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修环住席玉的腰身,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处,抬眸与他一起看向这平和的当下。
“那日雪大,你吵着要去荷花池看雪,我拦不住,只好陪你同往。
荷花池结了厚冰,我牵着你在上面行走,你说想在冰上滑一滑,不成想直接栽倒在地上。
脑袋先着了地,醒来后你便失忆了。”
这些跟昨日的说辞差不多,席玉轻点头。
脑中也有对应的画面随之闪过,只是速度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好好分辨清楚。
“是玉儿不好,害夫君担心了。”
席玉放柔了语气,表现出的乖顺,像是雪山中一只不谙世事的白兔。
这句话听起来分明再正常不过,可却像是根小勾子般,勾得陆子修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他忍不住握紧了席玉的手,偏头轻吻上那白嫩的软颈,引得怀中人颤栗不止。
“夫君,不要。”
席玉瞬间红了脸,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侧颈处实在太过酥麻,忽略不得,他几乎是立刻就偏过了头要躲开。
陆子修说过的话席玉都是相信的,他对自己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所以对于陆子修说他是自己夫君这一点,他也没理由不信,毕竟只有极度亲密的人才会这般宠溺自己。
可为什么每次在这种时刻脑海中总会有个男子的身影闪过?
一身大红色的袍子,清雅矜贵,他从门外缓步走来,模糊的脸上好似有笑。
周围静的不行,杯盏轻碰间,叮铃的声音响起,被雾笼罩的面容上忽然有了一瞬的清晰。
男子眼下的红痣晃得人发晕,活像是画中的点睛之笔,让整幅画卷都灵动了起来。
“你…是谁?”
席玉迷茫出声,身后人亲吻的动作稍顿。
看席玉似陷入到了梦境当中一般,忙将人转了过来,面朝自己。
“小玉儿!醒醒!”
陆子修的脸上闪过一瞬的着急,怕他就这样迷失在幻觉之中,再醒不过来。
席玉被这声音唤醒过来,可眼前却还是像蒙了层纱般,透露出些许空洞。
他盯着陆子修良久,接着忽地伸出手。
青葱的手指在他眼下轻滑,细细勾勒,似在描摹画卷般。
陆子修微低着头任人动作,像是凶狠的恶狼垂下了极重要的头颅,放在人前,俯首称臣。
“红痣?红衣?”
席玉突然停下动作,抬眼与陆子修对上视线。
空洞的眼中闪出星星点点的迷惑。
“夫君,你没有红痣,也没有红衣,那我刚才看到的那人是谁?”
听到这句话,陆子修本还浅笑着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纹,不易察觉,隐在暗处。
但却是打破这平静的一颗石子,无声无息,又极为致命。
陆子修强撑着脸上的表情不变,拉下席玉的手放在胸前,温声安抚着他。
“你累了,没什么别的人,我送你回去休息,好吗?”
席玉缓慢地眨眼,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处,轻微地点了点头,就像是个没有思维的木偶般。
“好。”
待人睡下,陆子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径直去了御书房中,里面已有人在等待了,是先前阎罗殿的罗刹。
“他为何还会记起陆时晏?”
陆子修坐在圈椅之中,黑沉着脸睨着立在桌前的人,语气生冷,字字句句如刀剐在身上一般。
罗刹的后背处立马有冷汗涌起,加之屋中的炭火本就烧得很旺,一瞬如冰火交织,折磨的不行。
“回陛下,噬心蛊它的效果因人而异,若对某人用情过深,那就算是噬心蛊也无法立刻将那人的记忆消磨掉,只能…慢慢等。”
这话说到后面,罗刹已没了底气,额上的冷汗越出越多。
陆子修抬眸,身子前倾,带有极重的压迫感。
“等?”
这话说得极缓,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漫不经心。
可罗刹听后却身子一抖,接着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个小铃铛。
跟那日鬼面黑衣人手中的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其上的花纹不同。
“这是催动蛊虫的幻音铃。”
说着罗刹将幻音铃双手递上,待陆子修拿过细细观察时,才趁着空隙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幻音铃?”
陆子修轻摇起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铃音,视线又落回到刚擦完汗的罗刹身上。
“在他的耳边轻摇幻音铃可以催动蛊虫,效用更强,让他再记不起关于那人的任何东西,只是…”
罗刹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似是不知要不要继续说。
但一接触到陆子修冷厉的眼神,他立马说了下去。
“只是可能会有副作用,之前也同陛下讲过,用了噬心蛊后那人若是有很强的执念,便极容易陷入到幻觉之中。
在这个情况下若是强行催动蛊虫,或对他的神志产生影响,他可能会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就此沉沦其中。”
听罢,陆子修良久都没有再说话,只不断地摩挲着那铃铛,陷入了沉思中。
“朕知道了,下去吧。”
得了这句话,罗刹如蒙大赦般立马躬身退了下去。
*
陆子修进入寝殿的时候,席玉还在睡着。
冬日里天色总是黑沉的格外早,刚还亮着的天此刻已有些暗淡下来,无端生出种萧瑟之感来。
陆子修坐到席玉的床边,看他仍在熟睡,不由伸出手将他鬓边的乱发拨到耳后。
熟睡中的人无意识地将头靠向陆子修的手蹭了蹭,睫羽颤动,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接着又陷入到沉睡当中。
“小玉儿,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这一辈子就别再妄想能记得陆时晏了。”
他说的温柔动听,像极了爱人间的呢喃,可话中却带着无尽的偏执。
像是被其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被控制在了别人的手中。
寂静的宫殿中,轻缓的呼吸声不时响起,好似最美妙的助眠乐曲。
忽地一阵铃音轻荡,那呼吸声瞬间停滞住了,接着再度出现,却变得更为急促。
在呼吸声达到顶端的时候,床上的人嘴唇翕动,轻唤出声。
“子玉。”
与此同时眼角流下了泪水,呼吸也重新归于平静。
转瞬间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眼中的泪水朦胧了双眼。
感受到眼角不断流出的泪水,席玉有些疑惑。
见状陆子修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将人抱起靠坐在怀中,安抚道:“小玉儿,又做噩梦了。”
“夫君,玉儿哭了吗?”
席玉摸过脸上的泪水,看着手中的水痕,侧头朝陆子修懵懂地问道。
陆子修颇为爱怜地在席玉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嗯,小玉儿还是这么容易被噩梦吓哭。”
“可是玉儿想不起梦到过什么了。”
席玉缓慢地低下头,视线再次落在刚擦过眼泪的手上。
眼泪早已看不见了,不过水痕还在。
“不用想起来,只记得我就行。”
陆子修将人又往腿上抱了下,二人靠得更近。
近到陆子修能闻到席玉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还能看到他长睫弯起的弧度。
“还困吗?要不要夫君抱着你睡?”
听到这话,席玉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他瞬间红了耳垂,软软地拽住陆子修的衣袍,红着脸轻“嗯”了一声。
“夫君抱着我睡吧。”
“陛下,皇城外十里处有大军聚集,正朝这儿来,领头的是太…逆臣陆时晏。”
负责皇城驻防的守军将领穿着常服站在御书房中,朝靠在软榻上的人紧张地汇报着,眼中露出慌张。
灰色的常服背后已然洇湿了一大片,一如他额头上被急出来的汗水般。
陆子修听完这番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只不慌不忙地掀起眼皮看他。
“慌什么,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皇城驻军还怕这样一群人?”
“这…”
将领擦了擦汗,回忆了一下当时下面人禀报上来的消息,偷瞄了眼陆子修。
“可他手中…拿着圣旨,说是…是先帝的传位诏书。”
“哦?”
陆子修连动作都不曾改变一下,声音听起来也是不咸不淡,似乎对这件事毫不惊讶。
可那将领却是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额角的汗水落在地上铺着的软毯上,瞬间如墨点般晕染开来。
“跪什么?”
跪什么?
将领的脑子里回荡起当时陆子修刚回宫要继位时的样子。
如同疯了一般,将所有反对的臣子尽数砍了头,脑袋扔到朝堂的大殿中,骨碌碌地滚了一圈,吓得其他的朝臣都离了十步远。
“还有谁有异议,都说来听听。”
衣冠楚楚的陆子修踩在其中一颗头颅上,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如果忽略他的动作,倒还真是个翩翩公子郎。
可惜他不是。
就如同当时众人对他的畏惧一般,眼下的将领也吓得要死,生怕下一秒他就要命人将自己拖出去斩了。
“回陛下,臣是觉得…觉得…”
他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脑门上的汗越冒越多,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忽地低笑声传入耳中,将领抬头就见陆子修已从软榻上起了身,明黄色的衣袍滑落而下,其上的龙纹愈来愈近。
他轻微地瑟缩一下,尽量让自己能够保持镇定。
“卿就是太紧张了,诏书可以伪造,朕相信你,定能一举将其歼灭,到时你便是护国的功臣,想要什么朕自然都会满足。”
陆子修俯下身轻拉起将领的胳膊,将人带了起来,后撤开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