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越两国虽然本是一国,自百年前一分为二,但还是很大的,从青国的王都,乘着精致的马车,和后面十几车的嫁妆,来到越国的京城,少说要走半个月,堪堪能在四月九之前到达越国京城。

  褚寒从坐上马车到今天,已经足足坐了十一天了。这十一天里他除了用膳,都在马车里看各类话本,都是从越国秘密买来的。

  因为他也发现,看李乐童的同人故事,好像能学的更好。

  而李乐童的同人话本,只有越国有。青国连皇室的话本都不敢有,以往也发现过一例,那位被写的王爷直接告状到皇帝面前,赐了满门抄斩。之后青国的话本便都是中规中矩的老掉牙故事了。

  不过,褚寒翻过手中的话本,冷嗤了声,并不认可李乐童这样的纵容,身为天子,便该有天子的威严,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统统都要毁掉才是。

  若流传到后世,岂不贻笑千年。

  这次的话本,故事的主人公变成了李乐童和褚越,褚寒看到褚越两个字时,脸色又黑了一下,灰色的瞳孔冷意更甚,但终究是翻往了下一页。

  自君行上次给了他一本李乐童和他皇弟的话本后,褚寒接受程度已经良好了,如今也能强忍着恶心看下去了。

  他需要学的更多,需要掌握更多的人物性格,他要打造出一个完全符合李乐童喜好的性格。

  野蛮的,霸道的,温柔的,脑子不正常的,一上来就玩强制的……越国的话本,确实丰富。

  而且他发现,这些同人故事,都出自一个作者:日千山。

  褚寒在看了几本之后,记下了这个名字,冷冷地也将这个名字放在了暗杀名单里。

  待他大功完成,登基为帝,第一个砍了他!

  “殿下。”马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褚寒冷着脸抬起头,“进来。”

  顺手把手里的话本就丢进了火炉里,粗鄙不堪,这本写的尤差,再多看一页都脏了他的眼睛。

  年轻的侍卫行了礼后上了马车,露出张讨喜可爱的圆脸,他叫枫叶,是褚寒在十二岁那年亲自从外面捡来的,捡的地方有一大片枫林,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一片枫叶往嘴里塞,褚寒就给他赐名为枫叶。

  刚捡回来的枫叶瘦的跟小狗一样,被他好吃好喝的养着,又是亲手教导武功,好歹是养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这次前去越国,褚寒不能带太多的暗卫,只挑了枫叶在明面上跟随,剩余的都暗中入京,藏在宫外,随时听他差遣。

  “找到了?”

  褚寒让他再多找几本话本来。

  枫叶态度恭敬地半跪在马上里,闻言摇头,那张无论如何也严肃不起来的脸偏要做严肃认真状,道:“回殿下,是属下突然想起来君大人临行前交给属下的一本话本,交代属下过几日交给您,但属下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记性不好,脑子不灵活,倒是坦诚极了。

  褚寒都不知道惩罚他什么好,跟君行一样,都是让他头疼的存在。

  褚寒拧着眉,“拿来吧。”

  枫叶一抱拳,

  从怀里珍重地掏出一本粉白色封面的话本来,这话本还真不一样,褚寒看的大多都是蓝色和白色,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粉白色的。

  看颜色已经知道内容有多上不得台面了。

  枫叶双手呈上,随后就要告退,褚寒淡淡吩咐了他一句,“快要到京城了,这几日我便会改变我的言行举止,不要大惊小怪,露出马脚。”

  枫叶绷着严肃的脸,用力点头,“殿下放心,属下的嘴最严了,属下的脸也是最面无表情的。”

  褚寒:“……”

  他就不该看君行整日无所事事,把枫叶丢给他让他管教,就管了半年,看看教成什么样了!

  “退下吧。”

  “是!”

  长路漫漫,今日是难得的艳阳天,太阳高照,却不炎热,褚寒坐在马车里,翻开了这本粉色封面的话本,也就此打开了他的大门。

  主人公:李乐童,褚寒。

  故事的开始,是英明神武的清正帝,在青国众多皇子中,选择了美貌无双的十一小皇子。清正帝看着小皇子的画像就已经一见钟情,不顾朝臣阻拦,执意要娶他为后,而新婚之夜,两人的初次见面,也没让清正帝失望。

  小皇子的美貌,比画像更艳,美得连御花园中开的最美的花都比不上,小皇子的笑容,甜的像樱桃,小皇子的性子,自然也是烂漫可爱。因长得太漂亮,从小就被当成公主一样宠爱,但却没有被养的刁蛮成性,反而娇气却有分寸,撒娇成精却识时务。

  清正帝爱的深切,自此独宠皇后一人,把皇后生生宠成了宠妃。

  当然,两人也会有矛盾的,毕竟皇后再美丽,再可爱,也是个男子,男子,是无法孕育皇嗣的。清正帝身为帝王,不可能为了皇后不要皇子,有时候他去找别的妃子,小皇子就哭得脸都花了,清正帝心疼的不行,从妃子的宫中出来就赶紧去哄,满口都是小乖,朕的梓潼,朕的心肝……

  小皇子为这件事跟清正帝闹了好几次脾气,但他真的没有办法阻止,逐渐消瘦起来,话本的最后就是清正帝看着小皇子消瘦的脸庞,一怒之下说朕不要太子了!朕只要你!

  褚寒看完这最后一句话后,久久没有动作,连把话本扔进火炉里都忘了,脑子里都仿佛只剩下了李乐童的那些,“朕最喜欢你了”、“朕爱你爱的要命”、“朕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还有他自己的,“皇上~人家想你喂我吃嘛”、“皇上,要一起来沐浴吗?”、“皇上,你怎么可以亲了我,还去亲别人?!你负我!”……

  太多了,褚寒甚至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这个笔名叫日千山的,一定要砍了他。

  先砍了他的手。

  还要把君行也砍了,他特意把话本塞给枫叶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褚寒愿意满足他。

  褚寒用力闭上灰眸,放松自己从看到第一行字起就紧绷的全身,这话本的后劲太大了,褚寒第一次觉得如此疲惫,他需要短暂的放空一下脑子,如果师父在就好了,给他扎两针,让他忘了自己看过这本话本。

  实在,过于恶心。

  许是冲击力真的太大了,褚寒这一闭目,竟入了睡梦,在他腿上摊开的话本,随着马车走上土路,晃晃悠悠地也慢慢掉到了地上,啪嗒一声轻响,页面翻转,竟还是一幅精美绝伦的画。

  画的是李乐童和褚寒,自然,不是他们真人。

  民间写话本的老百姓,怎么可能见过天颜,更不可能见过远在青国的褚寒。

  但不知是不是巧合,看这画久了,再去看闭目休息的褚寒,竟然真的能找出一些神似之处。

  而身后的李乐童,眼睛更是一模一样。

  可惜褚寒并未发现这点。

  褚寒的这个梦无知无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待马车突然的一个颠簸,褚寒缓缓睁开了眼,深灰色的眼睛其实很是漂亮,因为他的眼睛,还有些极浅淡的蓝色,只是无人发现,他在外是痴傻的模样,总是低着头,待无人时,他眼中又总是盛满了冷意和杀意。

  而君长风和君行,都不是会盯着别人眼睛看的人,是以这么多年了,连褚寒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其实还有浅淡的蓝色。

  在太阳光下,像蒙了许多许多年尘的宝石,但阳光照下,仍然能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褚寒看着窗外透进的光,尚未清醒过来,马车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褚寒神色瞬间冷冽,动作极快地抽出车壁间的软刀,可还不待他施展轻功飞出去,马车又一个晃动,而他的脚正好踩到掉在地上的话本,一滑,他额头重重磕在了车壁上。

  软刀从手中滑落,软软地掉在了一边。

  马车外,枫叶一脚踹开赶车的车夫,自己亲自飞身上马,操控着马平静下来,扭头顾不上训斥车夫,先着急地询问褚寒,“殿下?属下失职!马车已被属下控制,殿下您还好吗?”

  马车内没有立刻传来回声。

  枫叶皱起眉,半跪在车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殿下?”

  车夫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枫叶大人,小的实在是太困了,一不小心眯过去了,可手还没停,一个劲抽着马,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啊……”

  枫叶做了个停的手势,再次唤道:“殿下。”

  这一次,他圆圆的脸上已经满是凝重,手甚至放在了刀把上,随时准备破门而入,就在这时,车内终于有声音了,“嗯……”

  枫叶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泛起嘀咕,怎么殿下的这声嗯,这么奇怪呢?

  听起来黏糊糊的。

  枫叶压下自己控制不住要打的寒颤,并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一巴掌,怎么能这么想殿下!真该死啊。

  “殿下,您还好吗?这条土路太烂了,您撑一下,马上就进城了。”

  但他没料想到的是,那声黏糊糊的嗯之后,褚寒的声音更娇了,一把低沉悦耳的声音,愣是被压成了千转百回的娇蛮语气。

  褚寒殿下修长、骨节分明的一只大手也伸出了窗外,像是要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一边看一边不满地哼道:“你们是如何驾的车,把我手腕都转疼了,若是留下了印子,我娇嫩的皮肤不再好看,耽误面圣,你们该当何罪!”

  枫叶:“??”

  他殿下怎么了?!被掉包了!

  枫叶大惊,接着猛地想起,几个时辰前,褚寒才交代过他这几天他会改变自己言行这一点,又立刻镇定了下来,但完全镇定不住,他家殿下!!五岁练武,八岁学轻功,十岁学医,十二岁学毒,十五岁暗中操控朝堂,十八般武艺俱全,是他从小就仰望的英雄!!

  现在!他的殿下,怎么选了这么个性格来闯越国京城?!

  还不等他再内心狂暴一会儿,车内又传来一声情真意切的尖叫,“这里怎么会有刀?快拿走快拿走,吓死我了!”

  枫叶如行尸走肉,满脸空白又动作迅速地进入马车,把软刀扔下车,再把因为颠簸而弄乱的马车简单收拾一番,最后抄起地上的话本塞进怀中,抱拳告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往上看一眼他们殿下的勇气都没有。

  他需要静静,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非常的心痛,他们的殿下,是那么的高大威猛,如今,竟为了讨李乐童欢喜,硬是把自己变成这样。

  枫叶蹲在土路边,默默流泪,太苦了,他们殿下太苦了。并在心中发誓,他就是死,也要保护殿下在越国平安!要让殿下如愿以偿!

  其他的侍卫在前面小心翼翼,“枫叶?快跟上啊。”

  这次护送皇子出嫁的队伍,当然不可能全是褚寒的人,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他们以往都没见过褚寒,这几天赶路,也没见褚寒下来过,偶尔下来,也是盯着树上的小鸟傻笑,都知道褚寒是个傻的,现在猛地听到他说这种奇怪的话,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后就不在意了。

  一个傻子,做什么都不奇怪。

  只有枫叶,蹲在路边狠狠地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抹了一会儿,终于振作起来了,哭哭啼啼!宛如女子!他们殿下都已经做到这般了,他如何能拖后腿?!

  不愧是殿下,能做到这种地步!

  大丈夫能屈能伸,殿下果真是干大事的!

  他要更努力地学习,努力跟上殿下的脚步!

  枫叶瞬间就赶上了队伍,在马车外恭敬、犹带哭腔地道:“殿下,属下誓死效忠您!”

  而车内的褚寒很是莫名其妙,敷衍地应了句好,他都不知道这侍卫是哪里来的,突然上来跟他表忠心,怕是脑子不太好。

  褚寒做了个梦,梦中他在越国的皇宫中,养尊处优,清正帝待他极好,一幕幕,宛如真实的画面,这让梦醒后的他有些心不在焉,这个梦是什么意思?预知还是梦与现实相反?

  但不管怎么说,都让褚寒对未来的日子有了很大的期待,梦中的清正帝长得太好看了,他现在回想梦中的人,都觉得心砰砰跳。

  哪个男子,不想嫁个如意郎君呢?

  原本在听说父皇把他许给清正帝时,他还不愿,但现在做了这个梦,他又满心期待起来了。

  是了,褚寒自醒来后,就只能模糊想起临行前的一些事,主要就是父皇告诉他他要嫁过来了,其他的便想不起来了,脑中最清晰的,就是梦里的画面。

  褚寒觉得很奇怪,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在宫中受尽宠爱,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他这次嫁到越国,也是越国皇帝对他的画像一见钟情,更是送来数十万两的聘礼,非要求娶他,父皇国库空虚,犹豫了许久,才不舍的将他送上了马车。

  褚寒什么都记得,就是想不起来以前的回忆了,甩了甩脑袋,想不明白,便不想了,捧着脸想他的未来夫君。

  如果梦是真实的该多好啊,真的太好看了,待他又好,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褚寒弯起灰色的眼睛,笑的好看极了。

  外面的侍卫说,还有三天,他们就到京城了。

  梦里面,他一到京城,清正帝就悄悄来见他了,他会来吗?会吧,毕竟他就是因为一见钟情才要娶他的啊。

  但很快,褚寒就顾不上这些了,他坐马车坐的身子都要散架了,忍不住哭哭啼啼了两次,埋怨侍卫不好好赶车,让他容颜都黯淡了几分。

  枫叶只好劝着殿下,一再说真的快到了,还送进马车里了好多活血化瘀的上好膏药,因为他们殿下一直喊着哪里青了,哪里又痛了……

  膏药再拿出来,也确实用了,而且是用了一大坨,险些就空了。

  枫叶忍不住好奇,偷偷观察了几眼,实在看不出来哪里青了,又不敢看的太仔细,匆匆退下了。

  据他所知,殿下一身腱子肉,看着瘦,那可是一点不虚,脱了衣服能一拳打死他,怎么会碰一下就青了呢?

  他的疑问,也是褚寒的疑问,他揉着自己的手腕,软糯糯地咕哝,怎么没有青啊?

  他记得他以前的皮肤,很是娇嫩,轻轻碰一下都会红,现在是一点事也没有。真奇怪。

  但是褚寒坚持涂了很多的膏药在上面,一定是伤到了里面,哼。

  四月七日,午时,褚寒的马车和十里的嫁妆,浩浩荡荡地进入京城了,路边的百姓夹道欢迎,大声夸赞皇后的嫁妆真多。

  褚寒听着,心里也很高兴,那是当然,他可是最受宠的皇子啊,要不是碍于规矩礼仪,他都想下车跟百姓们挥挥手了。

  他全然不知,车外的枫叶和一众随行侍卫、使臣,都暗暗心中发虚,咳,很多马车上,装的都是不值钱的破石头,他们殿下的玩具。

  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总算到了李乐童给褚寒准备的暂时落脚之处,大门一关,百姓们看了会儿热闹就散了,李乐童也可以走出马车了。

  他都快记不得在平地上走路的感觉了。

  褚寒红着眼尾,快步走进卧房,命侍女们进来服侍。

  侍女就是常公公亲自挑选的那批,这些侍女,三天后,会跟随褚寒,一同前往长乐宫,日后,若没有大错,便一辈子都是长乐宫,皇后宫里的侍女了。

  侍女们半蹲行礼,“是,殿下。”

  尚未大婚,她们都还没改口。

  蹲在房梁上的皇家影卫,忠诚地蹲了一会儿,把卧房中褚寒说的话都记下来,一翻身,运着轻功回宫复命了。

  清正帝重礼,断不可能做出让影卫蹲大臣们房梁,偷听大臣说话的事来,但有什么关系,褚寒又不是越国人。

  他目前的身份还在存疑中,当然要好好监管。

  从褚寒进入越国后,李乐童就派无数眼线去盯着了,每隔两日传回来一次消息。

  御书房内,屏退了所有宫女和太监,俊美却如冷雪般的年轻帝王端坐在龙案后,微微皱眉,“他是这么说的?”

  影卫忠诚地一字一句复原褚寒的话,“是,他先是抱怨了一番路上的艰苦,之后让侍女为他准备沐浴的水,还特地吩咐要刚采摘的玫瑰花瓣,又要珍珠粉,说要好好敷一下全身,他娇嫩的肌肤都不透亮了,最后,他问侍女,陛下什么时候去见他。”

  李乐童都感觉匪夷所思,冷声,“他是真的蠢人吗?”

  他怎么可能会去见褚寒。

  他厌他、提防他还不够,岂会自降身份去见他。

  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