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练正在挖坑埋尸体。
陵亦打了招呼,问他需要帮忙吗?
如练道,“谢施主,小僧可自己来。”
陵亦见他们都是被一招毙命,额间都有一个红色血洞,整齐划一。
“他们都被一招致命,看来杀人的凶手,修为不简单。”
如练连忙道,“小僧担不得施主的夸奖。”
陵亦讶异,“是大师动的手?”
如练合手,念了一句佛号,想要解释,张口半晌,却实在不知如何为自己争辩半句。
在陵亦的异样的眼神下,如练磕磕绊绊,终于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这伙人占山为王,强抢民女,杀人越货。
最可气的是,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入了道的散修。
官府拿他们根本没办法。
如练是受山下村民所托,上山惩治恶徒。
“那为何又要替他们挖坟?”
陵亦灾厄死印又开始折磨他,他靠在老树根坐下,看着他动作。
“了结因果,助其往生,重新做人。”
如练挖好了坑,将一众尸体埋了进去。
埋好坑之后,盘腿而坐,开始念诵往生经。
陵亦道,“大师,真的相信,往生经能化解他们的戾气,助他们重新投胎做人?”
“这还能有假。我师父说,人来世间,是一场修行,修的人心,心病了,走了歧路,回头是岸,若不回头,便是苦海无涯。无向善之心,终有万劫不复之时,连被超度的机会,都不配拥有。”
“这种说法,倒是新奇。如果从未有害人之心,却频频遭受劫难,这又该如何解?”
“我师父还说,今生遭遇的苦难越多,下辈子投胎,越能投个好人家。”
陵亦失笑,这还真像是骗小孩子的话。
陵亦歇了半晌,待如练诵完往生经,二人一同下山。
如练还要跟村里百姓说一声,他已解决了匪徒,让他们安心。
至于陵亦问为何不留活口。
如练道,“常言道,斩草不除根,必后患无穷。”
“大师,一直在世间游历?”
“嗯,行正道 ,斩妖邪。说来,怎么不见另一位谢施主?”
“大师真的很在意谢翡。”
说来,陵亦很久未与谢翡分别这么久时间。
如练提及谢翡,牵动了他对谢翡一直刻意压抑的思念与挂怀。
不知他胸口的剑伤,好了没有。
“谢施主身上的因果关系,小僧看不过,煞是好奇。”
陵亦原本觉得,士别三日,如练愈发有高僧风范,在说起谢翡时倒颇为执着。
陵亦想起记忆珠中巫瑶一族勘透未来之事,问如练,“大师口中所言,看到的因果,是类似于勘测未来吗?”
如练道,“佛法玄妙高深,因果缘法自然。小僧所言因果缘法,倒并非指的是勘测未来,未来之事,皆在当下一念之间,而一念又有千变万化,不可穷极,故未来不可勘,不可窥。”
“大师的意思,不相信世间有术法能勘未来?”
“小僧不敢妄言。只是如果一个人知晓未来某年某日,会掉入一条河淹死,等到那个时候,他不经过那条河,他的命运就改变了。那这勘未来,不就是骗术。”
陵亦又道,“若是勘未来,涉及至亲挚爱之人,又或是性命攸关之时,勘未来或许就有不一样的意义了。”
如练道,“小僧还是那句话,皆在当下一念之间,过于执着,那便是执念。”
“……”
如练拒绝了村民送的盘缠。
在一位农妇送给他几个粗粮馒头时,如练褪去大师高深莫测的风范,喜笑颜开,谢着接过。
之后,与陵亦一同上路,还大方的分给陵亦两个馒头。
啃着馒头的和尚,倒是露出几分稚气。
天快黑了,日暮西落,陵亦有些犹豫,到底是与如练一路,还是分开。
事实上,他也很想知道,天黑之后,会发生何事?
二人在林间路上行走,又遇上一个魔修。
那魔修见陵亦俊秀、如练清秀,出言就说他们的血定然很美味。
那双眼神,就像看着盘中餐似的。
如练面红耳赤,手上的动作却是不留情面,当场让陵亦见识了,何为行正道 、斩妖邪,高深的佛法印记。
陵亦助如练,捉住魔修。
月光之下,如练闭目诵念,宛若真佛降临一般圣洁,寂灭法印一出,一朵红莲覆盖魔修周身。
诵念之声如梵音入耳,魔修身上红莲盛开,业火燃烧,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红莲业火,罪恶不消,火焰不灭,不死不休。
魔修求饶。
陵亦却发现了异常。
好歹在落安城长大,对异人熟知,他亦是魔修。
此魔修之状怪异至极。
额间没有魔纹,身上散发的也不是魔息,不像是奇经八脉流转的灵力与魔息混杂融合流转,倒更像是一股强大的气息,聚在此人的内府之中。
陵亦甚至觉得,这股气息,黑刃上的气息非常相似。
他叫停了如练,“大师,先停下,他不是魔修,他体内运转的灵气方式,不是魔息驱动。”
灵气是从内府一处流向奇经八脉,最后汇聚内府。
魔纹则是更为霸道,驱动魔纹的魔息分布于奇经八脉。
如练闻言,伸手探查,果是如此。
“你不是魔修?”如练质问。
那人闭口不答。
陵亦冷哼一声,“你还想经历红莲业火吗?”
那人见识过如练手段,不得不照实坦白,痛哭流涕。
坦言自己是一名散修,与一行同伴,因为猎奇心理,去了北陬境的不归之地,出来之后,便成了这副模样,渴了想喝血,饿了想吃生肉。
“猎奇?不归之地究竟有什么?”
“不归之地,生存的静女一族,她们个个都是绝世佳人,更是修仙者的绝佳炉鼎。”
陵亦皱眉,“静女?之前倒是闻所未闻。”
如练问,“你是如何染上魔息的?”
那人哭哭啼啼,“入了不归之地,我便被关在棺材里,之后,发生了何事,我并不知。手臂上多了一道黑色印记,之后日日如万蚁咬嗜,痛不欲生,吸食新鲜血肉,能减缓痛苦。”
那人撩起袖子,那印记,正是与陵亦手臂上的印记,很相似。
如练不管缘由,“你是否有杀害无辜之人,吸血食肉?”
如练的神情,若是那人回答一个是字,造下杀孽,恐怕当场就要被超度。
好在那人连连摇头,说是之前一直吃的都是小动物的血肉。
如练念了一句佛号,让那人带路。
他要去不归之地,查清楚妖邪之事。
那人打不过如练,便被如练强行捉了走。
风风火火,说走就走。
“施主,小僧就此告别。”
行正道,斩妖邪,红莲业火灭罪业,罪业的源头,他无法置之不理。
粼粼月光下,陵亦黑色双眸倏然变成浅灰色,踏空而行,追着如练而去。
白帝城,花间峰,花间重楼。
谢芳树盛情招待谢翡、赢离二人。
缘由是,赢离明日,将随天道门的大长老,一同回天道门。
赢离想要单独与谢翡话别,一诉衷肠。谢翡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不愿,暗中请了谢芳树帮忙。
一旦怀疑的种子发芽,谢翡发现,无论是赢离还是梅寒,他好像真的看不穿他,从未真正认识他。
谢芳树便设了此宴。
赢离心中不悦,却还是陪着谢翡赴宴。
谢芳树给谢翡倒酒。
赢离替他挡酒,“牧流不善饮酒。”
谢芳树偏偏含笑道,故意叫他阿翡,盛情款款,“阿翡不善饮酒,此次准备了花朝酒,天母河源头水加上提炼的百余种花果灵液酿制,不醉人。”
谢翡端着空酒杯,自己接过白玉酒壶,倒了一杯。
沁人心脾的灵草花香清新淡雅,花朝入口,似甜微醺,口感绵柔。
“好酒。阿离,你也试试。”
说完便给他倒了一杯。
“今晚,我们把酒言欢,就当给你送别。”
赢离之前,邀请谢翡与他同行,但是被谢翡拒绝了。
赢离举杯。
谢芳树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待他们饮了酒,扇子半掩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扇面一合,神秘的说道,“喝酒岂能无助兴节目。神秀公子与真真仙子离开之后,花间重楼冷落了一段时日,不过近日又来了一位佳人。北国有静女,一顾倾城,再顾倾国。”随后一敲扇面,合掌一拍。
琴音奏起,一阵异香飘来。
一女子手挽红色长巾,从天而降,踩着莲步款款而来,走向中庭,姿容与东陬境仙子们相比,五官更为立体,一双淡紫色的双眸,晶莹璀璨,巧笑嫣然,及腰长发编成一束长辫,异域风情浓郁,红色衣衫罗裙翻飞,赤足踝系金环,白玉似的双足一步一步走来,步履生奇香。
曼妙的身姿,旋身舞至中庭,欠身行礼。
接着又翩翩起舞,在空中飞旋,云袖翻飞,起舞弄清影,好似九天玄女迷了众人的眼睛,异香袭来,赢得满堂宾客喝彩。
谢芳树唇角含笑,“静女,天人之姿,身怀奇香,最特别的是,她能作为炉鼎,助修士修行增进一日千里。阿翡,觉得我这助兴节目如何?”
谢翡道,“节目不错。只不过,炉鼎之效,我却是不信的。”
谢芳树大笑出声,“阿翡待在学宫,却不知最近关于静女的谣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其实,我也打算前往北陬境一趟,阿翡可愿一同随行?”
谢翡道,“难道你也相信?”
谢芳树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不信,所以要破除谣言。同时要送这位花月姑娘回她的故乡。”
“只是如此?”
“倒也不完全是”
谢翡看向赢离,征求他的意见,“阿离,你以为如何?”
赢离哪里不知他的意思,不愿与自己回天道门,却未直接拒绝谢芳树,问询自己的意思,是希望自己同意他去。
虽说不跟自己回天道门,但至少他在意自己的想法,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这样一想,赢离不愿他扫兴,便应了。
跟着谢芳树去北陬境,便没时间寻找聆枢。
自那一日,摩罗带人围堵截杀聆枢失败之后,聆枢踪迹全无。
连摩氏族长,都无法探查他的踪迹。
他究竟在哪里?
洛承寻来,说是大长老改了时辰,现在要回天道门。
赢离起身。
谢翡跟着起身,送他离开。
“牧流,你去北陬一切注意安全。”
谢翡点头,“好。对了,阿离,我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之后,不如还是唤我谢翡,如何?”
赢离愣了一下,“为何?”
谢翡道,“牧流身份,一是人皇,二是东临学宫宫主,更多的意味着责任。如今,我只愿做谢翡,做自己。”
谢翡说这话,是有用意的,他希望赢离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念在往日的情分,他希望赢离回头是岸。
赢离从善如流,“阿翡,往后我便也这样唤你如何?”
谢翡颔首。
“我与阿翡想法一样,也只想做赢离。回天道门,亦是以赢离身份。阿翡,阿姐大婚之时,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参加。”
“理应如此。”
目送赢离与天道门门人一起御剑离开。
回花间重楼的路上,谢翡被旁边一位路人撞了一下。
路人连连道歉。
“无碍。”
擦肩而过,谢翡才察觉袖中多了一封书信。
到了无人的巷子里,谢翡打开书信,方知刚刚那人是陌桑阁的弟子。
书信篇幅不长。
数日前陵亦被越阡陌、锦瑟救走之后,被巫瑶一族的人围攻,之后失踪,去向不明。
游舟动用摘星楼的力量,发布最高的赏金,至今无人寻找到他的踪迹。
陵亦失踪了?
怎么会?
谢芳树被管事的叫了去。
谢翡回来之后,一人开始一杯又一杯的自饮自酌。
待谢芳树回来,谢翡已喝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芳树想了想,正事要紧,还是给他喂了醒酒药,打趣他,“不至于吧,喝成这样?”
谢翡揉着眉宇,“陵亦失踪了。”
谢芳树道,“怎么会?那可是独步天下的藏步师,她们救人,还能失手?”
谢芳树猜到,不会只是让陵亦暴露真实身份,肯定留有后手。
可是藏步师的能力,想要救人,不可能失手的啊。
围杀陵亦的巫瑶人都死了,陵亦却不知所踪。
北陬境,不归之地。
苍茫荒凉的天地看不到尽头,
边境小镇,贫穷而又破败是这小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的时间洗涤。
突然有一年,这份破败与贫穷被打破了。
修士一波又一波的来到这里,连带着各家客栈茶馆的生意都特别的好,在这儿基本上家家爆满。
曾经不起眼,淹没在时间里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镇,因为修士们的到来,在这里停驻,然后出发前往不归之地,所以小镇变得越来越有名气,现在的小镇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不归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