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开视线粗略一扫,四周握有枪械的安保人员有十多个,敌我力量过于悬殊。

  太子哥坐在沙发内,向前倾了倾身,也不等任开回答,继续道:“既然是‘顺和’的人,这就要好好说说了。我和‘顺和’有仇,大仇。

  “你进俱乐部是真来玩的?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你是自己老实说呢,还是要我帮你一把?”

  太子哥用尖锐的果叉扎破了一个葡萄,扔入口中,他用眼神朝左右瞥了瞥,上来两名高大的保安准备绑起任开。

  任开头脑顿时转得飞起,这“太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么点时间还就起疑了,到底给他摸出了些东西。

  对方还没查到他警方的底,毕竟道上查道上的最快,查警察的底,又是异地就没那么容易了。

  要不要干脆曝出警方的身份呢?

  “太子”本身是坐过牢的人,如今在经营的很可能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生意,他对警方的敌意会比对仇家的轻吗?

  今天在俱乐部内见到的情景也很有些复杂,亮出公职人员的身份搞不好比亮出道上人士的身份还要让外面的各位觉得危险。

  曝光警方身份,也可能死得更快。

  两难。

  幸好,任开有的那是做过卧底的心理素质,对方只要没直接崩了他,就还没到最后,何况还有温冷呢,他还能再等等。

  任开双手摊开,示意无害,看着那两个上来要绑他的保安,一边缓缓退开两步,一边开口笑道:“‘顺和’他妈早完蛋了,我们下面混日子的早出来自己讨生活了。

  “太子哥,今天这完全是误会。我不过到处转转,找点做事的机会,俱乐部这类地儿不是机会多嘛。太子哥和‘顺和’的事我是真不知道,不然早就绕道走了。”

  太子哥听了任开的辩解,闲闲转向温冷,“我说,你藏了心思没和他说底细,你这金主也瞒了你不少啊。”

  任开见对方前头不发话,这时候倒扯上温冷,心内一紧,面上轻蔑道:“他能知道什么,一条跟屁虫罢了。”

  温冷面上从一开始就显得十分茫然,内心实则只有十分之一的心思放在这两位的谈话上,他除了思考了一遍任开考虑过的那些,决定和任开一样不曝露警察身份。他还计算了他和太子哥之间的距离,围着他们的安保方位,实力,然而,因之前太子哥身边围了太多人,他和任开离太子哥的距离都不算太近。

  挟持太子哥再反过来威胁对方显然行不通,反应时间不够。

  既然搞不定,温冷扭头看向任开时,刚好是他说他是跟屁虫的时候,他忽然就很想笑,十年前暑假的一幕浮现出来。任开来国科大找他,说是来玩,顺路来看看,最后哪儿也没去,十来天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什么时候开始,大概隐约那个时候开始,他知道这小屁孩可能喜欢他。

  那时候他和任开都那么年轻,彼此生活的差异又那样巨大,他什么也没想,从缉私到警队,再到重生。重来一辈子后,何止是差别大,他都不再是唐泽明,现在他倒成了小屁孩,任开的跟屁虫了?

  温冷无声笑起来,既然没法擒贼先擒王……他就这么朝任开走了过去,和他站在了一起。

  太子哥赞赏地拿手指点点温冷,“你这人行,道上别的不讲究,有情有义哪儿都有兄弟。”

  “不过是想一起来的,一道太平走。”温冷说得平静,“他以前犯过什么事我不知道,今天他都没想来,是我拖他来的,都是误会。希望太子哥能高抬贵手。”

  太子哥笑笑,示意左右,“捆上。”

  任开没有再挣扎,温冷只得继续戒备,准备随机而动。

  太子哥朝退到一边的宾客们笑道:“你们以为这就完了,我再给你们来点更有意思的。”

  他不急着押走任开,继续道:“余东这回完蛋得蹊跷,听说‘顺和’是在内部升座次的当晚被警方给一窝端了。江湖传闻那个升座次的家伙就是内鬼。”太子哥指向任开,“让我猜猜,那个升座次的,不会刚好就是你吧?”

  啊?

  这下真是所有人都傻了眼。

  任开自个都没想到这么点时间,“太子”这人已经把所有事都联系了起来,竟然不用查,就猜出了他在“顺和”是卧底的身份,等于揭了他是警察的老底。

  兜了一圈,“太子”竟然会用这种方式猜到他的底,温冷也有些吃惊,这真是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只要能察觉猫的都是猛耗子。

  这众人里最傻眼的要算辉哥,看着挺无害的温冷这是弄了个什么人进来,已经顾不了许多,他着急向太子哥赔罪,“太子哥,我这是真没想到,这事……”

  太子哥摆摆手,“阿辉,这事不怪你,今晚我不也看走眼了?”他继续指着任开道:“这个也是号人物,身上一点条子味都没,倒有几分道上的味,我这谨慎地让人查了道上,果然查出了‘顺和’。不过谁想到,要不是仇家的事,我一向放在心上,余东倒了后我找人查过原因,怎么也不会联想到他是个警察。”

  太子哥朝任开鼓掌,“你这卧底做得好,人味都散尽了,倒和咱们一样成半个鬼了。”

  可不是嘛,他想当鬼不是一天两天了。

  任开心里笑过,抬起下巴,开门见山道:“你想怎么样?”

  “其实你要是混道上的,干掉了余东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和余东有仇,你干得好。我就随你在我这儿玩玩,顶多找人多看着你点。”太子哥叹了口气,“可是你是警察哎,还是卧底的条子,你上我这俱乐部来,可不太妙。”

  任开看向温冷,“我来是因为有案子要查汪强,他刚好搭得上线,我就借他用用。我对你和你的俱乐部没半点兴趣。”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和温冷任开两人进俱乐部的行事和目的都对得上,“太子”算是姑且信了。

  “我这个地儿,你进来看了也就明白了,真失踪个把警察也没什么,不过你来既不冲着我,也算替帮我报过大仇,我这人恩怨分明,你们这就请吧。”

  他做了个送客的动作,朝几个保安点头,“这几位会送你们出去,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还有,相信你们今晚上也都看到了,知道出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事情竟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温冷终于松懈下来,别说“太子”,他都想把任开扔出去,早就知道不该带这家伙来,差点都交待在这儿。

  两人刚转身,突然,庭院里传来裂空的爆破声,离得远,乍听还有些像鞭炮声,温冷和任开看向彼此,那是持续地,猛烈地自动□□的突击声!

  紧接着,就眼见一群人从庭院方向往别墅区疯跑,带头退进来的安保力量还算有序,人群里就有之前的那两个“太子”亲迎的年轻人。

  护着众人进来的保安中有人上前急道:“太子哥,是‘凤梨’那伙人!还聚了不少罗国人来充帮手。凤梨的人现在堵住了正门,有一部分人已经突进到了花园。他们找的那些罗国人上来就堵住了后门的公路。”

  “他妈的,这是狠咱们之前挑了他们那批货。”辉哥先骂了出来。

  太子哥在边境有路,但有几样东西讲明了不碰。“凤梨”借了太子哥的道,却没吱声贩的是毒品,“太子”便示意手下挑了那批货给警方,如今先坏了规矩的反倒过来寻仇了。

  现在不是管这些前因后果的时候,外头机枪声越发密集,远处枪声的距离还在不断推进。

  “花园那儿攻进来的有多少人?”太子哥迅速开口。

  “十来个。目前花园那儿还在僵持。”

  温冷已经插话,“听声音,快守不住了。”

  果然枪声听着又近了些。

  温冷转向太子哥,“前后都被堵了,有没有别的出路?得冒个险,车都停在前廊那儿,没车跑不远。”

  这儿是边境,到处空旷广袤,不是密集的大城市,敌人有交通,你徒步,出去就给人追上给干了。

  太子哥看向左右,别墅这儿还有十五人左右的安保火力,可以拼一下去拿车,何况不拼就是等死。

  “后门呢?还顶得住?”温冷顾虑到时对方要来个前后包抄,直接堵瓮里。

  有个保安边听着耳机里的频道,边道:“目前还行,罗国人帮着‘凤梨’堵人,但不肯随便卖命给他,只要不强行突破,他们也不往里攻,后门那儿的火力还僵持着。”

  太子哥不再犹豫,喝道:“冲!”

  众人开始四散逃跑,混乱中,温冷利落拿出随身刀去挑开绑着任开的塑料绳。

  “你带枪了吗?”他边挑,边凑在他耳边快速问。

  “带了,你呢?”

  温冷摇头,这家伙真是什么都敢带出来啊,温冷只准备来摸摸线索,又不亮身份,大多时候带枪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跟在我后头。”任开蹲身拔出脚踝处藏的枪支,侧身冲了出去。

  温冷以反向侧身的标准战术姿势,背对背,覆盖住任开的视线死角,紧跟在他身后。

  别墅前廊处,大部分宾客吓得不敢动弹,尤其是之前从庭院躲避进来的那批,现在要再次冲出去面对子弹,不少直接撑不住心防崩溃,有几个甚至直往屋子里钻去。

  还有不少人听到“凤梨”是来找太子哥寻仇的,多少抱着点侥幸心理,觉得对方可能会放过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

  形势紧急,凭温冷和任开也不可能保护得了这么多宾客。

  温冷移动前,朝所有人大喝:“打电话!警察,消防,救护,把能叫的人都叫来!不想逃的躲!分开躲!躲到越找不到的地方越好!”

  也只有躲这招了,这些人撑个十来分钟,等到有关方面到了就好。

  在鼓起勇气返回庭院的部分宾客中,就有那两个年轻人,四大公子里排行最小的四公子,和他那个神秘朋友。这位神秘贵宾与其说是跟着众人一起逃,不如说是被所有人护在中间撤退。

  太子哥正亲自替他开道,十五个保安分成两批,五人在前开道,剩的十人分左右护着众人往前。

  任开和温冷将原本落后的几步追上,跟进了人群的核心处。

  太子哥看到任开手里的枪,冷哼了声。

  俱乐部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原本是夜晚情调的调剂,现在倒凭空多了几分诡异。音乐早已停摆,只剩不远不近的枪声敲着人心。

  随着离前廊越来越近,枪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若不是夜间,只怕对方突进的速度还要再快一倍。

  前廊终于到了,就在众人准备悄悄摸近停车的凉亭时,花园内“凤梨”一方有人发现了前方的动静,开始试图拼命突围过来。

  铛,铛,有冷枪射到了脚边。

  好不容易逃到这儿的宾客,吓得抱头,有不少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眼看车辆就在眼前,“太子”护着的年轻贵客就要往自个的跑车处奔,“太子”一把将人拉住道:“要用摩托,出去的路那车过不去。”

  贵客转头跑向摩托的时间,太子哥已经骑上车,开到了此人身旁,“上来!你那点技术过不去,我带你出去!”

  周围已经有保安开始中弹,贵客和四公子的保镖战力不错,靠着他们多了几分还击的力度。不时有冷枪落到众人脚边。子弹飞到凉亭处,击打在摩托和跑车上,金属擦出明灭不断的火花,钦钦哐哐的声音不绝于耳。

  太子哥之后,辉哥,温冷、任开、四公子都是跑在头一拨里的,还是少数几个没有吓退的俱乐部成员跟在后头。

  辉哥不时向花园方向还击,以弥补失去的安保火力点。

  温冷一个地滚,从中弹的保安身上摸到枪,顺带干掉了某个冒头冲过来的枪手,他转身见任开自己跑向了一辆摩托,忙赶去发动夜路德在前道拦了他,“没听‘太子’说没技术过不去,上来!”

  任开看看温冷的脸色,眼底虽然透出不爽,手脚到底没拖延,直接上了温冷的车。

  还能坚持的安保力量已只剩不到一半,全靠贵客和四公子的保镖勉力支撑,骑上摩托的众人则无暇还击,越发暴露在花园暴徒的枪口下。

  温冷观察了下地形,又扫了眼对方的火力点,侧头朝任开急道:“抱紧我!”

  他一边猛上油门,一边夹紧前刹,夜路德仿佛巨兽咆哮,瞬时开始烧胎冒烟,强有力的宽大后胎在引擎急速的驱动下,橡胶摩擦受热融化,释放出浓厚的烟雾。

  温冷同时开始一百八十度来回旋转车身,开始时巨大的摆力,若不是任开将温冷抱得死紧,第一下就该甩出车去了。

  阵阵烟雾跟着车身摇摆的角度随着夜风迅速弥漫,很快形成一堵浓厚的烟墙,彻底遮挡了敌方的视线。

  枪声开始变得稀落无着。

  “太子”深深看了眼温冷,连带他载着的年轻贵客也第一次正眼瞧向温冷。

  太子哥此刻一骑当先,后面紧跟着辉哥,然后是温冷和任开,他们的侧后是四公子。一行四辆摩托车组成了第一梯队,隔开一段,后头紧跟着零散的俱乐部成员,所有车鱼贯往别墅的后花园急驰而去。

  连续的摩托大功率引擎轰鸣声引来了躲在近处的人,奔出来想寻机逃跑的人却只能望着飞驰而去的车身兴叹,耳边枪声越来越近,只得又回去找个更妥当的地方躲好。

  摩托车队穿过后花园,驶上一道小门连通着的小土路,温冷判断方向是奔往罗国边境的。

  至此,众人绕开后门,从不知名的通道钻了出去,两边先是连片的棚户,很快穿出去,四周景致换了半人多高的成片稻田。

  夜色朦胧中,众人在稻田的遮掩下飞速逃亡着,任开在疾驰的风中不得不抱紧温冷,身前的人比他想得还要削瘦,温冷的发间清冷,机车夹克带着干爽的皮草味,他的身体温暖,有干净的皂角味。

  任开稍稍松了些手,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当下他说服自己是因为他再用力,这过细的腰就要被他给揉断了。

  “别松开!”温冷喝道,很快他随着“太子”转向进入弯道。

  不知是否因逃亡行得太急,温冷几乎没有减速,即使在双飞的情况下,依然用压弯炫技式地超了辉哥的车,速度和离心力直接导致任开不仅要命地抱紧了温冷,还不得已将整个人都贴到了温冷背上。

  当任开用力环起腰腹,整个撞上自己的后背时,温冷的嘴角勾出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是他熟悉到心疼的怀抱。

  然而,他无暇多一分时间感触了,温冷抬头看向稻田远处的景象,整个边境被一条河道的支流阻断,除了俱乐部后门那条直通罗国的公路,周围不见任何的通路。

  车队正在飞速驶近河边。

  温冷稍稍放慢了速度,转直道后辉哥重又追了上来,温冷正要开口询问,后面猛然多出了车灯的光晕。

  “妈的!这都能追上!”辉哥骂完赶紧加油门。

  任开回头查看,大声道:“起码两辆,距离只有三四百米!”

  辉哥和落在后侧的四公子都听清了情报。

  第一梯队的三辆摩托加快了速度,有两个俱乐部成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成功加入了他们,再后头的人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踪影。

  枪声隐约传来,拉在后头的车不知遭遇了什么。

  前方太子哥却突然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