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么久,曲月瑶头一次在裴悯的眼中看见星光。
此时此刻的裴悯适才有了些许人味,不再冰冷若霜,反而叫人忍不住靠近。
“是你救了我的性命,何谈冒犯。”
曲月瑶摇头,情难自持的握住裴悯的手,漂亮的眸子如同藏了无数秋波。金明池上起来的秋风穿越过繁华的朱雀大道,将那夜的旖旎吹到小院中。
裴悯动容,他素来不曾产生过情愫,便是母亲也时常说自己生了一块顽石。可此刻望着曲月瑶迎上的唇,他下意识的俯身吻了过去。
二人还不曾碰上,便听得外头一阵哨音。
曲月瑶反应快,抬手便要将飞镖扔出,却被裴悯拦下。
“是我的人。”
“抱歉。”
曲月瑶抿唇,一只雄鹰略过屋檐飞到裴悯肩头。这就是犀首心中所说的雄鹰传信,曲月瑶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一只鹰。
“我有事可能要先走了。”
裴悯将纸条看完,放进袖中,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去哪?”
“大相国寺。”
“晚间山路难行,你一人去可以吗?”
曲月瑶有些担忧,裴悯手无缚鸡之力,身上还带着伤呢。
“曲姑娘的意思是?”
“我轻功不错,带你过去不过须臾功夫。”
曲月瑶朗声笑道,随手揽过裴悯的细腰。那夜她摸了许久,早就将裴悯的身体了解的十分透彻了。
“既如此,那便多谢姑娘了。”
看来裴悯这次要处理的事情十分紧迫,他没犹豫,径直应下。
曲月瑶的手紧紧揽住裴悯的腰身,随即脚尖点地不必蓄力,二人便如同鸿雁般往前飞去。
裴悯的腰被曲月瑶抓的很紧,整个身子也尽数贴在曲月瑶身上。她唇边勾着笑容,眸中神采动人。比起在人前那瓷娃娃般的精致模样,这般意气风发肆意盎然的女侠形象将曲月瑶的美展现的越发淋漓尽致。
“会不会太快了?”
曲月瑶朗声问道。
裴悯其实是有些恐高的,他不敢往下瞧,转眸去瞧见西边的明月。似乎咫尺之间便能触碰到,裴悯屏住呼吸。
“不会。”
他突然开始后悔,幼年时没有跟着母亲学武。
曲月瑶轻笑,使坏般的继续加快速度。裴悯下意识的将曲月瑶抱的更紧,倒是显得娇小可人。
“我没想到裴大人也会有这般胆怯娇弱的时候。”
她这是在讥讽自己吗?裴悯微微眯眼,然望着曲月瑶这张脸,哪里还能有半点怒气呢。
“在夫人面前,自然是要服软的。”
曲月瑶听了此话,吓得脚步微乱,险些从天上跌落。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不再开口。比起流氓,还真是远远不如裴悯的。
曲府,曲辰良同曲檀二人在柴房等了很久,都不曾听到外头的声响。
“老爹,怎么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
“不会吧,难道是……”
曲檀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出去瞧瞧。”
二人鬼鬼祟祟的从墙角挪出来,却迎面撞上轻烟。
“老爷,少爷,你们怎么在这。”
“小姐呢?”
“小姐带裴公子飞走了,说今晚可能不回来。”
父子二人捶胸,颇为遗憾。
—————
大相国寺,钟声如龙。方丈立在山门,一袭长袍拖地。
曲月瑶不曾见过方丈,本以为应该是个糟老头,却不曾料到竟是这般俊俏之人。
“爹。”
裴悯开口,吓的曲月瑶险些站不稳。
相国寺的方丈居然是靖王爷,这怎么可能。
“你娘又来了,我实在应付不住。”
仔细看来,这父子二人眉眼极为相似,只是方丈却是霁月清风,颇为端正。
“那是你的媳妇,何苦要寻我来受罪。”
裴悯颇为无奈,转眸看向曲月瑶。
“这位姑娘便是瑶儿吧。”
靖王爷转眸,顺着儿子的眼神看向曲月瑶,一时脸上笑容更深,似乎很是满意。
瑶儿?曲月瑶连忙挂起笑容,心中却疑惑。这靖王爷的称呼怎会如此亲昵。
“瑶儿?我都不曾这样叫过。”
裴悯开口,显然带了些妒意。随即他拦在曲月瑶面前,不叫自己父亲那桃花眼再看曲月瑶一眼。
“我同瑶儿父母是故交,当时她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靖王爷笑吟吟的望着裴悯,这小子如今都知道护食了,可见是真的长大了。
“我父亲提起过您。”
曲月瑶笑吟吟的开口,如今见了靖王爷适才明白为何父亲会这般推崇他了。
的确生的玉树临风,如玉山之巅。星眉剑目,即使剃着光头也潇洒如风。身量要比裴悯略微高些壮些,实在是曲月瑶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你父亲近些年过得艰难,不过有你们这一双子女倒也能有安慰。”
靖王爷说话也颇为温和,瞧着同裴悯性子截然不同。
裴悯这腹黑的属性也不知是随了谁。
“别站在门外说话了,女儿家吹不得夜风。”
靖王爷侧身,示意二人进屋。
“大相国寺的方丈有两位,素来出面在世人前的是我师兄。而我历来都在后院潜心修行,鲜少露面。”
靖王爷带着二人往后山走去,一边走一边给曲月瑶解释。
“原来如此。”
曲月瑶颔首,顺从乖巧的望着靖王爷。
“这次叫裴悯过来,便是想着一家团聚。没料到他将你也带了过来,既如此那便更加团圆了。”
“是吗?那去皇宫里面见面岂不是一大家子圆圆满满?”
裴悯挑眉,在父亲面前,他像极了一个混小子。
“为父不同你计较。”
靖王爷眉眼弯弯,便是教训儿子也是这般温文尔雅。
“到了,霁儿,你儿子来了。”
后山处有两间茅草屋,外表瞧着寒酸,里头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用之物精巧别致,并非凡品。
听到脚步声,裴霁走出房门。第一眼瞧见的却并非裴悯,而是站在父子二人身边的曲月瑶。
在她观察曲月瑶的时候,曲月瑶同样也在打量她。
裴霁一身劲装,黑衣黑发,袖口绑着红色粗绳。下盘很稳,走路不会发出半点声响,呼吸之间也在刻意掩盖,是个练家子。
而那红绳估计是用来绑大刀的,这样在动手的时候不至于失手。
大刀笨重,男女皆需要用红绳拖重。
“剑姬的徒弟。”
裴霁微微一笑,眸中却带着寒意。
“是。”
曲月瑶点头,这样的内力和功法,此人又认识师傅。加上性命,曲月瑶倒是可以百分百确定,此人便是师傅的宿敌,那个同出一门的小师妹了。
可这二人是如何结仇的,曲月瑶却并不知晓。
“先进屋吧,你母亲做好了饭菜。咱们一家人吃吃喝喝,倒也热闹。”
靖王爷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轻声笑道。
“好啊。”
裴霁微微颔首,收拢起眼中寒意。
四人进屋,屋内一张方桌,各自坐一面。裴霁同曲月瑶正好坐在对面,而曲月瑶刚坐下,便感受到了桌面上震动的内力。
靖王爷同裴悯二人没说话,各自都距离桌面挪了半寸。
唯有曲月瑶没事人般的拿起筷子,将胳膊放在桌上,抚平了震动。
“瑶儿,多吃些。”
裴霁微笑,拿出筷子给曲月瑶夹菜。
然那鸡块却像是刀刃一般朝曲月瑶的双眸飞来,曲月瑶手腕翻转,用筷子拦截下。
“多谢师姑。”
“谁是你的师姑。”
裴霁蹙眉,“我从不拿你师傅当师姐。”
“母亲。”
裴悯颇为无奈,在他心中剑姬是极好的长辈。跟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母亲截然不同。
“师姑同师傅之间虽有嫌隙,然既然师出一门,晚辈便不能不尊您。”
曲月瑶扬起笑脸,裴霁是裴悯的母亲,日后二人成亲势必是要多多相处的。她自然不能将关系闹得太僵,更何况师傅也从未说过不可同师姑来往。
“你倒是要比你的师傅懂事些。”
裴霁冷冷一笑,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母亲,今日你来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一顿饭?”
裴霁掌管着偌大的帮派,平日里忙的连人影都找不见。
今日既突然出现,定有缘由。
“听犀首说,你被皇帝老儿刺杀了?”
裴霁适才正了正神色,说明来意。
“是。”
靖王爷脸上的笑容往下沉了沉,他低眸,未置一词。
“从你决定入朝为官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心之所想。只是如今在东京城并不安全,倒不如从杭州开始,一路谋反。”
靖王爷蹙眉,手下意识的握紧。
“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不安。”
裴悯摇头,唇边泛着淡淡的鄙夷。
“但是快啊,更何况皇帝老儿这般昏庸。除了东京城,遍地皆为饿骨,民不聊生。此刻若反,众人拥护,自立新帝,有何不可。”
裴霁此人虽说暴躁,手腕却强。
看来裴悯的性子大多遗传了母亲。
“父亲尚在,这般做不妥。”
裴悯摇头,看向靖王爷。
大颂赵氏是靖王爷的母族,那皇城也是靖王爷自小长大的地方。裴悯之所以徐徐图之,便是要尽可能稳住赵氏江山,不叫自己的父亲看见家破国亡。
曲月瑶听得如坐针毡,这真的是她能听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