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县那边来信了。

  自海天一色被捣毁之后, 蝶杀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一部分是阿策早已策反过的,便等他醒来后, 都交到了他手里。

  因为打入敌人内部的原因, 沈清越掌握了不少证据, 连同私盐的事,一起写了折子交给了女帝。

  她们的时机掌握的极其巧妙, 前面女帝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 捡回来一条命, 后脚沈清越的折子便到了。

  得知蝶杀的分部覆灭,女帝龙颜大悦,立刻就升了沈清越的官职, 将他调到京都来。

  女帝的反应早就在意料之中,沈清越信里不光提及了归京的日期,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谈神医一家会随沈清越一同入京。

  “这倒是件好事, 别看清溪县地处偏远,但谈神医的医术, 便是皇宫里的御医,也比不上的。”

  温折玉坐在椅子上,长腿一叠, 抖了抖着手里的信纸, 斯里慢条的将它折了, 交给了身后的小九。

  阿策正在床上喝一碗甜粥,闻言从碗底抬起头来, 眼睫弯了弯:“槿哥也会来吗?”

  “那是自然, 妇唱夫随, 自是清越在哪里, 他便在哪里的。”温折玉意有所指的道。

  之前阿策失踪的事,仍让她心有余悸,但温折玉舍不得责备他,刚好话落到这里,便想着点拨一下他,没想到阿策只是歪了歪脑袋,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是。”

  又埋头喝粥去了。

  温折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盯着阿策。

  在她瞪视的目光中,阿策看起来胃口极好的将一碗粥喝了个干干净净,末了还不忘加一句:“玉姐姐也想喝吗?”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自个儿一过来,他喝粥的速度就加快了。

  “不想……”温折玉没好气的坐下了。

  屁股刚一沾床,就有人推门进来,说是月府的月扶摇求见,温折玉只好又站了起来。

  阿策略显不安的拉住了她的手。

  温折玉安抚道:“等着,一会儿回来陪你午睡。”

  ……

  “你这院子,倒是别致。”

  从大门到主院的路上,月扶摇的视线将所有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遍。她初到的时候眉眼冷峻,看着极为不善。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逛了大半截路之后,态度就变得好多了。

  没想到,这座庭院在外看着不显,内里却别有乾坤。环山绕水,占地广阔,一草一木,皆能看出心思。

  看来,这温折玉待小意,还算真心。

  “这里一草一木,都是我精心布置,自然雅致。”温折玉摇着折扇,骄傲之色溢于言表:“不过,月大人怎么会到这里?”

  “冀北王府寻不到你,只能来这里了。”

  其实她是有意来的这里,本想再见一见阿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折玉看出她有话要说。

  这月扶摇不愧出自书香世家,浑身上下浸着一股子的书卷气,看起来清风朗月,气质斐然。但文官就是有一个点不好,有什么事就喜欢藏着掖着,拐弯抹角。

  温折玉一向不喜欢无人虚与委蛇,直接揭开她的目的:“月大人是来谈婚约事?”

  说实话,通过上次见面,她对月扶摇的印象还不错,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也是温折玉愿意将人请进屋的别人,请人坐下之后,温折玉让下人上茶。

  “如此,我便直说了。”月扶摇颔首,但她停顿了一刻,依旧不知该如何开口,踌躇的看着挺直在杯中的茶叶。

  这茶叶鲜香翠绿,蒸腾的雾气中可寻到浓醇的茶香,叶片不浮不仰,不卷不散,身披白豪,含而不露。

  “这是……太平猴魁……”这茶贵重,乃是贡品,没想到被温折玉随随便便拿出来待客。

  便是在冀北王府喝的茶,都要比之次上三分。

  温折玉没想到对方磨蹭半日就憋出这一句,点头道:“友人所赠,月大人,你不说,那便我来。婚约之事,纯属谣言,据我所知,当初是月府拒婚,如今,这谣言又从月府传出来……”

  她轻轻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不管这事是谁的意思,但月大人今日若是想来请我保全你家公子名声,顺水推舟,但这茶,你可以不用喝了。”

  自作孽不可活,她温折玉可不想当冤大头,替人背锅。

  月扶摇沉思片刻:“是,我今日来,确是想请你来月家提亲。”

  “小九,送客。”温折玉毫不客气的道。

  “且慢,听我说。”月扶摇的脸色缓缓变了,变得极为认真,一字一句的道:“只是,娶的并非如意,而是月家真正的小公子,月写意。”

  “郡王殿下,您的枕边人,出身月家,乃名门之后。”

  ……

  阿策发现最近温折玉的行为举止很是怪异,经常看着他走神不说,还时不时的冒出莫名其妙的话。

  “阿策,你对儿时还有印象吗?”

  “阿策,你可恨当初害进你蝶杀之人?”

  初始,阿策还会耐着性子回答她:“所有进去蝶杀的稚童,一律会被灌上一种特殊的药,此药会令人忘记前事,成为一张纯正的白纸。不过药效霸道,有的孩子若是挺不过去,便痴傻了。至于恨不恨的,没什么可说的,江清寒已经死了。”

  是啊,不但死了,还是用的同归于尽的架势,他亲手杀的。

  能不恨吗?

  一想到阿策当初之所以被拐进蝶杀,可能跟自己有关,温折玉便辗转反侧的睡不好觉,一睁眼,看到脸上永远都没有血色的阿策,内心充满了愧疚感。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温折玉恨不得将脑袋刨开,找到当年的回忆,看一个分明。

  阿策,居然是月家的孩子。

  温折玉怎么都没有想到,跟他之间,竟会有这样的纠葛。

  月扶摇在那日的谈话中提到了明城,温折玉便确定了她说的话。没错,之前阿策确实提过,他当初是被从明城带去蝶杀的。本来温折玉还想帮他寻找亲人,可阿策却说,他是孤儿,母父双亡,流落街头。

  再加上月扶摇的爹爹有异族血统,所以月写意自小便是同他一样的卷发,还有别无二致的长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月扶摇的话令她很是心动,但温折玉并没有立刻应下。这件事,她还要问一下阿策的意见。

  可她纠结了数日,也没想到该如何开口。

  她不开口,阿策却还记挂着她与月如意的婚事,状似随意的问她:“玉姐姐,你跟月府的谣言……可处理好了。”

  “尚未……其实我是……”

  “啪哒”……

  床帷上的流苏挂饰被生生扯了下来,皎洁的夜明珠疾如闪电,朝着温折玉急射而去。

  温折玉被吓了一跳,有意闪躲,又心疼那颗价值连城的珠子,怕它砸在地上损坏了。只能倒退几步,跟着飞掠出去,拽着璎珞将其扯回了手里。

  还未站直,又是另外一颗跟着飞了出来。

  “小祖宗,你别扔。”若是别的,温折玉也不心疼。但这两颗乃是她爹爹给下来的,自然是十分的舍不得。

  阿策眉目锋利,常挂在脸上的温软一扫而空,冷漠的看着她:“玉姐姐难道想坐拥齐人之福么?”

  “什么齐人之福!”温折玉大喊冤枉,将那两颗珠子手忙脚乱的挂回原味,一低头对上阿策跟浸了冰水似的眸子,无可奈何的开了口:“唉……小祖宗啊……我该怎么跟你说……上次问你,想不想找回亲人,你说你是孤儿,是在骗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阿策一下子慌了神。

  “你先别怕,没有要将你送走的意思。我是说,你想不想,以你本来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嫁我?”温折玉躬身描着她的眉眼,语气温柔极了。

  “阿策,原本,我想等阿姐坐上那个位置,由她安个身份给你,再给我们赐婚,然后我好明媒正娶。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别人轻看了你。而且那时尘埃落定,我娶你便没有负担。”

  “但如今,有了另外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嫁我为夫,只是……阿姐前途未卜,我亦是如此,我怕,你嫁进来会受我牵连……”

  阿策抿了抿唇:“我才不怕什么牵连,除了你这,我哪儿都不去。”

  温折玉心道,明明前段时间还无声无息的失踪了一次。

  不过如今的气氛正好,阿策难得深情,她也不想打断这份旖旎,止住了这个话题,继续道:“那你……”

  阿策蹙了蹙眉头,突然抬眸:“玉姐姐,你找到了吗?”

  温折玉一愣:“什么?”

  “我的……我的亲人……”亲人两个人阿策说的极不自在。

  阿策回忆了一下近日种种,试探道:“月家?”

  若说他最近跟别处有什么牵扯,那也就只有月家了。

  而且,他也听说了月家一直在找人的事。

  但他,怎么可能是月家的人呢,他跟他们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像。

  “如果是月家,我不想回……”或许是因为在蝶杀太久,阿策十分善于洞察人心,在月家的当家人身上,他并没有觉察到一丝的善意。

  他在这里自由自在的,自然是不想去跟他们虚与委蛇。

  可嫁给玉姐姐,又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如果说,只是借助这个身份进王府呢,阿策,你若不愿与他们相处,便不必相处。你嫁给我之后,便住在冀北王府,跟他们也没有太大的牵扯。只是月大人,她希望你能以月家小公子的身份,从月家出嫁。但此事最终的选择权,全在于你。阿策,谁都不会逼你。大不了,我们再等等。”温折玉看出了他的纠结,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安抚道。

  这事也是月扶摇一再强调的,一定要遵循阿策自己的想法。

  可嫁给温折玉,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阿策便再想不到其他:“玉姐姐……要的,阿策想嫁。”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