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休息了两天就回了岐山,已经入冬,江凌旭贴心的在房中加了一个火炉。
又和宋淮知一起买了几件冬衣,江凌旭这才放心宋淮知不会受寒。
“现在的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坐在院子里面的江凌旭感叹着,随后朝着火炉里面加了碳,火势也比刚才的大了不少。
宋淮知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点了点头:“好在没多久就可以回家了。”
还有一个半月春节,距离今年回家的时间还有七天,江凌旭这么想着,放在宋淮知面前的手敲了敲桌面。
“怎么了?”宋淮知抬眼,歪着头问道。
“你今年要回家吗?”
“我不回家我去哪?”
“去我家。”江凌旭说这句话的时候挺直了腰板:“你要是在我家的话,应该要好一点,至少没有人欺负你。”
欺负他?
宋淮知皱眉,然后想着江凌旭这句话的意思。
最后想到,原来江凌旭说的是宋玉宴。
他以为宋玉宴要欺负自己。
宋淮知失笑,随后放下自己手上的书:“你不会欺负我吗?”
江凌旭:“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宋淮知:“上一次。”
“哪一次?”江凌旭放在桌子上面的手指动了动,思索着自己之前什么时候欺负过眼前的人。
宋淮知偏不说,只是把手上的书往江凌旭面前一放,随后起身:“我现在要去找夫子了,你自己慢慢想。”
江凌旭思索良久都没有想到自己什么时候欺负过宋淮知,半晌之后他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我还能干出这种事儿呢?”
春节宋淮知还是留在了家中,毕竟他也不想被人说闲话,宋玉宴几次三番想要找宋淮知的麻烦,但是都被宋淮知暗中收拾了好几次。
被打了三次之后,宋玉宴终于安分了。
毕竟宋玉宴就算是再混蛋,也要听他父亲的话,最后也是要成为将军的人。
坐在家中的窗前,宋淮知心中格外的不踏实。
门被敲响,宋淮知回了神,收好了眼前的玉佩。
是江凌旭上一次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进来吧。”宋淮知低声说道。
在窗边吹了不久的风,让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宋三叔开门,那一股冬日的凉意就更甚了。
“这是镇国将军府上送来的信,说是给宋家三少爷的,我没让大娘子知道。”宋三叔将一封信放在了宋淮知的面前,宋淮知低头,看着上面的四个字。
“淮知亲启。”
“我知道了。”宋淮知伸出手,冻得有些红的手指拿起了信:“你脸色为何这么差?”
宋三叔抬起手摸了摸脸,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应该只是现在的天气太冷了,冻的。”
宋淮知听见这个理由也没有怀疑:“府中的大夫不是大娘子的人,你记得去看看。”
宋三叔压住自己想要咳嗽的冲动,点点头:“少爷,我明白。”
这几年,宋三叔是看着宋淮知从一个桀骜的少年变成了现在的这一幅成熟稳重的样子,不免得有些欣慰。
“殿下。”
宋淮知抬起头:“何事?”
“你还记得你师傅留给你的东西吗?”宋三叔看着宋淮知,有些犹豫的问道。
“记得。”宋淮知点点头:“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以后的日子多生变故,殿下一定要做好一个人的准备。”宋三叔说的话极为含蓄,但是宋淮知还是听出来他声音之中的离别的意味。
“国师,你什么意思?”手中的信已经看不下去,宋淮知站起身,朝着国师走近了两步:“你要走?”
宋三叔点头:“送君千日,终有一别。”
宋淮知不敢相信:“国师对我犹如恩师,若是你走了,云祁以后又当如何?”
“殿下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自然就要离开。”宋三叔的话说的决绝,随后将自己怀中的一枚令牌交给了宋淮知:“这是我们最后的一队将士,日后若是殿下遇见麻烦,以此玉佩,便可以调动行领军。”
行领军,是谢国以前的最神秘的军队。
宋淮知也只是有一次在父王的口中听说。
现在真正的了解这个军队,竟然是在现在这个局面。
“当真非走不可吗?”宋淮知抬眼,眼中的红血丝有些明显,衬得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
“殿下,以后的路,恐怕是要殿下一个人走了。”宋三叔俯身:“臣,先行离开。”
宋淮知自知留不住国师,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令牌,朝着宋三叔跪了下去,额头磕在地板上,沉闷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新年之后,宋淮知再去岐山,没有看见江凌旭。
虽然江凌旭早就给自己写了信,说是边疆战事告急,这几年就不会在岐山上学。
没有人找麻烦,宋淮知也清闲,整日不是写信就是看书上学,刹那恍惚间,宋淮知意识到,已经过去三年了。
今日是进宫的日子,天气冻人,宋淮知却没有给自己加衣裳,只是穿着平常穿着的一件薄衣。
用冷水洗了个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宋淮知收拾好东西之后才出门。
他的东西不多,所以收拾起来很快。
今日宋淮知进宫,就是因为入世。
要想复仇,就必须在朝中掌握实权。
或者走最偏激的法子,那就是行刺。
后者基本上是不能实现的事,所以宋淮知需要慢慢的往上爬。
等到他的剑可以架在仇人的脖子上的时候,也就是他报仇之时。
“夫子。”宋淮知远远地就看见了学堂的夫子,上前问好。
夫子看见是宋淮知,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随后说道:“不必紧张,你是这几年来,最不可多得的人才,圣上一定会好好地提携你的。”
宋淮知摇摇头:“学生未曾紧张。”
“这几年你的表现我们也看在眼中,我们知道,你一定是一个可以为百姓造福的人。”夫子这么说着,伸出手拍了拍宋淮知的肩,眼前的人成熟了不少,已经没有几年前刚来岐山学堂的稚嫩:“我们几个夫子一起写了一封荐书,淮知可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宋淮知微微瞪眼:“夫子……”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夫子止住宋淮知的话,随后露出一个笑,转身走了。
宋淮知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封已经有些泛黄的信。
从岐山到宫中,花了五日,连着坐了五天的马车,宋淮知踩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有一丝不真实。
若是江凌旭在这里的话,自己应该不会是这样狼狈的样子。
宋淮知这么想着,就跟着宫中的公公朝着宫内走着。
走到极乐宫中,岐山学堂的学生都好奇的四处打量,只有宋淮知,面无表情的盯着屏风之中的人影,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里面就是那个和谢国将军联手的人,那个下令杀了他父王母后的人。
宋国皇帝,宋乾蕴。
“皇上,人都带来了。”
“嗯,你先退下吧。”屏风后面的人开口,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宋淮知抬眼,和正走出屏风的宋乾蕴对视。
看见宋淮知,宋乾蕴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你就是宋家的那个公子?”
“是。”宋淮知答道。
“早就听说学堂的夫子说有个天才,今日一见,看着就并非俗人。”
宋淮知低着头:“陛下谬赞。”
后面无非就是说一些面子话,宋淮知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宋乾蕴说到分配的时候抬了头。
“你们都是宋国未来的栋梁,自然现在的官位朕也不会马虎。”宋乾蕴笑的温和,但是宋淮知却在那一个笑之中看出了笑里藏刀的意味。
果然,宋乾蕴说完这句话就转头看着宋淮知:“不知你们有何意见?”
“淮知,你先说吧。”宋乾蕴手指放在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随后不等宋淮知回答继续说道:“在宫中做公主的夫子如何?”
周围的人皆是一惊。
一个岐山学堂刚毕业的学生,就被圣上安排去做公主的夫子。
“陛下,并非淮知不愿,只是淮知不过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人,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至于教授公主这件事,恕淮知没有这个能力。”宋淮知这么说着,还观察着宋乾蕴的脸色。
宋乾蕴听见宋淮知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那一双浓密的眉头皱了些许,随后露出了一个笑:“你有什么看法吗?”
宋淮知俯身:“还请陛下允许我去边疆担任军师。”
宋淮知来之前就想到过,宋乾蕴这个人一定会对自己有所针对。
近几年边疆战事告急,就算是从未打过败仗的江家也已经开始有些吃力,宋淮知自小熟读孙子兵法等战略书籍,在岐山学堂的时候也时不时的展现过自己的能力。
现在的这个要求,再合适不过。
果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乾蕴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抬眼看着面前的宋淮知:“边疆条件格外艰苦,你当真想好了?”
宋乾蕴将宋淮知留在宫中,一是想看看宋淮知是否真的像那些夫子说的一样,二是为了钳制住宋家。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宋淮知在宋家不过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庶子。
因为宋淮知当年进了岐山学堂,外面就传闻宋家宠爱宋淮知,竟然将一个庶子也送进了岐山学堂。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宋淮知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进去的。
这一件事无人声张,宋淮知也懒得解释,于是就任由传闻变成了这样。
“不管是再艰苦的地方,总要有人去的。”宋淮知这么说着,随后后退了两步:“还请陛下成全。”
宋乾蕴思索了片刻,随后点点头:“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就准了。”
从宋乾蕴同意这件事到下旨,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收拾好东西的宋淮知准备第二日就启程,没有给自己缓一天的机会,他也实在是不想在宋府里面待着。
边疆寒冷,宋淮知犹豫了一会儿,给自己带了几件厚一点的衣服。
这么想着,宋淮知还有点好奇江凌旭到时候看见自己的表情。
清晨,趁着府中的人都没有起来,宋淮知坐上了去西边的马车。
一夜未眠,江凌旭坐在帐内,听着面前的人汇报着现在的状况。
“将军,军中粮食只能支撑三天,若是三天还没有结束,将士们就要饿着肚子上战场了。”
“还有一些伤员的处置,我们的药也不足了。”
“匈奴西下,我们损失的将士不少,若是强攻,可能伤亡会很大。”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撤退。”
江凌旭皱着眉听着,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起身,伤口被牵扯到,渗出血迹。
江凌旭眉头都不皱一下,冷声说道:“不能撤退,若是我们退了,身后的百姓怎么办?国家的百姓怎么办?你以为我们只是撤退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吗?国土守不住,我们有何颜面面对宋国的百姓。”
“……”听完江凌旭的话,帐内寂静无声,目光都落在江凌旭的身上。
他们也知道,不能退。
若是今日后退一步,就是为之后后退做了千千万万步的铺垫。
“今日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江凌旭这么说着,然后将自己的令牌一把拍在桌上:“援军还有几日赶来?”
“最短四日。”角落的穿着一身破旧的盔甲的人开口,他是副将,林许国。
四日。
江凌旭紧紧地皱着眉:“就算是死,也要等到援军到来。”
现在的形势,就是要誓死守住宋国的国土,等待援军到了之后,再将匈奴赶回他们自己的地方。
“这几日,恐怕不会好过。”江凌旭这么说着:“但是若是我们不撑住,难不成要让手无寸铁的百姓来撑吗?四日,最后四日,不管怎样,一定要撑住。”
林许国起身,手上还抱着一把剑,上面的血迹没有清理干净,他抬起有些疲惫的眼睛:“一切都听你的。”
有了林许国这句话,周围的领头都起身,斗志昂扬的开口:“都听江将军的。”
三年,将那个桀骜不驯的江小将军熬成了江将军,他身上属于少年的稚嫩早已褪去,现在身上带着成熟男子的气息。
江凌旭看着林许国,他不过也只比自己大两岁罢了,如今也是一副憔悴的样子,脸上的胡子都没有时间刮,就这么留着,整个人显得邋遢极了。
“这几日匈奴人一定不会放过进攻的机会,大家一定要做好防护,若是有人偷袭,别留情,能全杀了就全杀了。”江凌旭将手上的一个棋子扔在了地图上面:“万分小心,张子言安排好每晚上看守的兄弟,一定要小心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偷袭。”
被叫做张子言的男子点头:“明白。”
安排好了一切,江凌旭叫他们离开,林许国还坐在原地不动。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江凌旭抬眼,看见林许国还在对面看着自己,不免挑眉问道:“难不成要帮我守夜?”
“守就守。”林许国笑着说道:“你知道有个军师要被派来吗?”
江凌旭摇头:“不知道。”
“就知道你不知道,我也是偶然之间听见的。”林许国这么说着,然后将怀中的一个饼扔在了江凌旭的面前:“小爷吃不完的,给你。”
江凌旭看着面前的饼笑了一声,最后拿过:“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和你客气吧?”
伸出手掰了一半,看见里面的馅的时候愣了愣:“哪来的?”
还是肉馅的。
江凌旭用纸包了一半,随后递给林许国。
“我不要。”林许国摆手。
“吃。”江凌旭扔在他面前:“在我面前你矫情什么?”
拗不过江凌旭,林许国干脆也吃了起来。
江凌旭抬眼,看着林许国现在的样子笑了出来:“你现在简直就像城内的叫花子。”
林许国长得不赖,但是现在胡子拉碴,脸上还有泥土,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林许国看着对面比自己好不到哪去的江凌旭说道,随后起身擦了擦手:“我先去睡了。”
江凌旭预料的没有错,第三日的时候,正在帐中看着地图的江凌旭听见了吵闹的声音。
“偷袭!”
外面的将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江凌旭拿着自己的剑冲了出去,粮仓漫天的火势照亮了夜里的天,宋国的将士和匈奴厮杀着,怒吼响彻天际。
“江凌旭,身后!”林祖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江凌旭直接提起剑挡住了身后的刀。
这一刀应该是用尽全力,竟然震得江凌旭虎口有些发麻。
趁着那人走神,江凌旭侧身收回自己的剑,随后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脖子。
加入了这一场厮杀,江凌旭不断地挥动手上的剑,剑断了就换一把不太趁手的刀。
他一只手掐着一个人的脖子,一只手用手上的刀挡住对方的刀,趁着他现在无法反抗,身后一把剑悄然逼近。
再近一点,就要刺穿他的心脏。
江凌旭转头,瞪大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破风而来,刺穿了那人的手臂,刀也应声落地。
宋淮知从马上跳下来,一剑刺进了拿刀的那人心脏,最后扶着江凌旭将身侧的另外一个人也踢飞了出去。
一只手扶着江凌旭,随后带着他翻身上马。
江凌旭想抬手擦一擦脸上的血,只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被宋淮知看见,一定会被嫌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