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要跟江淮去游湖的千飞在房中紧张得来回踱步,虽然之前在无郁宫的时候自己也会偶尔到寝殿里去跟江淮独处,但也只是因为江淮有事情要交代给他。

  那个时候千飞对江淮还不够了解,毕恭毕敬,总是拘束,生怕自己会像陆洲一样,一不合对方心意,就会当胸迎来一击毙命。

  这自从那日寝殿中春光乍泄的一场戏,就让千飞的心中犹如春芽萌生,至今难耐不得。

  他把近日游湖当作两人初次的约会,在房中坐立不安,一会儿整理衣袍,一会儿擦擦轮椅,左右不适,又暗藏期待。

  直到外面传来门口弟子通报的声音,他才手慌脚乱地坐上轮椅,把绒毯盖在腿上,以掩身形。

  江淮推门进来,看见他一脸傻笑,乖巧地坐在轮椅上朝他望,心里的气不明所以消了一大半。

  “你来啦?”千飞仰着脖子,嘿嘿地望着他。

  江淮皱着眉,看着他搭膝上的那条毯子往下掖了掖,不满道:“果然还是太高了。”

  “那也没有办法,谁让我风姿出众……”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上了嘴。

  虽然郝子禹对江淮的戒心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重,但是既然知道江渝想跟江淮独处,难免会怕他受委屈。于是门口的弟子得了令,知道他们要出门游湖,所以此时并没有打算关门,正鼓着四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俩。

  江淮靠近千飞,表面亲近,实则是在他耳边说话。

  “我一会儿再跟你算账,出去的时候你别让他们跟着。”

  千飞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说的‘算账’指的是什么,近几日他表现好得连自己都叹为观止,怎么又惹到这位活神仙了。

  但江淮说不想让外人跟着,也正中他自己心中所愿。

  “渝少爷,江公子。”

  “二位现在是已经要去了吗?”

  江淮推着轮椅,神色自若地站在门外,点了点头,然后暗暗揪着千飞的一缕头发扯了一下,以作提示。

  “啊,是…竹心湖那边,子禹哥哥都准备好了吗?”千飞暗自吃痛,也只能咽进肚子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冲弟子露出亲善且乖巧的笑容。

  “少宗主早已经吩咐好了,我现在带二位过去吧?”

  “不用了,我跟哥哥都熟知剑宗内各处的路,驻守已经很辛苦了,怎好再劳动你们,我们自己去便可。”

  “可是少宗主他……”弟子露出为难之色,之前郝子禹下过令,不管江渝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如果是要跟江淮同路,一定要派人跟着,以免不测。

  千飞为掩藏身形,坐姿微侧,他清澈而灵动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扑闪着,江淮眼瞧着那矫揉造作的神情,倒跟真的江渝相差无几。

  “什么?难道我跟哥哥说话,子禹哥哥也要偷听吗?”

  这一问倒是把那两位弟子怔住了,面面相觑,连连摆手,“不是的,少宗主的本意是想护你周全,以防发生意外……”

  “可是…我只是跟哥哥在一起,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哥哥会保护小渝的,子禹哥哥为什么不放心呢?”

  一边说着这样纯真无邪的话,一边还气呼呼地鼓起了精致小巧的嘴巴,江淮别着脸,死咬着牙,差点因为憋不住而笑出声来。

  这样的表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会出现在千飞原本那张英气飒爽的脸上。

  “不不不!渝少爷误会了,既然有江公子陪同,那我们也不好在场打扰二位叙旧,既如此,就烦请江公子照顾好自己跟渝少爷,请吧。”

  “那太好了,哥哥我们走吧!”

  江淮隐忍正了正神色,有礼地微微颔首,然后推着‘江渝’从台阶旁的小坡走了下去。

  一路走到月崖山峰的枫林小道的竹桥上,右侧便是竹心湖支流汇集成的小池。

  千飞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确认的确没人跟着后,看着江淮因憋笑而一路无言的脸,才无奈地往轮椅椅背上一摊。

  “想笑就笑吧。”

  江淮当即便大笑不止。

  千飞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气道:“有那么好笑吗?这不是你安排的任务吗?”

  江淮笑够了,清了清嗓子,倍感心酸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没想到你竟然甘愿牺牲到这种地步,我…心里很难过……”

  千飞从没见过江淮难过的样子,也知道他此时根本不可能难过,这话完全就是在揶揄自己,于是此前心中对这场‘约会’所抱的那点期待和悸动顿时荡然无存。

  索性一股脑儿就轮椅上站了起来,仗着唯一可赞的身高优势企图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

  “笑够了?”

  江淮怕暗中还有人窥视,赶紧拉着他连哄带劝才让他重新坐了回去。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竹心湖附近郝子禹肯定安排了人要伺候你,有些事情我要在这里跟你交代清楚。”

  千飞刚才的气还没有消,哼了一声,还是自觉地把掉落的毯子捡回来重新搭在腿上。

  “我就知道你找我出来肯定不是真心想游湖散心。”

  如此闹别扭的一句让江淮额角微动,但又不好跟他发作,只能装做不理。

  “我想让计划提前一点,你配不配合?”

  千飞一怔,连忙转身诧异道:“你想明白了?不让那登徒子挖你灵脉了?”

  “不是,该有的流程还是得有,只是计划顺利的话,我的苦能少受一点,你也不用再一直装出这幅鬼样子给别人看。”

  不管是为了尽早不用再扮演江渝,还是为了江淮能少受一点苦,原以为千飞听到后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但他迟疑了一会儿,在意的却只有一件事。

  “他们会死得更早一点?”

  和郝子禹多日的朝夕相处,千飞在忍受恶心扮演江渝的同时,对郝子禹的厌恶早就上升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江淮甚至在他的眼中看到浓烈的杀意。

  “……算是吧。”于是含糊道。

  千飞听后一挑眉,轻松地答应了下来,“行,你说怎么做。”

  江淮笑容灿烂,两眼含光,缓缓从袖中拿出一个棕色的药瓶,递到他面前,“少侠,可能要难为你受点苦。”

  千飞鄙夷地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他,疑声问:“这是什么?”

  “假死药。”

  “假死……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你得先告诉我啊。”千飞微诧道,“你不是说‘江渝’不能死吗?”

  “你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江淮将药瓶塞进他手里,缓缓道来,“这药用了之后并不是看起来跟死了一样,只是会暂时闭塞你的七窍,到时候你看起来会气息微弱,仿佛垂死,郝子禹为了救你一定会提前找我取灵脉,药效十二个时辰后你便会清醒,然后接着演戏就行了。”

  千飞半信半疑,将药瓶倾斜,倒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丸,他把药丸放在阳光下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有点犹豫。

  “你若是被取了灵脉,后面我该怎么帮你拿回来?”

  江淮神秘一笑,“这个不急,你现在就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

  “吃下它,然后叫大声点。”

  “啊!?”

  说完,未等千飞反应,江淮就着他拿药的手往他喉咙里一拍,他呛咳之际,又猛地推着轮椅把他往池中一掀。

  千飞毫无防备,整个人失重脱力地直接摔进了池塘里,引起好大一阵水声。

  江淮站在池边揣着手,看着水中惊慌扑腾的男人,还悠哉地冲他低喊:“不是让你叫大声点吗,不然怎么把人引过来?”

  池中的千飞气得咬牙切齿地直瞪眼,无可奈何只能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我哥要杀我啊!”

  江淮满意点点头着,“这才对。”

  药劲来得非常快,千飞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看着已经快扑腾不动,马上就要沉底了。

  江淮却没着急,依旧揣着手,等着某人神兵天降,英雄救美。

  果然,下一秒,郝子禹踏叶飞驰而来,顾不上看池边的江淮一眼,踩着水面就将即刻快要被淹死的‘江渝’一把捞了出来,拦腰而抱落于草坪上。

  “小渝,小渝你没事吧!”

  千飞浑身湿透,双眼紧闭,早已因药效昏死了过去。

  眼看着最心爱的少年再遭此厄事,郝子禹双眼猩红,好恨要盯穿一般,凶悍地疾视着池边满目无辜,手足无措的江淮。

  “江淮!!”郝子禹咬牙恨道。

  “不……不是我…”江淮声音颤抖,一脸苍白地往后退着步子,辩解着自己的无辜,“是他自己…自己掉进去的,不是我推的……”

  郝子禹又怒又恼,但脸面如寒霜,对于江淮的辩解,他一个字都不信,因为这样的场面太熟悉了,当年他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江渝溺于池中,险些亡命。

  而江淮,也是如出一辙地像如今这样立在旁边,不闻不问。

  “我原以为你已改邪归正,才默许你们单独见面,没到你歹毒之心未改……江淮,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对小渝出手了,你记着,小渝此前以往所受的苦,我必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附近的剑宗弟子已陆续闻声赶来,见此情景也都纷纷朝江淮投去怨怒的目光。

  “把他关进地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