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咸鱼魔尊,在线救人[穿书]>第一百七十六章 醉无人管

  “封霄阳,你当真就不想知道,程渺为了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吗?”

  山上树多,枝叶生的层叠,密密掩在山道两旁,将一条本就细窄的小径遮的黑了大半,少年背了个不小的背篓,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小径上。

  他一时不查,失足踩了出去、沾了一脚湿黏的枯枝败叶,顿时气的白了脸,一连骂了好几声晦气,再次埋怨起自己那上山的缘由来。

  话本里讲,遇上密林便有仙、遇上破庙便有精怪,这座低矮的千越山上也不能免俗,被无数口口相传的故事渲染出了个相当神秘的氛围,少年自出生起,就听了无数有关这座山林的传说与规矩,自然而然的敬畏了起来。

  他自小就想看看这山里的山精野怪,在又一次因偷偷上山被狠狠拿鸡毛掸子抽红了屁股后,连羞带气的擦着眼泪、靠着一腔子胆气硬生生冲进了山林子的最深处。

  而后那好不容易壮起来的二两胆子,就全被这片在夜里看来尤为可怖的林子,敲了个粉粉碎。

  他心底早怯了,回头却怎么也辨不清下山的路,呆在原地又被周围的鸟兽声吓得一惊一乍,只得继续往这林子里的更深处走。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眼前终于有了丝光亮——就如现在一样。

  少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初次见到这林中亮光时的场景,将背上沉重的篓子往上颠了颠,悄无声息的骂了句。

  不就是初次遇见的时候他差点被吓破了胆,险险尿了裤子,那个书生至于次次见他都要提上一嘴、每每与他坐在一处,都要弯着那双满是坏水的桃花眼,拐弯抹角的诓他么。

  “还说自己是什么九重天上的仙人……长着那样一双桃花眼,怕不是这山上的狐狸精,总归不是什么正经书生……”他嘴上虽埋怨着,望着那道亮光的眼睛却是亮的,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都别扭着,正嘟嘟囔囔骂着的少年也不能免俗——这山上那神神秘秘的书生,虽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还长了张俊美的不像正经人的脸,懒得连下山去买什么东西也不愿,次次都要他带上了山来,才会极力掩饰着满眼的渴望,装作心不甘情不愿的吃上一口,实在是个怎么也算不上好的东西,少年却依旧觉得,能遇见这书生,怕是他这一辈子里最幸运的事。

  只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罢了。

  他熟门熟路的拨开层叠的树叶,果见那个被他絮絮叨叨骂了一路的书生正没骨头般躺在藤椅上,身上能晒到日光的地方只剩了半边,他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在意,远远朝着少年半抬了手,没骨头般晃了晃,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少年对他这副懒得下一刻仿佛就能断了气的德行司空见惯,走到书生身边的时候却依旧没憋住,将背上的竹篓狠狠往地上一墩,没好气道:“你要吃的甜食买来了!懒成这样,别说要考什么功名了,日后怕是连新媳妇都找不见!”

  “哎呀。消消气消消气……”书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骨节分明的手指十分熟稔的探进了那竹篓里,挑挑拣拣的拿了个糖饼出来,轻啧一声,“热气都散了。狗蛋儿你……”

  “不要用这个名字叫我!”少年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气的跳脚,“我有大名的!我叫苟不淡!!”

  书生叼着糖饼,无言的瞥了气的红了脸的少年一眼,心道自己这位故人实在是运气颇差,上辈子如何也就罢了,这辈子居然要顶着这狗蛋不淡的名字过上几十年……实在是让他一个曾经管自己叫嚣张、给别人起名一概翻道经点兵点将的人都觉得凄惨。

  也不知道小师叔到底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找见了转世的虞清道,却被“苟不淡”这个名字惊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封霄阳叼着没了热气的糖饼,神情复杂的这样想。

  他那小师叔即便是转了世,也没能彻底改变老妈子的本质,自动自发的拿起了扫把替封霄阳把院子扫了,一面扫一面还没忘了絮叨,直把封霄阳唠叨的连觉也睡不下去、嘴里的糖饼都骤然没了味,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慢慢悠悠坐起身来,略提了些精神,向着苟不淡招了招手:“过来,我同你讲些故事。”

  苟不淡眼中一亮,忙不迭的把扫把丢了,巴巴的凑到封霄阳面前,周身的期待与欣喜简直要满的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

  他会心甘情愿的给封霄阳当了洒扫仆役又当跑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书生那能将故事讲的绘声绘色的三寸不烂之舌——前魔尊大人自以为无甚趣味的前半生,在这个山村里长大的小少年眼里,便成了如三国水浒一般精彩绝伦的佳话。

  封霄阳是迫于无奈,才想出了这讲故事的法子,没料到他的小师叔转了世也是个爱听八卦的,每每都是他讲的口干舌燥、苟不淡听的饶有趣味。

  他看着苟不淡那闪闪发光的一双眼睛,心知今天必然又是个要讲上半天单口相声的下场,端了杯茶润了润喉咙,打算同这位狗蛋儿讲讲自己与程渺之间那乱成了一团麻绳的事。

  苟不淡不负众望,听的极为认真,听到重点地方还会急的抓耳挠腮,活脱脱一副八卦到了极致、恨不得让封霄阳一口气说上几万个字,将这段仙魔之间的旷世情缘好生解释清楚的神情。

  封霄阳一口气说到了自己气息奄奄、落入极渊,才终于住了嘴,留悬念般的端起清茶又喝了口,饶有兴趣的看着苟不淡急的要命、极力憋着不去催他继续的神情,揶揄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对这情情爱爱的事关心的紧。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

  “你说什么呢你?”苟不淡瞪起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气鼓鼓的叉了腰,“我只是觉得,那魔人未免太惨了些,若是还有来生,知道了当初的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想。”

  封霄阳听的微怔,伸手在苟不淡头上揉了揉:“人不大操心的倒不少……那魔人确实有了来生,也知道了当初的事,而后决定放下。”

  苟不淡被他揉的臊红了脸,甩头避开书生的手,疑惑道:“怎么能放下?不该啊……”

  “那你说,要怎么处理才算好?”

  “至少要像那话本里讲的,恢复记忆后变成这三界中最强的人之一,而后冲到那冠冕堂皇的仙尊面前,狠狠打他的脸!”苟不淡说到激动处,甚至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恨不得自己变成那故事里的魔人,以解心头之恨。

  封霄阳看的有些好笑,懒懒散散的撑了脸,轻声道:“有些时候,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对那魔人来讲,能够放下这段情缘,就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苟不淡听的似懂非懂,也并不理解这妖孽书生脸上那一抹哀伤与怀念又是从何而来,正要再问,就见封霄阳面色骤然一冷,猛地坐起了身子,厉声道:“谁?”

  “我好歹也算你的故人之一,有必要这么忌惮吗……”一道有些无赖的声音自苟不淡身后响起,将他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头看去,便见一个白发重瞳、怎么看怎么不像凡人的俊美青年慢慢自树影中显出身形来,脸上虽带了些温和笑意,周身的威势却似天生就有一般,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封霄阳在看清了来人是谁后便躺回了藤椅里,见苟不淡脸色发白,便冷冷扫了苍景曜一眼,警告道:“你吓到他了。”

  苍景曜闻言,也看了那白了脸色的少年一眼,只一眼,便笑开了怀:“苟不淡?真是个好名字。”

  苟不淡悚然一惊——这人与自己分明只是第一次见面,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能使这样的术法,又长得不像什么好人……苟不淡心念电转,眨眼间心中便有了个答案,指着苍景曜大喊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狐狸精!!”

  苍景曜:“……”

  封霄阳:“噗。”

  他看看老龙那张黑透了的脸,又看看满脸认真、显然已经相信了眼前之人便是狐狸精的苟不淡,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在绷紧了身子的苟不淡背上戳了戳:“他与我从前便相识,并不是什么狐狸精,只是个天生便白了头的苦命人罢了。”

  封霄阳又看了苍景曜一眼,柔声道:“不淡,我同这位公子有事要谈,你可否回避一下?”

  苟不淡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坚定无比的扭过头去,挡在封霄阳面前张开双臂,是个老母鸡护崽子的姿态:“我不!这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要真是这山上的狐狸精,来勾你魂的怎么办?况且,若真是有要事要谈,也不该是我个村野小儿听不得的吧?”

  他打心底里觉得这白发重瞳的人不像什么好人,潜意识里生出了无限的提防,又觉得这二人之间即便是要谈事,也不过就是些人伦事理,总归不是他听不得的,便油然而生了一身的豪气,打定心思要护在封霄阳面前。

  封霄阳见他一脸打定心思就是不走的执着模样,也有些无奈,抬起头来与苍景曜递了个眼神,道:“你就在这里说吧。”

  苍景曜却有些犹豫:“你确定要我说么?”

  封霄阳心想他二人之间应当也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点了点头:“说就是了。”

  谁知苍景曜一张口便是个重磅炸弹:“当年程……那人囚禁你,是因他吃了样能让爱恨对换的东西,并非本心如此。”

  坏了——封霄阳甚至没来得及为此感到震惊,一双手便朝着苟不淡伸了过去,试图捂住他的耳朵。

  可苟不淡听八卦的时候耳朵出奇的尖,早将苍景曜这一句话听了个全乎,一张脸上正迷茫着:“什么囚禁,什么爱恨对换?那个程什么的,又是谁啊?”

  封霄阳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这小师叔都转了世,怎么就不学点好的,非把这听八卦的功力继承了个十成十?

  迟来的情绪此时才慢慢泛上心头,封霄阳望着苍景曜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难怪……难怪。

  难怪程渺自与他重逢起,便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难怪他会突然起了那样诡异的心思,非要将自己囚禁起来才能心安。

  封霄阳本该是要百感交集、心潮澎湃的,再怎么样也得稍稍变个脸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二人之间,从前也是有过段旷世情缘的。

  可他听了这话,心中却只剩了些醍醐灌顶般的清明,与些疑虑得解的释然。

  既是有了这条讯息,过去那些解释不清的事,似乎也都有了解释。

  封霄阳在听到“爱恨对换”的一瞬间,心中便是一片清明,不但想明白了过去程渺那诡异到了一定地步的行为都是出自什么样的心境,甚至还隐约猜出了程渺吃下那药草的时间,与苍景曜如今才来寻他的缘由。

  “与你无关……”封霄阳拿了块糕点堵住苟不淡的嘴,接着转向苍景曜,面色淡淡,“他是出了什么事,对么。”

  苍景曜闻言一愣,随即无奈一笑:“我早说过这事瞒得了一天瞒不了一世……程渺他,身上确然是出了些事。”

  封霄阳安安静静的听着,目光并不往苍景曜身上落,只在他说完这分明是卖关子的话后低低出了声:“有什么事,不妨说的直接些,若还是这般说话,我便要请你下山了。”

  “好好好,那我就挑着要紧的说了。”苍景曜满肚子的词儿被封霄阳一句话堵没了多半,又不想真被这从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浑小子请出去,强压了满腔想将自己要说的事极力渲染一番、夸张一番的心情,兴致缺缺的出了声,“简单来讲,就是那小子炼化秽怨的后遗症爆发了。”

  “他既是将那三界中的秽怨吃了个干净,天道便也将那些秽怨本该受的东西全移到了他身上,如今正在极渊之中受着三界生灵的怨怼折磨。在你被囚禁在虚怀宗的那段日子里,他不时的离去,便是因为要亲身入那极渊之中,受那本不该自己受的劫。”

  封霄阳微微垂了眸子,慢慢悠悠挑着篓子里的糕点,似乎对苍景曜所说的事毫无感觉一般,待苍景曜说完了话,才不带什么感情的淡淡道:“你还知道多少。”

  苍景曜被他问的一愣,难以置信道:“你二人毕竟是曾在三生石上刻过名的关系,当真能如此绝情?”

  “不然呢?”封霄阳冷笑一声,“我一定要寻死觅活、神思恍惚,听你说了这话就哭的满面梨花、下一刻就要扑到他面前去,才能证明我二人曾在一张床上睡过么?”

  “可也不该如此绝情……”

  封霄阳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断了就是断了。再说你不该早就知道我的反应了么?回答我的问题,旁的莫要多问。”

  苍景曜被堵的没了词,一张脸上少见的有了些愕然神色,显然是完全没料到封霄阳会作此反应,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出了声:“……他不要我告诉你,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爱恨依旧是正常的,并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能将那秽怨完全压制。可惜后来……”

  他习惯性的卖了关子,没将话说全,封霄阳却也明白这条老龙那未尽的话究竟是什么,又是冷冷一笑。

  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得了病就去治,祸害他做什么。

  苍景曜看他脸色冰冷,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是对牛弹琴、什么用处都没起,长长叹了声:“你可知自己为何在这些年里,从未遭过那三灾六劫,毫无阻拦的便又恢复了化神期的修为?”

  “你以百法偶之身复生,本就是违背天理的,渡劫之时本该比旁人艰难上无数倍,是那小子为你承了这所有的劫难。魔宫临着极渊,除去你在魔宫中待的那些日子,每一日都是乌云遍布、雷霆阵阵,天道是拼着要将三界都劈碎的势头,去劈你那旧情人!”

  “封霄阳,你当真就不想知道,程渺为了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吗?”

  封霄阳捏着糕点的手没来由的轻轻一颤,将手中那龙须酥捏的碎了多半,望向苍景曜的目光中却仍是一派淡然:“我说过,断了便是断了。他无论要做什么,都只是咎由自取,与我没有一丝关系。”

  “况且,你不该是早就知道了我该有的反应么?现在这么义愤填膺做什么,今日之事,不过就是为了你那已经确定的未来而走的流程。做戏罢了,魔尊大人,可莫要这么认真啊。”

  他惯来牙尖嘴利,纵然是苍景曜,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又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怕自己再说下去,会透露出那令他如此慌张的缘由来,只得勉强装出一幅镇静模样,叹息道:“我只是觉得,你二人之间生生死死的,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废了这样大的代价,才好不容易让两个人都活生生的呆在这世上,不该因为小人作祟……”

  “你我言尽于此,魔尊大人不必多说了。”封霄阳冷冷打断他的话,又躺回了藤椅上,“不淡,送客。”

  苟不淡听的半懂不懂,被自己勉强能理解的那一部分惊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神思正在半空中飘着,听了这话,身体比理智先做出了反应,毕恭毕敬的对满脸不愉的苍景曜做出个要送客的姿态,而后差点被苍景曜那周身的威势吓得心脏骤停。

  苍景曜有些烦躁的望向封霄阳,见他已经闭上了眼,是个全然不愿听下去、巴望着他快点滚的姿态,便也知道自己今日再说任何东西,封霄阳都是不会听的,只得长长一叹,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对村野少年苟不淡那颗脆弱的小心灵又是一次惊吓。

  他魂不守舍的目送苍景曜离去,呆愣愣的转过头来,心底有无数的话想问,可一见封霄阳那幅模样,所有八卦的心思便全部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只见那平日脸上总要带着几丝笑意的妖孽书生,如今紧紧闭了眼,鼻翼不大正常的翕动着,狭长的眼角也慢慢透了红。

  苟不淡怔怔看了会,凑到封霄阳身旁去,本有许多的话要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有些沙哑的:“你可是很快就要走了。”

  他听不大懂苍景曜话里的诸多旧事,也不太明白自己以为的这废物书生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只隐约觉得,能和眼前这人坐在一处、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着故事的日子,似乎不多了。

  封霄阳慢慢拿袍袖掩了面容,低低笑了声,伸出手来拍了拍苟不淡的肩,声音是他未曾听过的低哑:“没有。我会陪着你的。”

  苟不淡直觉这承诺就像那书生嘴里曾讲过的无数故事一般,都虚的厉害,却并没有出声反驳,甚至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说。

  他只是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背篓里那次次被他放在最明显的地方、却也次次被书生拨到一边的山楂丸,有些出神。

  这书生分明最喜酸甜,却对山楂做的玩意一概不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总是长情的人最心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