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 飞鸟司出奇地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个无梦之觉。

  睡姿安稳的他看着手里握着的大虎爪,柔软的触感让他完全放松下来, 想起昨晚的事, 再望着面前睡得四仰八叉,唯有这只手稳稳不动的中岛敦,他眼里重新泛起笑意。

  他放下虎爪, 轻轻起身,睡得香甜的中岛敦却陡然苏醒,慌忙看向他, 生怕他困于梦魇之中无法挣脱,因此保持着一丝警觉, 稍有风吹草动就醒来看看。

  “我昨晚睡得很好, 谢谢你, 敦。”坐在被褥上的飞鸟司拨了拨他凌乱的刘海,盖在他的眼睛上,“离出发时间还早, 我去弄早饭,你再睡会儿。”

  中岛敦迷迷蒙蒙地点头, 把虎爪变回正常的样子, 抱着滚成一团的被子继续睡。

  尚有春寒,飞鸟司怕他这样的姿势着凉了,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洗漱完之后溜进每间宿舍都有的小厨房里。

  他也不会做什么复杂的,这时候西式早点就挺方便, 煎个培根鸡蛋, 再弄两片生菜, 用面包一夹, 只是这种程度他也会做。

  培根在锅里滋滋作响,发出诱人的香味,飞鸟司的注意力却全都被幽蓝色的火苗吸引。

  真漂亮。

  煤气中毒似乎不错,悄无声息的,系统应该看不出自己是故意的,而且与谢野医生的异能不起作用,就算失败了,还能以失误掩盖过去,不容易引起警惕。

  敦在出差,也不会第一个发现……

  身后,中岛敦翻了个身,发出几声含糊的梦呓。

  飞鸟司收回思绪,把培根翻了个面。唔,好像有点焦。反面略煎了煎就放进自己那份,重新给中岛敦煎了一份。

  在宿舍死有点对不起社长,而与谢野医生心里也不会好受,同事们感知力都太敏锐了,被及时发现抢救回来的可能性也高。

  个人账户上还有点钱,今天就买个小房子搬出去吧,不用考虑地段,一个人住会方便很多。

  培根的香味把中岛敦的馋醒了,他打着哈切起来,飞鸟司趁他洗漱的时候把两床被褥收拾了一下。

  两个人一起吃完早饭理了行李,收到中原中也的消息就下楼去。

  “兄长再见!”中岛敦朝他挥挥手。

  “嗯,再见。”通往反方向的飞鸟司笑着挥了挥手。

  早上,大家陆陆续续到达社里。有同事看他状态不太对,都被他用没休息好之类话带过去了。

  午休的时候飞鸟司拒了和他们一起去吃饭,提起自己要买房子的事。

  “怎么突然要买房子了?宿舍有什么不适应吗?”

  “不,我住得挺好,至于为什么要买房子……”他犹豫一下,只回答,“秘密。”

  同事们想了想,把他当成像魏尔伦要一样买房子和弟弟一起住,是在趁着中岛敦出差准备惊喜,也就没刨根问底,笑着说会帮他保密的。

  飞鸟司原本也确实想用这个借口,转念一想担心中岛敦知道后有负罪感,干脆就什么也不说。

  他随意找了家房产中介,面对中介热情的推销,他柔声道:“不必了,把你们这里卖不出去的房子给我吧,多差都不要紧。”

  好房子不愁卖,既然是要糟蹋的,也不必浪费好房子,还能帮他们处理掉积压的房源。

  中介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他的气质完全是不差钱的大少爷,暗自奇怪。

  然而这座城市里身份特殊的人不少,他压下好奇心,拿出无人问津的房源介绍页给他。

  “房子其实没问题,面积很大,以前是富人区维护得也不错,价格也很便宜,只是地段上……”

  “这似乎是市中心。”飞鸟司诧异,难道是太贵了才卖不出去吗?

  中介实诚地告诉他:“您知道骸塞吗?就是那座诡异的黑塔,听说里面住了危险人物,也有人说里面是个危险研究室,总之那一带每隔一阵都有怪事发生,还有些全副武装的部队在那附近打转,六年来那附近的房子一路往下跌,就这样还卖不掉。”

  横滨是个繁华的大城市,正常来说房子都很抢手,就连港口Mafia附近的房子也都被卖给Mafia员工了,唯有骸塞附近太诡异了,每天看着窗外仿佛人头堆积而成的黑塔更是瘆得慌,实在卖不出去。

  偶尔有一些预算不多不信邪的年轻人买了,住了一阵后也纷纷挂牌脱手。

  穷极了能不怕鬼,但是刚洗完澡准备睡觉,推开门却发现外面已经天亮,还没睡觉就要面临迟到的危机,或者准备熬夜加班发现时间一下子消失了,这种事谁都受不了。

  也有人专门买来直播灵异,结果被当成鸽了观众,人气下滑。

  飞鸟司一听就知道是涩泽龙彦的缘故,他的异能会把普通人隔绝到另一个空间,在普通人看来就是突然穿越了时间。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当即买了下来。

  这个地段对他来说不错。

  失忆前的自己承诺过龙彦先生,要把自己的异能给他。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异能就是系统,那自己死在他的雾里,系统会不会遵循规则成为龙彦先生的收藏品呢?

  飞鸟司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他已经累了,他不像再去想更多的。

  中介再三和他确认,见他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购房申请,只好说:“您要是想卖了可以找我,您准备什么时候入住?我帮您安排全屋保洁,再送您搬家券。”

  什么时候入住……

  飞鸟司深思起来。

  早上他接到了条野先生的电话,问他昨晚休息的如何。条野先生早上也被安排的出差任务,只能电话询问,并对他的回复将信将疑,提及回来后会检查他的状况,还提及了自己之前的承诺。

  下个月要陪他手术。

  乱步先生那里的承诺也还没完成……

  还要一个月啊……好远。

  飞鸟司有一瞬甚至冒出了毁约的想法。

  “下个月的今天入住。”飞鸟司最终还是这样回复中介。

  不把承诺完成他们会一直记住自己,但飞鸟司并不希望这样,自己和他们的恋爱建立在虚假之上,持续时间也不久,自己只是个过客、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飞鸟司希望他们能自然而然地忘记自己。

  一个月对自己来说确实太久了,飞鸟司只能以集中告别会引起警惕来说服自己,用一个月时间把所有事处理好。

  就像西格玛说的,他可以给自己挑个墓地和葬礼方式。

  签好合同,根本没胃口吃饭的飞鸟司直接回到社里继续工作。

  他看了看大客户名单,对照着昨天看过的基金会关系图,做了些记号加了一些名字上去,准备用人脉帮大家弄点业绩,反正放着也是浪费了。

  不过今天应该是用不着,因为村濑刑警上门了。

  与一周见面时相比,向来稳重的他面容憔悴到吓人,眼里布满了血丝。身后还带着一周前见过的那个菜鸟警察千田君,也是精神萎靡的样子。小警察见到飞鸟司,有气无力地和他挥挥手打招呼。

  警方一来,往往都是带着要紧的委托,更别提他们这样一副饱受困扰的表情,社里的大家纷纷看过去。

  村濑刑警张望一圈,问道:“中也不在吗?”

  飞鸟司听过,他和中原中也的关系不错。

  国木田独步回道:“他今天正好出差去了。”

  “最近大家都忙。”村濑刑警叹了一声,说起正事,“我有两件案子要委托你们。今天早上有家珠宝店被洗劫了,监控拍下了他们的行动轨迹,我的警员追过去却受了伤。”

  “是异能者?”国木田独步问。

  “没错,是异能者作案,所以要委托你们去处理。我原本应该把罪犯的资料给你们,但异能特务科那边有些混乱,先前给过来的异能者资料是错的,所以才导致了我的部下受伤,你们行动的时候当心。”

  “异能特务科……”国木田独步皱眉在手帐上记录着,继续问,“还有一件委托是什么?”

  村濑刑警这次苦笑起来,他转头看向了飞鸟司:“就是一周前沸沸扬扬的美国大亨女儿遇袭事件,这件案子我们到目前都没能解决,不仅美国方面,外务省、内务省和法务省都在对我们施压,国际舆论也糟透了。

  菲茨杰拉德之前看在飞鸟的面子上,加上他担心女儿的伤势,分不出心思,才给了我们一周的调查时间。

  但我们至今没能把凶手抓住,我刚得到消息,菲茨杰拉德已经无法再容忍下去,他派出手下的异能组织过来亲自调查,大概今晚就能抵达横滨。”

  国木田独步疑惑不解:“根据之前的报道,行凶者应该不是异能者,投入这么多警力都没找到吗?”

  村濑刑警咬牙切齿地说:“那的确是个普通人,但他就像老鼠一样滑不溜。他住在贫民窟里,我们几次想要围剿他,似乎都有人通风报信,再加上贫民窟极度排外,我的行动始终举步维艰。我怀疑警方里有内鬼,清洗一通什么也没找到。”

  之前在警局的时候飞鸟司听过这起案子的调查难度,没想到实际推进更加艰难。

  都到这种地步,内务省应该会派绫辻先生用异能解决吧?是没达成什么使用异能的条件吗?

  “这大概是我最后给你们委托了。”村濑刑警环顾一圈,垂头丧气,“我不会要求你们必须在组合之前抓住他,只是……试试吧,试试去做这个委托……”

  他发出一声穷途末路的叹息。

  这次事件如果被组合解决了,他定然会被问责,说不定会被革职,目前网络上对于横滨警局已经在铺天盖地的辱骂废物了。

  他无法求助军方或者猎犬去抓一个普通的抢劫犯,那简直是有大炮打蚊子,会让他们也被卷进嘲笑里,军方不会接下这种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被奚落的任务。

  国木田独步和社长商量一下后,两件委托都接下了。

  “我和罗贝尔先生去处理宝石抢劫事件,织田先生和飞鸟,另一件事交给你们了,有消息了你们联系社里,贤治和医生会去帮你们。”

  飞鸟司点点头,正合他意。

  他和织田作之助研究了一下警方的资料,决定先去贫民窟看看,因为飞鸟司记得基金会在那里有一个孤儿院,比起和排外的当地人,通过自己的人也许能打听些什么。

  -

  飞鸟司是第一次来横滨的贫民窟,这里的人衣着都灰蒙蒙的,他们眼神空洞,投过来的视线让飞鸟司感觉自己衣服里面像是长了刺。

  看着杂乱狭小无比简陋的房子、发生在不远处的争夺斗殴,他想到了芥川兄妹和尾生。

  他们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吗?

  要买到那个巧克力生日蛋糕,一定耗费了非常多的心血。

  都是因为自己……

  飞鸟司眼神晦暗,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你想自杀吗?”走在他身边的织田作之助冷不丁问道。

  被点破的飞鸟司猛地一惊,心脏都停了一拍。

  “敦今早给发了讯息,让我注意一下你的状况。”

  飞鸟司表情僵硬地回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心情有点不好,不必告诉敦了。”

  “哦。”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你刚才眼神有点像我一个朋友,你也许知道他——太宰治,他喝酒的时候经常提起你。”

  飞鸟司闻言不敢与他对视,怕又被他发现什么。

  “之后要去喝酒吗?”织田作之助忽然说。

  飞鸟司诧异,话题是怎么到这里的?

  正常人不应该是劝阻他么?

  但不得不说,织田作之助这个态度让他松了口气。

  “喝酒么,我好像没怎么喝过……”飞鸟司高考完和朋友们一起庆祝的时候被怂恿着试过啤酒,一沾唇他就不太喜欢,味道苦苦的,“有甜口的酒吗?”

  往常都喝威士忌的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认真回道:“有的,一起去吗?”

  “好啊,谢谢织田先生。”谢谢你没有用那些大道理来劝他。

  织田作之助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谢我?”

  “唔……谢谢你照顾敦。”

  织田先生很可靠,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在敦的事情上他都可以放心了。

  “不用谢,当初是你推荐了我侦探社的这份工作,你还帮我收养的好几个孩子出了学费。”

  飞鸟司一愣:“我推荐的?”

  这里太宰治没有拿到书,按照原本的发展他会推荐织田作之助进港口Mafia。原来是一开始就被自己截胡了,他还以为织田作之助是跳槽过来的。

  “嗯,你和我提及过之后太宰也给我推荐了一份工作,我和他讨论后选择进了侦探社,这份工作很好。”

  能帮到他们真好。

  飞鸟司心想着,感到了几分愉快的情绪。

  和织田作之助聊天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两个人很快走到了孤儿院门口。

  不需要有人指路,新建孤儿院的大白墙在低矮脏乱的贫民窟建筑中十分显眼。

  经由门卫室通传核实飞鸟司的身份,他们被请了进去,招待他们的人也随之赶来。

  “飞鸟君应该不记得了,我是这家孤儿院的院长,森鸥外。”儒雅的黑发男人和蔼地说道。

  飞鸟司:!!!

  森鸥外笑着看了看他:“你是以武装侦探社的身份来,还是以会长的身份来呢?”

  飞鸟司疑惑:“有什么区别吗?”

  森鸥外说:“我这里不招待武装侦探社的人。”

  “为什么?”据飞鸟司所知,两家公司还时常有合作,并非完全对立。

  森鸥外冷笑一声:“那就要问贵社的正太控福泽阁下了。”

  ……森先生你要不要再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飞鸟司大为吃惊,转念一想明白了。

  大概因为社长想带走乱步先生的缘故……说起来,武侦里未成年就入职人的确不少,中也君、敦、贤治。

  社长风评被害!

  但森先生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吧!

  一番沟通过后,森鸥外愿意看在飞鸟司的份上打发他们两句情报。

  “你们要查的那个人我知道,他如今深陷毒瘾,抢来的东西都是直接当做毒资,你们从寻常的销赃渠道是查不到他踪迹的,他们吸毒的窝点是10街那家照相馆后面。”

  虽然退位了,但他还在关注横滨的情况,算是重操情报贩子的旧业。

  飞鸟司又问道:“他的生活物资会在哪里补充?”

  人总是需要吃饭的,一路走来,结合警方之前查到的资料,飞鸟司认为他已经基本不在贫民窟居住了。

  “5街的便利店后面,那是毒贩的洗钱窝点,他们上交赃物,会给他们管饭。”

  飞鸟司感谢他提供的情报,和织田作之助商量了一下之后的分工。

  时间紧迫,织田作之助去查照相馆,飞鸟司装作顾客去便利店看看情况,不需要打草惊蛇。

  离开前,森鸥外还附送了飞鸟司一个情报。

  “异能特务科开始内乱了,也许整个横滨都会被卷进去,飞鸟君请当心。”

  “多谢提醒。”飞鸟司想了想,还是向森鸥外问出心底的疑惑。

  “森先生,您为什么会让乱步先生成为首领呢?”他并不觉得乱步先生是个领袖型的人物。

  “不,并不是我将那个位置强加给他。”森鸥外平静地看着他,“是他在某一天主动向我提出的,更具体的原因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你想知道的,他一定会回答你。”

  他露出亲切的笑容:“不过……那孩子一个人待在无人理解的高位上,我实在担心,飞鸟君,你愿意帮我看着他吗?”

  迎着森鸥外期盼的目光,飞鸟司无法回答。

  已经敲定了自己的死期,他不敢再答应任何约定。

  他落荒而逃,狼狈地离开了。

  -

  按照之前的分工,飞鸟司前去便利店调查,他记下自己看到的疑点,甚至和其中一位收银员聊了起来,交换了联系方式。

  余光看到另一位男性收银员拿了几包烟朝后面走去,飞鸟司里立刻意识到店后面有人。

  难道是他要找的嫌疑人就在这里?

  他买了瓶汽水,三言两语结束话题从大门走出便利店,给警局编辑好一条短信,打算去看看情况,如果确认目标在这里,立刻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过来。

  他走到便利店旁的小巷,里面幽暗狭窄还需要拐个弯,依稀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

  他把这边的情况发出去,打算等人过来。

  刚刚按下发送键,就听见有少年的呼救声。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惊慌失措地从里面跑出来,见到他之后宛如看到了救星,哭喊着扑了过来。

  “救救我!救救我的同伴!”

  他衣服洗得发白,一晃眼让飞鸟司以为自己看到了尾生。

  “我会救你的!”飞鸟司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弯腰抱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的情绪,“里面有几个人?”

  “3个!”少年哭哭啼啼地回答,“他们就像疯了一样,要把针筒往我们身上戳,好可怕!”

  飞鸟司看到他手臂上的针眼和挣扎时的伤口,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等警方赶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里面那个孩子会被毁掉的!

  只有三个人……

  飞鸟司把他往巷子外推,叮嘱他:“我去救你的同伴,你在附近如果看到警察,就把这里的事告诉他们。”

  三个吸-毒的人,不管自己能不能打得过,拖延时间肯定没问题。

  飞鸟司拿出刚买的玻璃瓶汽水,屏气凝神往巷子深处走去,拐了弯,果然看到三个成年人和一个缩在地上的少年。

  那三个成年人显然是毒瘾发作了,身形摇摇晃晃,其中一个戴着帽子不修边幅,另两个头发凌乱,都看不清样貌。

  飞鸟司注意到,他们手上竟然有枪!

  疯子!

  看到地上的少年被戴帽子的用枪指着不敢动,另一个在给他扎针,飞鸟司立刻把玻璃瓶汽水砸过去。

  他成功砸在举枪的那只手上,吸了毒控制力下降的帽子男一下子就脱了手。

  枪支落地滑到飞鸟司前方,玻璃瓶掉在地上瞬间碎裂,把这几个人吓了一跳,他们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滑稽地停住动作。

  飞鸟司抢先拾起枪支,双手握枪指着他们。

  “放开他!”他冷声道。

  地上少年最先反应过来,趁着这几个人不敢动,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飞鸟司余光看到他跑过拐角,心中松了口气,只要他能跑掉,自己怎样就无所谓了。

  他正准备放下枪,耳畔却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枪声。

  飞鸟司感觉自己两只手臂被人粗暴地用力往后一扯,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一枚金属弹壳手里的枪支被抛出,鼻子闻到了骤然出现的浓郁硝烟味。

  发生了什么?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开枪了?

  不,他根本没有把手指放到扳机上!

  前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听到声音的飞鸟司机械般抬眼望去,眼里映入一片刺目的红。

  刚才的帽子男躺在地上,他胸口开了个洞,正汩汩向外流血,鲜红的血在水泥地上,像一窝艳丽的蛇,蜿蜒着向他爬来,汇聚在飞鸟司脚边。

  飞鸟司木木地看着这一切。

  大脑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像个老旧卡顿的电脑,逐字逐句地分析眼前的一切。

  好多血……

  他死了?

  自己开了枪?

  我杀了他?

  飞鸟司定定地站在那里,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建筑物的阴影笼罩着他,昔日璀璨的灿金色眼睛像在炉灰里滚了一圈,看不见任何光彩。

  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丝毫活人的感觉,如同一具站立的尸体。

  唯有他的脑中不断运行着一条无法理解的消息。

  ——我杀了他?

  ——我杀了他?

  ——我杀了他?

  他突然感觉头很重,眼前的世界扭曲成一团,让他感觉昏昏沉沉的,模糊的血色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缺了块头颅的人。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6岁的时候,在自己面前,前一秒嬉笑的青年突然被打碎头颅,头骨碎片混合着脑浆与血一起溅出来,浇在自己身上。

  自己手里热热的。

  他低低头一看。

  啊,他沾满血的手上多了一把枪。

  是自己杀了他吗?

  ——是我杀了他。

  他笃定的,肯定的,宛如对待真理一样想。

  “飞鸟君!”

  不知过了多久,曾经被飞鸟司笑着鼓励一定会亲手抓到罪犯的菜鸟警察第一个赶到现场。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语气变得疑惑:“……飞鸟君?”

  飞鸟司从头晕目眩的世界里脱出,他看到了眼前的尸体,看到了手中的枪支。

  他松开发麻的手,枪从他手中悄然滑落。

  眼眶里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出,他毫无知觉,木然回望小警察,面无表情地说出。

  “是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