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清场的卡座区多了几名面孔陌生的客人, 喻少别扭地松了松西装领带,抬手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后才觉得舒坦。
“....市场的审批流程不幸卡在最后一步,只要傅老板肯帮忙, 我保证在三天内就能拿到批文。说来惭愧,集团的资金链出了些小问题,”毕何搓了搓手,看向傅月迟的目光中带着期盼:“幸好在生意场上结识了陈秘书, 又撞了喻少肯捞我一把的大运,这才能组上今天的局。”
他口中的陈秘书便是先前带着女伴在二楼出现的客人,被提及的男人站起身,在傅月迟身侧弯腰道:“我提前看过文件,关于蓝海的政.策没有问题。”
“陈睢, 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被迫与傅月迟隔开的喻承洲皱了皱眉。喻家同傅氏交好多年,作为家中独子的喻承洲虽然爱玩儿, 但也不是什么草包少爷, 早在陈睢进入傅氏前,喻承洲就已经代表喻家独自与傅氏完成了几次商业合作。
他自认为与傅先生说得上话, 试问, 作为喻家唯一的继承人、众星捧月的真少爷, 合作对象的秘书是不是应该对自己恭恭敬敬?
但陈睢就不, 他像缺水的砂砾土地中长出苍绿色野草, 坚韧的身上藏满了扎嘴的利刺。陈睢毫不掩饰地汲取着傅氏能为本级别职工提供的一切资源,他的成长速度看得喻承洲颇有危机感,他早就看不惯陈睢无论什么公务都要上前插一脚的样子, 甚至还不免多心为傅先生担忧。
如果不是自己也眼馋这片尚未开发的蓝海能够带来的巨大利益, 在得知毕何在找自己之前还联络过陈睢,定然不会做主牵线今日的酒局。
喻少费劲脑细胞也想不明白傅月迟为什么如此器重一名将能力连同野心全部明晃晃暴露出来的秘书, 他想起父亲在自己第一次独自接待傅先生的叮嘱时还有些后怕,要是放在傅月迟大肆扩张傅氏版图的年轻时,陈睢的尸首要被这位称为“暴君”的男人抛到海底喂鱼。
难道...难道陈睢是傅先生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喻承洲顿时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大跳,别人不清楚,自己可是知道傅老板月底便满三十六岁的真实年龄。他偷眼瞟了一下陈睢明显年轻的脸庞,他暗自沉思,算算可供操作的年龄,傅先生动作快点确实说得过去。
就是太刑了。
怪不得一等陈睢成年,傅月迟立即安排他破格进入傅氏。短时间之内迅速高升的神话已经在傅氏内部流传了月余,不到半年,陈睢已经从一名小职员摇身一变成为傅先生的直属秘书之一,甚至能直接跟在傅月迟身边做事。
自认拥有一双慧目发掘出了真相的喻少连忙猛吞一口酒压惊,由陈睢带来的女伴是傅月迟手下另一名得力干将,她用手包遮住了卡座酒桌上贴着的点单二维码,而后在另外三人谈到批文以及收购的重点时抬手示意穿着包臀裙的服务生过来为喻少点酒,不露痕迹地将喻承洲隔离在核心对话之外。
毕何说地口干舌燥,恰逢服务生上酒,他伸手拿起一杯花花绿绿的酒液,在遥遥敬过傅月迟后仰头爽快饮尽。
“傅先生意下如何?”他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等待着男人手中那柄能决定自己是升至云端,抑或是资金链断裂跌入泥底的判决锤。
他等了半晌都没人说话,毕何悄悄抬起头,他先是与弯腰站在一旁的陈睢四目相对,陈睢对他使了个眼色。毕何会意,他顺势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傅月迟,在望进那双墨黑的冰冷眸子时,毕何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气氛一时凝滞,在场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自另外半边卡座里传来的拼酒摇骰子的声音,舞台音响中传来的性感哼唱声,还有极近距离下手指与皮质沙发相触而发出的敲击声。
傅月迟的手很好看,修长的手指点在皮质扶手上的声音颇有规律,可长期跟在傅先生身边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傅月迟思考时的固有习惯。起初喻承洲还以为敲击声是这位先生当前心情的指示,喻少聪明的脑袋中霎时掠过不限于摩斯电码的各种密文,在一一比对后失望地铩羽而归。
等等,他再次聚精会神地观察了一阵才发现——傅老板指尖的动作竟与舞台音响中传来的少女歌声重合。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此时的喻少心中只剩一阵无语。
傅氏的产业纵横全球,作为暴君的傅月迟自然是各方老牌势力眼中镶着玉石的金饽饽,不少含着珍珠出生的名媛对傅月迟表露过爱意,其中甚至还有欧洲皇室的公主。
这么多年来,有意无意从傅月迟的全世界经过的男男女女可不少,不过喻少倒是一直没听说傅先生身边有过人。
好吧,关于陈睢是傅先生私生子的荒谬玩笑被喻少自我否定,耳边的敲击声停止,喻承洲壮起胆子看向傅月迟——
他的视线分明落在远处舞台抱着立麦哼唱的少女身上。
怎么老树第一次开花还能如此灿烂又闷骚?
喻少百思不得其解,他仰头喝了口闷酒,眯起眼睛望向019的身影。
她叫什么来着?喻承洲揉揉脑袋,好像叫小九?
看起来比陈睢都小。
真刑。
随着鼓点变幻的灯光照在少女身上,喻少堪比飞行员的视力甚至能看见少女脸上独属于睫毛的阴影,他渐渐坐直身体,欣赏能将傅老板拿下的美丽。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儿,腰细了点儿,腿长了点儿,声音好听了点儿....
好吧,喻少再次举杯,苦酒入喉心作痛。
不过是夜场中的情爱游戏而已,傅老板应该只是玩玩儿,喻承洲喝尽最后一滴酒液,“虽然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陪酒女,但在夜场追人很简单,拿钱砸。”他第一次不管傅月迟有没有听清,故作醉态地冲019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没有人不喜欢top业绩和能握在手里的大把提成。”
他挥退女秘书要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起身找到老板娘低头耳语几句。在女人诧异张开红唇想要说什么时,被喻承洲一根手指抵在唇间阻止。
“你自己想明白,”他漫不经心地垂眼警告:“这位可是傅先生。”
“即使傅氏现在成功洗白,但当年凌家如何被灭门的事情我们两个都清楚。”
在夜场里待久了便会知道,客人看上陪酒女的事情常有,前几年夜场最盛的时期甚至还有用皮肉交易换取每月酒单排名的风潮,十几年来,只有寥寥几人能够成功从泥沼中脱身,绝大多数都是在这歪门邪道中被骗心骗身渣也不剩。
即使夜场环境如此,作为“夜色”的老板娘,她从没破过自己立下的不能与客人产生感情纠缠与不正当交易的规矩。月底结算业绩时对于陪酒女刺激消费的话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十几年来,她从未开过擦边酒色交易的先河。
但这次可由不得老板娘做主,一旦她拒绝喻承洲的“提议”,不出今晚,夜色敢在傅老板面前拿乔的消息能传遍整个S市。
骑虎难下。
“我去和小九谈谈。”老板娘挤出一个完美的露齿笑,艳丽的唇线已经有些模糊:“她是店里的驻唱,万一不会说话冲撞了傅先生....”
“没人和钱过不去,”喻少可不管这些什么主唱驻唱的:“从我存的酒里划一半给她。”
喻承洲不耐烦地回身,还不忘抬手示意老板娘抓紧时间将少女带到卡座。
“小九,你跟我过来一下。”
老板娘示意DJ暂停下一首间奏,她敲了敲019面前的话筒架,站在舞池中自下而上地望向少年。019看出老板娘面上复杂的神色,能让老板娘露出这个表情,难道是任务对象出了差错?
千万别,自己还没找到宿主呢。
他单手一撑便跳下将近两米的小舞台,利落的身形赢得舞池中一片醉鬼的叫好。
“你觉得傅先生怎么样?”
她带着019找了个僻静的走廊站定,勾着上挑眼线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少年澄澈的眼睛,对比度极强。
019不知道老板娘为什么这样问,系统的任务不可能暴露,唯一的可能只有傅月迟那边向老板娘提起了自己。
他沉默着听到打火机的摩擦声,老板娘指尖夹着一根香烟,019想了想,最终没提醒她这里是无烟区。
她点燃一根甜甜的爆珠,人工香精的味道齁地人糊嗓子。
星星火光在黑暗中亮灭,她艰涩说道:“帮我个忙。”
“你要把我卖掉吗?”019开口问道,语气却是笃定:“卖给傅月迟。”
“怎么可能,”老板娘愣住,她抬手呼噜了一下少年微长的头发:“把你卖了谁在店里唱歌。”
“我找人查了你的身份,朋友说你的经历是一片空白。”她颤着手吸了一口烟:“不论你得罪了谁,傅先生是整个上流圈子都求着见的人物,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他的力量无可匹敌。只要你能入了傅先生的眼,无论是钱还是权势,他可以给你所有。”
老板娘少见地多话,或许是为了消除心里罪恶的愧疚感,她无师自通地找出许多“这是为你好”的理由。
“别说了,”019觉得此刻的老板娘完全变了一个人,紧张局促的神色出现在原本强大自信的女人身上,陌生地令系统害怕。初入人世的小系统犹在遵守着自行准则的秩序敏感期,他下意识地维护。
“我去见傅月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