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的府邸是中规中矩的三进三出的老宅子, 在外面看着气派,进去了,才发现里面竟然很是萧条, 入目尽是不值钱的花草,拱门的砖都露出来了, 也没修缮。
黄闻风有些不好意思,“让大人见笑了, 几年前就烂了, 黄某觉着影响不大, 便没多管。”
李乐童没什么表情,“黄县令清廉。”
黄闻风诶了声,连连摇头, “清不清廉的,还要百姓说了算,厉大人,里面请?”
进了里面, 三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站起身恭迎, 黄闻风分别介绍,“他们是县丞赵兄、县尉马兄和主薄高弟, 这位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 厉大人。”
三人一起向李乐童行礼。
李乐童没回礼, 直接走了过去,“典史呢?”
黄闻风是县令, 他尚且回以一礼, 这三个小官员, 依着他这次扮演的钦差大人的形象,可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三个人隐秘地对视了一眼, 心道,这位厉大人,架子不小。
就是没听说过,京城里,何时出现了一位姓厉的大人。
黄县令笑着跟上,“典史今日有要事,赶不过来了,厉大人要见,黄某明日便亲自带他前去拜会。”
“不必。”李乐童只是见他们三人都在,唯独缺了典史,随口问了一句。
李乐童落座后让褚寒坐在他旁边的席位,但褚寒理解错了,美滋滋地坐在了他旁边,跟他挤一个席位。
李乐童的表情滞了一下,随之给褚寒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
出来的急,不知道褚寒在客栈中喝水了没有。
黄闻风也愣怔过后笑道:“厉大人与弟弟的关系当真好啊。”
县丞跟着附和,“原是厉大人的弟弟吗?感情真好啊,我弟弟今年都三十了,见面了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
唐载年知道皇上不想应付他们,主动搭腔,“是吗?赵大人的弟弟在哪儿高就啊?……”
他们这边聊起来,宴席开宴,一道道菜端上来,李乐童把酒拿远了些,只让褚寒吃菜喝茶。
褚寒凑过来小声地说:“哥哥,你刚才抢在我前面说话,是想让我不要喊你夫君吧?”
李乐童听见这个称谓,眼睫轻颤了下,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
褚寒叫哥哥怎么这么熟练?
早知他叫哥哥跟叫夫君一样黏人,就说他是贴身侍卫了。
但看了眼褚寒跟自己几乎贴在一起的腿,觉得还是弟弟吧。
起码弟弟黏着他,别人可以以为是他们兄弟感情深厚,若是贴身侍卫黏着他,那就有龙阳之疑了。
李乐童抬手,抿了口茶,“没有。”
褚寒哼哼,“你就有,我哪有那么傻,我当然知道在外面不能叫你夫君啊。”
李乐童勾起了点唇,“是,你不傻,吃吧,挑些喜欢的,吃不饱我们回客栈再吃。”
褚寒心思不在吃饭上,他惦记着夫君出门前给他的承诺呢。
真是的,如果没有这场宴席,他说不定现在就在客房的床上跟夫君那什么起来了。
想到这里,褚寒不满地瞪了眼跟唐载年聊天的黄闻风,然后悄悄地,借着衣摆的遮掩,把手伸过去搭在李乐童的腿上。
褚寒舒服点了,弯起眼,“不行,哥哥冤枉了我,就得补偿我。”
李乐童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看向褚寒。
褚寒一脸无辜地歪头,张嘴啊,“要吃肉肉。”
放在李乐童腿上的手,不安分地轻轻抠了抠,眼神里,也流露着食髓不知味,饥渴难耐。
李乐童肩膀骤然绷紧,想瞪褚寒,警告他不要胡闹,但又怕被发现了端倪,只好挑了块肉放进他嘴里。
褚寒也见好就收,恋恋不舍地缩回了手。
环视一圈宴席上的人,唐载年几个年轻官员还算顺眼,但县令这边的人,就又老又丑了,褚寒的眼神又回到自家夫君脸上,感叹,夫君真是太好看了。
可惜,脸皮太薄。
纵然他很想跟夫君亲近,也怕惹了夫君不高兴,回去不理他。
再忍忍吧,宴席结束,就可以用夫君的手啦。
褚寒盯着李乐童端茶的手,禁不住露出个略下|流的笑。
嘿嘿嘿嘿……
夫君的手。
宴席至半,褚寒去放水。
坐得近的黄闻风倒了杯酒,向李乐童敬酒,“厉大人?”
李乐童倒了杯酒,跟黄闻风喝了一杯,小巧的酒杯落在桌面上时,李乐童忽然想到,不如他喝醉……
褚寒的炙热的眼神,他是感受得到的,就因为此,这一晚上,他的手都有些无处摆放,不管放在哪里,都似乎能感到褚寒急切的视线。
李乐童都不敢看自己的手了。
他虽然已经决定帮褚寒了,但真的做,他怕他还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做不下去。如果能喝醉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但很快李乐童就否决了这个想法,既已决定,就不该有逃避这种念头。
怎么帮都是帮。
今晚可以借酒做下去,明日呢?
他知道褚寒的性子,一旦开了这个头,绝不会只有这一次。
李乐童不再喝酒了,正巧赵县丞来敬酒,他看了他一眼,倒了杯茶,当做酒。
赵县丞有点尴尬,干笑着喝了酒,喝完,他也不回坐席,干笑着跟李乐童说话,“厉大人,在下观您方才与您弟弟的相处,有些疑问。”
聊天的几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他们这边。
李乐童:“什么疑问?”
赵县丞见四周这么安静,咳了咳,不敢说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黄闻风不轻不重地斥了他一句,“说话吞吞吐吐。”接着笑着跟李乐童赔不是,“厉大人见谅,赵县丞向来不会说话,哎,黄某回头就说他。”
赵县丞也忙跟着赔不是。
李乐童没理他们,准备等褚寒回来就离席。
这些人身上的官腔太重了,对他的态度也恭敬的过头,他什么都没说,就不停地跟他赔不是。
李乐童猜测,这几个人,要么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要么就是京城中有人跟他们透露了点消息,他们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来头不小,怕怠慢了他。
这样的宴席,吃起来很没意思。
也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什么。
脸上都戴了几层的面具。
李乐童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因此就怪罪他们,只不过他要自己亲眼去看平城了。
还有刚才县丞想说的话,等褚寒回来,习惯地挽着他的手臂,他从袖中拿出手帕,给他擦手上的水时,不经意抬眼,看见县丞几人古怪的眼神。
蓦地明白了。
他们以为褚寒是傻子。
李乐童垂下眼,思索一番,仔细擦干净褚寒的手,就当没看见。
他们如此认为,也好,这样就不会怀疑什么了。
但看着一无所知欢快吃饭的褚寒,李乐童的唇角很浅地翘了下。
算了,反正也是个真得了疯病的小傻子。
不让他知道就行了。
李乐童带着褚寒提前离场,黄闻风起身相送,路上,黄闻风率先开口,“厉大人,我有个侄子,自小没了父母,我岳父岳母,还有我的妻子,待他都极宠爱,这么多年,都被宠坏了。”
黄闻风的声音和神情都很感伤,恨铁不成钢。
李乐童原本就在等着他来解释当街纵马的事,没有出声。
黄闻风停下脚步,弯腰拱手,给李乐童行了个礼,“黄某万分愧疚,得知小侄竟做出那等事,当晚便去教训了他一顿,勒令他禁足两个月,黄某……”
李乐童打断他的话,“被差点踩到的不是本官,是本官的下属,你要道歉,当去找他。”
黄闻风立即:“是是,厉大人说的是,黄某已派人去接小侄,等他到了,就一同去给唐大人赔罪。”
走至府门,李乐童让褚寒先上马车。夏日夜间蚊虫多,褚寒很怕虫子,黄闻风不知还要说多久,就让他先上去了。
但黄闻风似乎会错了意,更加诚恳,还带着同病相怜的哀伤说:“厉大人,您身边也有这样的亲人,您能理解我吗?”
李乐童没明白他想说什么,“黄县令何意?”
黄闻风看向马车,压低声音,“我那侄儿,也是个傻的……”
李乐童反应过来想阻止时已经晚了,褚寒听力惊人,他听得见!
李乐童皱起眉,神情冷冽,不想再听黄闻风为自己侄子开脱,让他去找唐载年道歉,上了马车。
马车上,褚寒果然幽幽地看着李乐童,“夫君。”
“什么叫也是傻子啊?”
褚寒抬起两只手,做鬼魂状,向李乐童伸手,“说呀,夫君,你身边还有谁是傻子呀?”
李乐童看他这模样知道是没生气,握住他的手,压着笑意,“没有谁是傻子。”
褚寒哼了声,更讨厌那个姓黄的了,“他什么眼神,竟然说我是傻子。”
李乐童:“你离我远些,自己吃饭喝水,就不像了。”
褚寒才不要,转了转眼睛,突然改了口,认了傻子这个名,趴在李乐童身上,装傻,“哥哥,哥哥,人家的小鸡痛痛,哥哥帮我看看。”
李乐童无奈,“你又玩什么?”
已经出来了,还叫他哥哥。
褚寒一脸的童真,叽叽嘤嘤,“哥哥,我是小傻子呀,我什么都不懂,哥哥快帮我。”
黑暗中,李乐童的脸红了,推开褚寒凑过来的脸,“回客栈。”
还在马车上,像什么样子。
褚寒把小寒贴过来,委屈巴巴,“哥哥,小雪等不及了。”
他从下午,就一直想到现在。
真的等不及了。
李乐童喉结滚动,偏过脸,他答应帮褚寒就够荒唐了,绝不可能在马车上。
褚寒尽心尽力地演着小傻子,大脑袋在李乐童身上乱拱,嘴里哥哥叫个不停。
李乐童无法,两手按住褚寒的脸,往里挤,把他的嘴挤成了小鸡样,说不了话。
褚寒撅撅嘴,含糊道:“亲亲,哥哥亲亲。”
李乐童把他的嘴也捂住。
好不容易到了客栈,李乐童松开褚寒就要下车,褚寒结实的手臂一揽,就把他揽到了怀里。
褚寒不扮傻子了,在李乐童耳边道:“夫君,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哦,你要是反悔了,跑了,我会很伤心的。”
李乐童身子微抖,他又一次在这种事上,感觉到了褚寒的压迫感。
褚寒说完,就吸溜舔了口夫君的耳朵,欢天喜地的跑下车去沐浴了。
大婚三个月,终于可以跟夫君做羞羞的事啦!
洞房花烛夜不算,他都不记得了。
不对,快乐洗澡的褚寒猛的停住,想起这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
夫君不行,那洞房花烛夜那晚,是怎么做的。
褚寒气得狠狠嗷一声,用力拍打水面,夫君骗他!!
他就说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今晚要跟夫君彻夜不眠!
沐浴完,身上水都来不及擦的褚寒气势汹汹地跑了出去,绕过屏风,扑到坐在床边看书的李乐童。
李乐童手里的书被撞掉了,他拍了下压在他身上不起来的褚寒,“你等等,我去沐浴。”
褚寒一口咬在李乐童的脖颈上,“不让!我洗了就行,你不用洗了。”
李乐童对褚寒的气愤不明所以,他不是都答应帮他了吗。
下一秒,褚寒解答了他的疑问。褚寒坐起身,飞快脱了身上的衣服,身上水珠沿着他精悍的身躯往下滚。
褚寒总说他被李乐童喂成了大胖子,可其实一点也没胖,反而因为吃多了,之前被饿瘦的肌肉都明显回来了。
一块块肌理分明的垒在腹部,紧实漂亮。
“洞房花烛夜那晚,夫君给我下/药了吧?”
李乐童下意识闭上的眼听到这话又睁开了,惊讶,“你……”
脱光光的褚寒很凶地在李乐童身上乱咬,“混蛋夫君!洞房花烛夜你都对我下/药!不能原谅!”
李乐童有些吃疼,但这件事是他理亏,反驳不得什么,忍下了褚寒的愤怒,只在褚寒要拽他衣服时握住了褚寒的手腕,“不行。
”
褚寒也不执着,反手抓住了他的手,递到小寒跟前,“哥哥,做错了事要怎么办啊?你教教我。”
李乐童胸腔里的呼吸仿佛都被抽干了,细微的颤抖起来。
褚寒没有放过他的夫君,低声,“要赔礼道歉啊,哥哥。”
他还在演小傻子。
可他这样,哪里像小傻子了!
李乐童抿紧了唇,眼尾拖出一条长长的绯色,缓缓张开了手。
只是手而已。
李乐童对自己说。
没什么的。
他怜惜褚寒,这种事,就是哄他开心,宠爱他罢了。
床幔落下,没有熄灭的烛火将床上两人的影子照映出来。
烛火问床幔:他们叠在一起做什么啊?不热吗?
床幔:他们开心着呢,哪会热,嘻嘻。
烛火: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让我也看看。
床幔:好吧,那我贴得近点。
褚寒觉得他要晕厥了,这比夫君给他呼呼还要让人飘飘欲仙,他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魂儿都没了。
褚寒抽了抽鼻子,眼睛红了,高兴地想哭。
“呜呜呜,夫君。”
李乐童从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庆幸褚寒够高大,投下的阴影能把他完全笼罩在里面,遮掩住他面红耳赤的样子。
李乐童很羞耻,但见褚寒哭,还是抬起另一只手,给他擦了擦泪,“哭什么?”
结果就是他这一举动,褚寒哭得更厉害了,小寒也在哭,李乐童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先管哪一个。
小寒哭完了,褚寒哭着倒在了一边,没注意位置,连着床幔,一起摔到了地上。
李乐童吓了一跳,顾不上自己手上小寒的眼泪了,下床去扶褚寒。
“摔疼没?”
褚寒哭哼哼,靠在李乐童肩上,“不疼,夫君。”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开心的事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李乐童无言,他向来对这事淡漠,理解不了褚寒的心情。
不过随着褚寒的哭泣和这一摔,他心里的羞耻散了很多。
还觉得好笑。
帮个忙而已,褚寒哭成这样。还真是个傻子。
抱着褚寒,轻轻拍他的背,哄他,“好了,去沐浴一下,睡吧。”
褚寒默默地流泪,不说话,片刻,他在李乐童的肩膀上蹭了蹭眼睛,眼泪没了,他露出狡黠的眼,咧开唇角,“不嘛,还想要。”
他才玩了一次!
哭怎么啦?哭完了还能爬起来!
褚寒又变成了狼,扑倒李乐童,嘿嘿笑,“哥哥,你疼疼小雪嘛。”
“小雪又不懂,多来几次怎么啦?”
“小雪是个傻子啊。”褚寒的笑容邪恶极了。
李乐童被他抓着手,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