理刚热乎送来的大额筹码,他能从温冷的眼里看到那么点已尽量掩去的难过。赌场里明亮欢闹,他不想那双漂亮的眼睛蒙着层这样的雾气,他很想逗逗他开心。

  任开笑着问温冷,“你今晚上手气比我好,你想压哪个?”

  温冷看着他一脸真无所谓输赢得失的表情,忽然问道:“你和唐泽明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任开愣了下,有些意外,还是答道:“十多年前的夏天。”他笑了笑,“没想到吧,比你认识他还早了许多年。”

  他就是忍不住要表示他认识唐泽明要比温冷认识他早得多。

  温冷问:“七八月吗?”

  任开点头,“八月十一。”

  温冷看向轮.盘赌的三列数字,8和11恰好都处在中间列上,“赌列,二比一的赔率,就压中间那条吧。”

  任开毫无异议,待他压上筹码后离手,原本在观望和刚好赌停了的人们都围拢过来,毕竟这一桌现在少有的豪赌盛况,气氛热烈之下,不少人心痒得也跟着凑热闹下注,周围紧张等待的心情撑到了极点。

  荷官开始一遍遍声明,买定离手,直到最后一遍念完,伸手转动转盘前,温冷突然放上了一张大额支票。

  星辰号上的规矩,即期支票和现金一样是可以上赌桌的,毕竟船行在海中无法靠岸,比设立在岸上的赌场要安全得多,花样也可以玩得刺激得多,再没有什么比大把的真金白银堆上桌更让人刺激的了。

  任开显然已经来不及伸手捞回那张支票,“你搞什么?”

  温冷看着他,遮掩去所有情绪,灯火辉煌下那双眼睛透亮如琉璃, “没什么,陪你一道玩玩。”他看着转盘里的珠子不停的划过小格,发出咯咯的响声,“要玩就玩个大的,一次搞定那八百万。”

  任开看着那张支票上的数字,整整八十万。

  转盘已转得越来越慢,咯咯声变得沉重清晰,最终晃了晃停留在了数字8上。

  半个赌场大厅沸腾起来,尤其是跟着任开他们赌运的,左右都是陌生人的祝贺声,任开在一片欢腾中,直接搂上了温冷的肩头,勾着他的颈脖狠狠道:“下次别跟我胡来,我没钱还你。

  温冷脱开他的手,眼神挑衅地望去,“你看我像玩不起的吗?”

  任开无语,他想起来追问:“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还带上了船?”

  “医疗保险加伤残抚恤金。”温冷回答很镇定,“上赌场总要多准备些。”

  “真有你的,竟然早备了。”任开小声嘀咕,“这输起来也不手软啊。”

  温冷回他,“不玩轮.盘赌的话,我没想过会输。”

  感情,其他动脑的赌法他压根没想过要输。

  任开这辈子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份脑力和自信。

  很快,贵宾厅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打开,大厅经理亲自将两人送进了小厅。

  贵宾厅光线柔雅,更为精致致低调,不同于大厅外的金碧辉煌,

  温冷进到屋内才扫了一眼,就在来往的艳妆女郎中看见了安安,在见过了无数次林晓云的照片,以及躺在解剖室的被害人的脸,甚至在梦中都能见到后,现在,终于有一张鲜活的,生动的面容闪现在了人群中。

  有一种难言的欣喜从温冷的心底升起,一种属于人间的安慰暖意。

  身材窈窕的她很快背对向温冷,朝贵宾厅外的露台走去。

  温冷转向任开,看着他的目光同样锁定了安安,很快转头向他点头,是的,他俩全都瞧见了,安安此刻就在这条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