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欢许久没有这么心乱如麻的时候了——自从知道自家主子和云二公子会面之后,有欢心里就忐忑得不行。
不过,应该没事吧?十多年了,他应该不知道,也应该忘了。
但以防万一,有欢还是离开了一段时间,直到自家主子去了杯花界,听说其余宗门和国家准备攻打曦国,也就是魔教,直到他再次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云玄樱。”
“你不回去吗?”雍成竹这样问他。
“自然要的。”他已经缺席十年有余,这一次,不能再缺席了。
“既然如此,”雍成竹旁边的绿焘了然颔首,“玄武大人的事,就有劳了。”
当初,如果不是绿焘一族搭救,有欢或许真的会死在那片雪原,如果不是后来雍成竹出面,他或许不会在云虎一族十余年的搜索下,平静地秦枫邯的手下过了这十余年。
如果不是雍成竹和长皈君,他或许都不会知道,他的小姐,云玄樱,早就成为魔教的一员,并且一手建立了曦国,成了那最为神秘的曦国国主。
“我知道了。”
他是时候回去了,回去他的小姐身边。
只是回去之前,他还是先得把手里的事情解决。
奔波两天,好不容易到了闲情阁附近,有欢却不敢进去了——虽然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是他莫名有些心虚。
要不还是直接走吧,自己在秦枫邯手底下尽心尽力十多年,也没到什么好处,不辞而别也不算太过分。
想到这儿,有欢不敢再犹豫,拔腿就想从暂时歇脚的客栈跑。
“去哪儿?”一道淡漠到几乎带着冰碴的男声悠悠响起,明明十多年不曾再听见,却还是熟悉到让有欢瞬间就记起当初的一切。
有欢头也不回,疯狂往外冲。好在这十年在秦枫邯手下做情报工作,修为上升了不少,逃命的本事也增长了不少。
“跑了这么些年还没跑够?”那男声上扬了些,“哥。”
一个身影应声出现在急速奔逃有欢面前,只轻轻一捞,就牢牢抓住了有欢的手,深不可测的修为,温柔却又不容半点反抗地钳制着他。
有欢抬眼看着抓着自己的人——正是云虎一族大公子,云玄成。
“放开我。”被对方的威压压着,有欢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着急得狠,竟然下意识地向着云玄成的手背咬了上去。
只可惜还没咬上,就被人半路捏住了下巴,直直对上另一双眸子,那双曾经看过无数遍,在他梦里无比清晰的眸子。
“难怪能躲这么久,”男声的主人,摸上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变成了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确实很不一样,连气味都变了。”
虽然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有欢还想再挣扎一下,哪怕他抖得几乎说出成完整的句子:“云二少……这是做什么……有欢纵然有得罪的地方,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
他当然知道这个来抓他的人是谁,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抓他,还一抓就是十余年,当初那事,他自觉没脸,所以躲起来,可是对方完全没理由抓着他不放。
云玄逸,他的小姐的哥哥,也是他曾经追随的公子。
他不敢过多妄想的雪中白虎。
“有欢?”云玄逸笑,温柔至极,“人间有味是清欢,好名字。”
可他手下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温柔可言,那双渐渐发红的眸子,更是冰霜一片,刺得有欢生疼。
“变回来,”云玄逸如此命令,“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商标。”
云玄逸是云虎一族少见的修炼天才,早年他只是无心修炼,可是现在,他显然比轻而易举压制着有欢的云玄成修为还高,他不出手,不过是怕太着急分不清轻重罢了。
但这不妨碍有欢行动受限后,感受到云玄逸身上那可怖的修为,出于本能的,有欢感到害怕,于是下意识地服从了云玄逸的命令,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有欢,不,商标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实在想不明白:“放了我吧,我自己躲起来就好,我什么都不要,你们为什么要找我?那一天的事是我错了,你们难道,一定要我以死谢罪吗?”
他知道他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但他从来以为他们不会真的赶尽杀绝,可是现在看来,当初的一点贪念,换来的,总是那么悲苦。
云玄逸原本看着这张久违的脸,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听他这么说,气得脸上笑意更甚:“哥,你听听这个没良心说的都是什么话。”他打了一个响指,直接禁了商标的言,“这张嘴,要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说话,就暂时不要说了,火大。”
云玄逸说着,就把有欢扛起来:“还是得做点实际的才能让你转过弯来。”
商标反应不过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但他开不了口,云玄逸云玄成一个比一个话少,谁也没有要和他解释的意思。商标就这样糊里糊涂被带进他这些年自己住得时间最长的一处院子,他还来不及想云玄逸他们到底是埋伏多久才会连自己的住处都清楚,就被已经翻新到截然不同的房间惊得头脑一片空白。
他之前的房间,有这么亮?这么香,有这么一张,巨大的床?
云玄逸把他丢在床上,接着动手扯衣服——扯商标的。
商标吓得拼命滚了一圈,避开他的手后惊恐地看着他,然而更加惊恐的是,一路跟来的云玄成居然也在一脸淡定地宽衣。
什……什么情况?
云玄逸被他躲了一次,也不恼,反倒看着他这副惊疑不定的样子甚是有趣。
“当初你一个人,做完就走了,也不给我多一点的机会?”云玄逸抬手,当着商标的面和衣衫褪了大半的云玄成交换了一个浅淡的吻,“我何时,说过,只要我哥一个了?”
过于震惊以至于脑袋不够用但还是仔细回想的商标:好像确实没有。
然后云玄逸又勾起商标的头发,笑:“同样,我也从来没说不要你。”
这确实是商标没想到的——三……三个人?
“所以,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云玄逸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上手扒商标的衣服。
这一次商标没有躲,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云玄逸这才解了他的禁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云玄逸要这样做?为什么连云玄成也愿意接受?
“没有为什么,”云玄成自然地躺上来,“非要说的话,就是只有一个云玄逸,而你又确实值得。”
所以云玄逸心里有两个人的话,为了云玄逸,他不介意。
商标还想挣扎一下:“……可是,我,我不太习惯……”
“哦,艳鬼对这种事不习惯?”云玄逸挑眉,“是觉得人太少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自己就可以,真的,不用带上我……”
十多年了,他好不容易放下了一些,就别再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了吧?
“我本来也不想,但你越躲,我就越想,所以,”云玄逸推倒他,“你别想!”
“不……啊!”商标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咬了一口,双手更是被他们两个人一起困在了床榻之上。
完了。
商标心里悲叹一声:这回是真的跑不掉了。
等商标醒过来,他已经被带着上了马车,开始赶路了。
“醒了?”旁边的云玄成递给他一杯水,“怎么样?”他自己是狐狸,所以还能承受,修为又高,自然没什么,可是商标是艳鬼,这种事说白了,如果商标没有在过程中夺取对方修为的打算,还是对方占便宜,不过云玄逸虽然生气,到底不会让商标白受罪,整个过程还是明里暗里地和商标共享了修为,只是商标躲了这些年,许久没有再做过这种事,云玄逸修为又霸道,估计很不好受就是了。
“还好……”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的商标喝了水,即使经过了那种事,他还是没法这么快就接受和云玄成平起平坐的事实,“多谢大公子……”
“错了,叫大哥。”云玄成平静地纠正他。
商标:“……多谢,大哥。”
商标想问他们这是去哪儿?他还要去曦国,要是到了云虎本家,那他估计很难再跑出来了。
云玄成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我们这是去曦国边界。”
“哦……?”以为是去云虎本家的商标惊讶地看着他,“你,你们知道?”
“云玄逸和曦国做生意这么些年,当年樱儿做的事情不少,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更何况,在杯花界,有我们的人。”
所以那些人预计攻打魔教的事,他们一清二楚。
“既然这么着急,那……”
“那我们为什么还这儿蹲守你一个月之久?”云玄成笑,“没办法,我们找了你十余年,实在经不起下一个十年,只好先把你抓住再说。”
你们云虎一族的人,可真狠啊。
“而且,更有分量的人挡在前面,不着急。”
更有分量的人?
过了几天,等商标和他们一起到了曦国边界的时候,商标可算知道,这个更有分量的人是谁了——他的雇主,小姐之前的对头,云玄华的丈夫,秦枫邯。
旁边还有绿焘为首的玄武眷族,雍成竹为首的朱雀眷族,如今在加上白虎曾眷顾的白虎一族,四大神兽所亲属的眷族,竟是都站在了魔教这边!
云虎一族,商标还能理解,因为魔教教主是云玄樱的话,那么作为她哥哥的云玄逸和云玄成当然不会坐视不管;雍成竹那边,因为是长皈君唯一的弟子,继承长皈君的意志,促成魔教和其他宗门国家的和谐友好自然没有争议。那他的雇主秦枫邯和绿焘的眷族呢?
没几天,商标就从双方的叫骂声中了解了——秦枫邯是因为云玄华还在曦国,而且刚和曦国签了停战协议,所以整个古根大陆表示中立,而秦枫邯则是因为爱妻女心切,所以有些“不讲道理”,至于绿焘,则是因为,他跟着雍成竹来的时候,发现他一直想要见到的玄武大人,就在秦枫邯身边。
“路标,”商标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觉时间久远,当初在云玄樱身边的时候,路标终日沉睡,他鲜少得见,后来又因为那次喃页国的追杀,离开了小姐,此后竟是再未曾见面,哪怕在最近因为秦枫邯的原因推测出重新出现的玄武就是路标,可到底还没确认,如今再一次见到真实的他,才终于觉出时过境迁,大梦一场的恍然来,“好久不见。”
“商标?”路标也快认不出了,“我们确实许久没见了。你还是没变。”
没变吗?可他分明觉得自己变了许多。
“是吗?你倒是变了许多。”当初那个在云玄樱空间里大半个月也没有一点动静的孩子,居然成了独当一面的城主,传说中的神兽,变化太大了。
“没办法,总不能全都让她一个人担着。”路标吃着糕点,随口答了一句,“而且我睡得时间也确实很久了,活动一下也是好的。”
“既然这样,你怎么……”商标看眼不远处还在和问天派他们周旋的秦枫邯,“不回小姐那边?”而是在秦枫邯这儿?
“她还不知道我是玄武,”路标随手一点,将秦枫邯周围的结界加固了一番,“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她那边还不需要我。”
这边的秦枫邯大抵是察觉到这边的闲聊,朝这边看了一眼。
路标熟稔地挥挥手:“不客气哦。”
秦枫邯随即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和他一起抵御其他人的云玄逸。
“王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云玄逸往他哥怀里躲了躲,“我现在可是有两个夫人的人,不能再有第三个了。”
秦枫邯真的差点被气死——他知道他最近都面对的是些什么事,云玄华和小落掉进曦国,他进不去疯狂备考,结果到一半,玄武出现了,曦国就是魔教的真相不胫而走,他不得不放下所有,千方百计地拖延其他人对曦国的攻打,之前为了考核学的东西都白学了……他就想快乐地云玄华一起躺在珠宝堆里,逍遥地过日子,到底为什么要他承受这些?甚至还有云玄逸这个气人的?
玄华,你究竟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曦国外,剑拔弩张,而曦国内,却是有条不紊。
标识接手了云玄樱国主的职位,但并不是因为标识想,而是因为自那天云玄樱见了云玄华之后,她一直没有再露面。云玄樱身边的九诛,钦浣之前见过,因此也就放任了她看守云玄樱,但这不代表,九诛旁边,那个忽然出现的神秘女人,也值得信赖。
钦浣虽然想探个底,但那个女人神出鬼没,又只在九诛身边出现,好像除了九诛,对什么都不关心不在意的样子,钦浣也就没了办法,这些都还是小问题,更让人头疼的还是音标和云玄华。
“我要带江黎染走。”
在云玄樱没有出现的第二天中午,音标如此说。
“兄弟,哥,有话咱好好说,能别动不动就带人走,成吗?”要是真让音标把人带走了,云玄樱想通重新理事,那还不得毁天灭地啊?
但音标只是凉凉地看他一眼:“她现在这幅样子,根本帮不了黎染,黎染也帮不了她,黎染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儿了。”
之后任凭钦浣好说歹说音标也没有改变主意,不仅把人带回了他的小寒城,甚至正在筹划带着江黎染一起离开曦国,回到他们青鸾的驻地。
钦浣除了干着急,没有别的办法。
然后就是云玄华,这个人更疯——她每天都在涅槃!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她都用极其痛苦的方式,缓慢地,细致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又从炙热无比的凤炎中涅槃重生。
短短七八天,云玄华至少涅槃了七十次!
每涅槃一次,云玄华的力量都会更强,她对自己也就会更加残忍。
凤落华哭着要找娘亲和国主,钦浣哪能让她见到这样的云玄樱和云玄华,只好再丢给流霜。
本来就够焦头烂额了,偏偏,外面还有了开战的迹象。
他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他明明是无拘无束地水神天吴,这种麻烦的事,云玄樱都没有露面了,他干脆撂挑子走人就好,怎么就变得跟个老妈子似的,舍不得走了呢?
“护法大人!”这边钦浣刚查看完云玄华的情况,就有侍女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您,你快去看看吧……国主!国主她……”
云玄樱,难道又暴走了?
钦浣化作原形,直向云玄樱的卧房而来,却发现一片平静。
九诛正站在外面,她在云玄樱以外的人面前,都蒙着眼,但仅仅是其余五官,也能看出她和云玄樱的极其相似。
九诛抬手拦住了想要进去的钦浣。
“里面怎么回事?”大抵是因为太像,钦浣面对她,总是没有反抗的意思。
“清醒了,但正在和大人物说话。”
大人物?
他水神天吴都成了云玄樱的手下,还有什么大人物?
“九诛,你这样和他说怎么能说明白呢?”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九诛身边。
那个消失了整整十年的人,居然又一次出现了。
见到她的这一瞬间,钦浣心里的那些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太,怕她了。
阮雭,这个当初痛打他的女人,魔鬼,消失十年,把云玄樱扔给她,就再也不见,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提心吊胆,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阮雭回来,能别找他的茬儿?可是偏偏,阮雭回来的时候,是这样一个糟糕的局面。
钦浣怕得腿肚子都在下意识地打抖。
“你,你还活着?”
“没有,我死了。”阮雭笑,“当初和长皈一战,我打得太上头,自己爆体而亡。长皈想救都来不及。”
死了?
还是,那种死法?
“……不愧是你。”钦浣心里五味杂陈,“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哦,”阮雭不在意地笑笑,“因为我下地狱了啊。”
……这下真成魔鬼了。
等一下。
“你下了地狱,那……”钦浣有些反应过来地指着九诛和阮雭,又看着里面,“那……”所谓的大人,不会是……
“对,”阮雭点头,“是地狱狱主,冥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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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