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办公室,任开对着画好的线索板发呆。

  A线,林晓云之下,已经开始伸展出几根树杈,每条都没有什么进展。

  任开又看了眼B线,很快站起身来往外走。

  穿过那些常年亮着白炽灯的通道,越临近解剖中心越是熟悉的消毒水味。

  走廊尽头那间解剖室一如既往亮着灯。

  任开这次推门进去,齐素素习惯了许多,眼都没抬。

  “你刚和谁在说话?”任开推门时听到里头有说话声,进来却没见人影。

  “被害人。”齐素素朝解剖台努努嘴,说得理所当然。

  任开瞧着她,决定放弃不提,他问了两句被害人最新的尸检情况,自然是没有什么新进展,不然早通知任开了。

  两人聊完,任开站在那儿,既不走,也不再说话。

  齐素素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解剖刀,“还想干什么?”

  任开表示没事,继续不动。

  齐素素开始脱掉两层的橡胶手套,洗手,“心理医生那儿你要还是不想去,有些话可以在这儿说。”

  任开眨了下眼正要拒绝,齐素素截断他道:“放心,不是对我说,知道你要说,早开口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这间屋里说,而且在这间屋子里说的话,只会留在这儿。

  “被害人都是很好的倾听者,他们会信任你,帮助你。”

  任开认真地看向齐素素,“你刚就是在做这事?寻求信任和帮助?”

  齐素素十分确定,“嗯,我深有体会。”

  任开觉得齐素素能评上系统内的这十大,那十大表彰人物的,还真不是白评的。

  他笑了下开口:“那要不你去吃个饭啥的?让我在这儿聊会?”

  齐素素擦干手道:“我这不就准备这么安排的嘛,你们好好聊,我去吃个麻辣烫。”

  谁也不知道任开聊了些什么,第二天温冷瞧见他的时候,他终于把头发理得干净利落了,没再顶着那个半长不短的“艺术家造型”。

  两人准备去询问下汪杰的前妻,听听她的说法。

  让温冷和任开没想到的是,汪杰的前妻是Z市某知名企业家的女儿。

  正值周末,顾娉婷在市郊的别墅里接待了两位警官。

  谈到林晓云,顾娉婷有种时过境迁的感慨。

  “开始时,我是非常恨她的,当时我和汪杰结婚才一年,就有人插足,而且林晓云长得确实漂亮,我自尊心也好,感情也好,都受到了非常大的伤害。

  “当时汪杰给林晓云租了个房子,我带着人去闹过,把两个人给当场抓了。后来觉得闹得有点过了,倒不是觉得对汪杰过了,而是对林晓云有些过了。因为我是后来才知道,她是被小三的。

  “我和汪杰是留学时的同学,毕业后就在海外结了婚,后来两个人准备回国发展,汪杰先回来开了他的小公司,我当时在帮我爸处理一个很重要的海外收购案,等于结婚后有大半年,我都很少回国。

  “我是回国后又过了段时间才发现的,这之前我从来没去过汪杰的公司,也不关心他工作上的事,后来才知道他对不认识我的人都瞒着已婚的事。

  闹开后,没两天林晓云就离开了公司,我不到一个月离了婚。”

  “你知道后来林晓云的去向吗?”

  本不抱多少希望的温冷和任开,没想到顾娉婷点了点头。

  “林晓云离开公司后的事,汪杰还不一定有我知道得清楚,他这人渣得很,很快就又换了个漂亮姑娘。

  我为什么会关心林晓云,因为我觉得当时有点过了,后头就托人去找她,想送她一笔钱。”

  大小姐带人当场捉奸,连自己都觉得闹得过了,想来那画面应该是没法想了,林晓云作为当事人,估计情况非常糟。

  温冷将案子的要点都一一记在随身的本子上,当然还有他的备注。

  任开目光扫过笔记,温冷右手边写边像在鬼画符。

  “后来呢?”任开继续问顾娉婷。

  “我没想到她没收钱。我是个心里有不舒服就要弄舒服的人,不然浑身不对劲。我就让人替我看看,她有没有别的需要,给她安排个工作也好,我就算了了这事。

  最没想到的是,她去了庙里。”

  “你说林晓云出家了?”任开有点惊讶。

  “不是不是,”顾娉婷摆手,“她去灵梵寺参加了个什么修行课程,后来就在庙里留下来做了长期志愿者。”

  灵梵寺是Z市数一数二的寺庙,在全国也算排得上号的梵教大寺。夏国人民对梵教有着普遍的信仰,因而灵梵寺常年香火鼎盛,也是市内主要的慈善机构,间接资助多个组织收容救助遇到困难的群体。

  “知道她去了那儿以后,我就去专门打了个招呼,让多照顾些她,因为我们家给庙里捐了多年的款,我因为这事还特意又捐了笔。再后来,隔了挺久,她才离开。她离开后,寺里还通知了我一声,再之后就彻底不知道了。”

  问完了顾娉婷,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任开和温冷还是当即就跑了趟灵梵寺,寺里的书记兼知客能仁师父接待了两人,和顾娉婷所说一致,时间则具体到了三年零四个月前,林晓云离开寺院,不知去向。

  按时间来推算,五年前林晓云离开了公司,在寺庙待了两年多,随后的两年直到现在,林晓云的行踪不明。

  从其他几组人反馈的信息来看,无论是曾经的暂住地还是林晓云的老家都没有进一步消息,林晓云的网络踪迹和最后一笔电子消费记录都已是一年多前,发生在Z市。

  线至此都断了。

  等两人绕出大殿,已是黄昏时分,暮鼓声声,任开和温冷一起步过寺院的山门,依着台阶而下。

  深秋红叶尽染,淅沥沥微雨随着凉风渐起,黄叶铺满地。

  温冷走着走着,落到了任开身后,两人又下了十来阶,任开猛地停住步子,摇了下头,边转身,边大幅度地脱下外套。

  温冷停了步子,目光紧随着任开,转眼,穿着单衣的任开将外套直接递到了温冷跟前。

  “穿上。”任开没什么好气,“下山还有二十分钟,冻病了耽误事。”

  温冷定在那儿,看向任开的目光里,有任开不能确定的东西,好像他认识了自己很久,久到满是怀念,触动和伤感?

  任开避开这目光,僵硬地在雨中伸着长臂重复:“穿上。”

  温冷垂下眼帘,接过衣服,“谢谢。”

  直落到山脚下,两人一路无言。

  进了车内,温冷将衣服脱下递出,任开接过时,衣料上的体温直暖到他的手心,任开有些烫手地将外套直接扔上了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