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难驰>第22章

  刘青闻上场时对阵的竟正好是那日吃面的小和尚明悟。刘青闻招招狠厉,剑尖直取人面门。明悟起先以静制动,换推间也能止住攻势。可到底对面曾是名满天下的“清音公子”,明悟很快败下阵来。

  许是大比多是由各门派新生面孔参与,大多数的比试都很快分出高下。

  穆沧明比试了三场后,输给了位同样用鞭的少女。刘青闻则一路取胜,用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比到了最后。我也是习武之人,又与刘青闻有说不清的一层关系在,此时见他比得如鱼得水,心中有欣赏,还有说不出的得意。

  此时大比最后便只剩刘青闻与一位用扇的青年,听旁人议论,似乎也是个什么公子。二人僵持片刻,道士一个翻身躲过青年扇尖上的利刺,剑抵到他的后心口。

  正当主持赛事的极刀堂弟子要宣布胜者,变故突生。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不知从哪儿出现,与在场人纠斗起来。不知为何,竟有三人一齐围困住我。这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是山庄中人?不待我思索,三人便形成三角之阵一齐向我发起攻势。

  用平常的招式自是难以招架......我吃力地用腿踢开一人的拿剑的手,又侧身躲过身后的寒光。这些人似乎是死士,出招丝毫不顾及自己如何,招招只管要我死。我边打边退,余光见到山崖边有把他人落下的长剑,我边打边退,借着弯腰避让的动作拿起那把剑。

  剑握在手上,心中底气多了不少,与此同时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还有些犹豫,趁着三人攻势的缝隙里偷偷侧眸看台上。刘青闻与那执扇公子被至少五人围困,正努力缠斗着,难分上下。

  我放下心来,深呼一口气,将忘情剑诀在心中默念,手上的剑也随心而动,气势如虹般斩向攻者头颅。三人之阵既被破开一个口子,往后便容易许多。这些日子怕被瞧出端倪,我压根都不敢拿剑。此时剑在手中,我觉得意气风发,似乎又回到过去与澹台策比试的时候,剑刃也似乎与我意念合一,矫捷迅敏地将剩下二人一齐斩杀。

  可再抬头时,不知何时其他人已然都抵挡住了黑衣人们的突袭。各门派的人都全然往我这个方向看着。糟了......我心下一惊。剑招被人识破了?

  刘青闻也从台上飞下来,往我的方向走来。张揽霞那张国字脸神色极其肃穆,他开口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听见了,但我却不知为何听不清那洪亮声音说的句子。穆沧明冷若冰霜的漂亮面孔上终于有了这三日来少有的松动,他望着我的方向似乎要说什么。

  但我视线很快收回。刘青闻已经到了我身前,他一贯冷峻的面上少了柔和的目光,冰冷的指尖熟练摸上我颈间肌肤。我以为他要亲下来,正想劝他别这样。

  他却撕拉一声扯下我脸上的人皮面具,转身开口:

  “花雪山庄庄主澹台策,乔装混进武林大比,意图作乱。”

  我脑中轰然作响,像是有蚊虫千万嗡嗡相叫。他的话像烟花炸开在耳畔,我怀疑自己耳朵大约听错了。一时间我不禁后退几步,再看周围的人更是议论纷纷,都朝我的方向走来。我拼命从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孔里找熟悉的面孔。我看见明悟吃惊的神色,还看见穆沧明着急地与张揽霞争论什么。

  此时我回神来,想起起先张揽霞说的话。他说:“那是花雪山庄的少庄主!这招式特别,我不会记错。”

  刘青闻话毕,青山派的弟子率先附和起刘青闻。

  “诛伏澹台策,还江湖一个太平!”

  我惊觉不对,但已然来不及了,脚也听不了使唤钉在地上。青山派原来并未放弃刘青闻......他的名帖难道是青山派份额内的?我还以为是穆家多出来的。

  “诛伏澹台策!”

  “诛伏澹台策!”

  “快杀了那个魔头替我师傅报仇!”

  越来越多的人开口说话,他们的话我听不清,只觉像浪潮一样缓缓压过来,又像一片片鹅毛雪,压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还不待我思索其间微妙之处,转身的刘青闻便用手中木剑将我捅了个对穿。我感知自己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被一寸寸破开,望着眼前血色,倒是有些解脱。我忍着顿顿的疼痛,艰难开口:“我......算不算是给你的剑开锋了?”

  刘青闻没理我的冷笑话,一字一句正色道:“魔头澹台策,现已被我伏诛。青山派弟子清甫,为同门骆师弟与钟师叔血刃仇敌,以慰其在天之灵。”

  我忽然想起来。他哪儿是叛逃青山派去当俗家道士?青山派本就以道修起家,只是如今以剑修出名。

  周驰,你真蠢。那些血海深仇怎么会因一时的欢好就被揭过?我捂脸苦笑起来,身上的窟窿随着动作传来阵阵痛感。刘青闻啊刘青闻,你说的让我知晓你道号的时候,原来就是我的死期。

  可是,为什么不早些杀我?过往事如丝线纠缠,我不知道线的开端和末尾在哪儿。思索纷乱,我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好疼,我的心好疼啊。

  青山派的刘青闻利落里拔出剑。我喉头一动,吐出一口猩红的血。可他瞧我仍有力气站在地上,作势又要添上一剑。我怕疼,于是踉踉跄跄往后退去,转头望见身后白雾缭绕的山崖,此时心中一沉,便坚定地再退了一步,展开双臂倒了下去。

  再抬眼,我在下坠的一瞬间看见了刘青闻愕然的神色。方才退最后一步之前,我好像看见穆沧明挣脱张揽霞的限制朝这里冲过来。

  但是晚了,我已经望不见山巅上的情景了,于是也来不及确认自己所见是臆想还是真实了。不过无论所见如何,终究没有人拉住我的手。不是吗?

  我身体在往下掉,山巅和山巅上的人与事逐渐离我越来越远。我看见往上飘起的衣物,山间泠冽的风灌进袍子里,过长的袖子摆出水流般的褶皱。

  一下子似乎时间变得好慢,我想到了好多念头,都乱糟糟的一起涌进脑袋里。我今天衣着很是契合此情此景,一袭白衣正好做了寿衣,又作了守丧的衣服。反正也不会有人为我守丧,我自己为自己守丧也是一种仅存的体面吧。

  今日以后,澹台策得以名正言顺地“死”了。大概不会再有人去为难真正的澹台策了吧。除去澹台策与采月,又有谁人知晓今日跳崖的其实是我周驰呢?他们二人会为我立坟守丧吗?

  我胡乱想着的同时,又觉到释然的清明。毕竟,我也算以此身偿还了山庄育我的恩情。

  我不欠任何人的了。

  肉体上的疼痛似乎随着赴死的决心消减,我只觉得眼皮逐渐昏沉。在后背撞到什么东西时我闷哼一声,眼前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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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写到死遁了!我要悄悄惊讶所有人!有没有惊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