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席玉有些无所谓，其实在哪里都可以，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好。
陆子修在他额上浅吻一下，接着掀开被子就起了身。
动作迅速地开始收拾东西，看的席玉都有些愣住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坐起身，寝衣有些散开。
露出颈项上那个依旧鲜红的牙印，过分的白与红纠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鬼魅艳丽。
突然殿外响起有些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高呼，在尖叫，还有兵刃相交的声音。
太过刺耳，席玉一时忘了动作。
侧眼朝宫窗那处看去，厚重的窗纸挡住了一切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到。
那边收拾东西的陆子修也停下了动作。
他同样听见了殿外的动静，瞬息之间他便放弃了继续收拾的想法，开始在柜中翻找起来。
席玉正看着窗户出神，忽然就被人扳过了身子。
眼前出现陆子修极为着急的脸，他的额上都出了些汗，可分明这屋里的气温不高。
“来小玉儿，拿着它。”
手中被塞进个冰凉的东西，席玉被冷到了，差点松了手，却又被那人带着强行握住了。
席玉低下头才发现那是一把短匕首，刀鞘是银质的，格外寒凉。
“夫君…为什么给我这个？”
一看是把匕首，席玉根本不想拿着。
脸上露出抗拒的神色，手也开始松开，浑身上下都在抵抗这把匕首。
但陆子修却皱了眉，声音也冷了下来，握着席玉的手开始使劲。
“我叫你拿着。”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席玉第一次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瞬间被吓住了，顺着他的话就握紧了那把匕首。
见状陆子修的脸色才舒缓了些。
他轻摸了摸席玉的头，明黄色的寝衣滑过他的脸侧。
“别怕。”
席玉被他牵着手，从床上下了来，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
一件外袍罩了下来，陆子修给他将系带系好，自己也穿了件外袍才继续牵着人朝门边走。
走到门口后，陆子修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靠在门边静静地听了下门外的声音。
等了许久，等到外面的声音都静了下来，整个天地都没有旁的声音时，他才慢慢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大股大股的血腥味，夹杂着深重的寒露，糊在脸上极为不适。
席玉抬眼看过去，瞬时就瞪大了双眼，惊讶和恐惧写满了整张脸。
熟悉的宫殿在此刻却变得极为陌生。
血染红了宽阔的宫道，青石板的路上横陈着无数个人的尸体。
有背着包袱的内侍，也有花容月貌的宫女，还有身披轻甲的侍卫。
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像是怨灵的哀嚎般，刺得人的耳朵生疼。
阴沉的天在此刻似乎再忍耐不住，悠悠地落下了一颗雪粒子，正好落在了席玉弯起的眼睫上。
雪粒子融化，他眨了眨眼。
雪水如泪珠般流了下来，不远处站着一大群人，黑漆漆的，跟聚集在空中的黑云一样，朝他们靠近过来。
“玉儿！”
喊声自走在人群最前头的那个人口中，远远地席玉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他的轮廓。
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
“我们走，小玉儿。”
陆子修只看了眼那人的身影，就要拉着席玉往旁边走。
一只箭羽射了过来，擦过陆子修的脖颈钉入他身旁的宫门，尾羽还在不停发颤。
像是一种警告，再走一步便会如同这扇宫门般，被贯穿而入。
席玉侧眸看去，领头的那人已上了玉阶，靠二人愈来愈近。
“夫君，怎么办？”
席玉扯住陆子修的衣襟，对眼前的险境完全没了办法。
长睫颤动的厉害，身子都开始发起抖来。
陆子修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小玉儿不怕，有我在。”
说话间那人已到了近前。
席玉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的长相，反而很温和，是那种一见就心生喜欢的那种长相。
眼下一点红痣更是吸睛，如同一滴血落在了眼下般。
“玉儿，别怕，我来了。”
他看起来很着急，眼中满是担忧，似乎是怕陆子修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可是他是谁？
陆子修走上前挡在了二人之间，也挡住了席玉打量的视线。
“陆时晏你以为你赢了吗？”
话罢他低低地笑出声来，有些癫狂。
这样的模样是席玉从未见过的，让他觉得害怕。
“陆子修，你谋害父皇，大逆不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陆时晏的声音中带着怒意，肃杀的意味笼罩了满身。
玄色的铠甲上染着血，手中持着把长剑，温和的气息渐淡下去，倒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陆子修没被他这一番话吓到，只是感受到身后人的颤抖。
他轻拍了拍席玉握着他的手。
再次看向陆时晏时，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哈哈哈哈，陆时晏今日栽到你手里，朕认了，皇位是你的，但席玉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了，他不会属于你，他将永远属于朕，属于陆子修。”
陆时晏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转到他们交握的手上，眉眼间起了寒霜，垂下的手轻轻勾动。
突然破风的声音响起，惊动了陆时晏鬓边的发丝。
陆子修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唇角，低头看去，一只箭羽径直穿过了他的胸膛。
涌出的鲜血立时染红了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陆子修有些承受不住慢慢地倒了下去，被身后的席玉接了住。
“夫君！”
席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眼眶中的泪水慢慢聚集。
他抬起手想碰却又不敢触碰陆子修的伤口。
声音悲伤至极，几乎下一瞬就要痛哭出声。
“玉儿，你叫他什么？！”
陆时晏上前抓住席玉的手，想将他从陆子修身上扯起来，脸上出现震惊又讶然的神色。
席玉强行甩开了他的手，趴回到陆子修的身上，捧着他的脸，眼泪如连绵不绝的雨水般哗哗流下。
雪花飘零起来，从顶高的天空而落。
雪水与地上的血迹融合在一起，冲淡了那鲜血，变成血水沿着青石板路的细缝蜿蜒流过。
云越等人披着铠甲都停在了离三人不远的地方。
不上前打扰，默默地看着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上的三人。
陆子修将死，剩下的便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情了。
“夫…君，不要走，别留下玉儿一个人。”
席玉跪在地上慌张地摸着陆子修的脸，手上的血迹不小心弄脏了他的面庞，睫羽上都染了血，看起来更加脆弱不堪了。
“小…玉儿，别哭。”
陆子修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擦去席玉眼下的泪水，却在即将接触到时，被人猛地打开了手。
“别碰他！”
陆时晏再没了之前那副和气的样子。
怒意在他脸上被体现的淋漓尽致，垂下的手上青筋暴起，眼中的怒火像是烈火燎原般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他看出席玉悲伤的样子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不似作伪，他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陆时晏彻底怒了，更有些疯了，血丝顺着眼睛爬上，他丢了手中的长剑，上前抓起陆子修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揪了起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
面对这样滔天的怒火，陆子修却眼眉弯弯地笑了起来。
血沫子从他的齿中唇中不断渗出，他咳嗽着，笑容逐渐变得恶毒。
“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怒火涌上心头，平日里发怒都不会表现出来的人，此刻竟直接挥动拳头打上了那人的脸。
打断了他笑得猖狂的嘴脸，鲜血立时飞溅而出。
席玉上前制止，眼睛通红着，“不要！”
听到这声音，陆时晏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卸下了劲，陆子修也顺势落在了地上，发出粗沉的闷哼声。
“玉儿…”
陆时晏呆愣愣地看着席玉，可后者却满心都在地上那人的身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夫君，夫君，别离开玉儿，求你…求你了。”
席玉悲恸大哭，像是心爱之人即将离去一般。
陆时晏站在他的身后，眼眶红了。
胸口处传来阵阵痛意，不知是伤口未愈还是心伤又起，总之很痛，他捂紧了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可却得不到那人的一个回眸。
陆子修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格外费劲，他看着陆时晏的现状笑了，他觉得满意了。
过度的鲜血流逝带来了无尽的冷意，他开始不自觉发抖。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也感受不到冷意了，侧眸看去，瞧见了那哭花了整张脸的人，他忽然觉得值了。
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席玉为自己这般悲伤，好像这一切做的都值了。
在雪花再次落下的时候，他闭上了眼。
一切的声音都淡了去，他的一生再次结束在寒冷的冬日。
“夫君？”
席玉看到他闭上了眼，还有些不信，轻晃了晃他的身体，才明白过来。
“夫君！”
“玉儿。”
陆时晏忍住胸口处的痛，半跪下来，将仍哭着的人转过来，颤抖着声音问他。
“你真的…不认识了我吗？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子玉啊。”
席玉的眼中空茫一片，甚至映不出他的身影，仿若无心的木偶。
一滴泪落了下来，陆时晏甚至来不及将其擦去。
他捏着席玉的肩膀，依旧不死心的问着。
“你记得吗？少时母后自尽，我受了惊吓，避着人不敢与他们见面。在废宫中，是你不厌其烦地跟我讲些好玩的事情，那日我笑的时候，你还夸我的笑声好听。
还有…其实我没告诉你，从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你了，喜欢了你两世，这些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怎么…怎么就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