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恩公,这是叫谁!

  难道他们认识?

  郭雅侧目看向一旁的宋延年。

  宋延年正皱着眉头打量着这女鬼,随即恍然。

  “是你啊。”

  原来这从郭大娘身子里飘出来的女鬼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巨龟沉船时,被他爹宋四丰和艄公救上船的那个女子。

  只是此时见她如此形象,想来最后还是遭遇了不测。

  宋延年想了想当时的情景,恍惚记起她是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不确定的开口,“你是月娘吧。”

  “是我。”月娘低着头泫然欲泣,款款轻抬莲步,行走间体态婀娜。

  她想要离宋延年和郭雅更近一些。

  郭雅见她靠近,后背忍不住一阵紧绷。

  宋延年:“站在原地说话就好!”

  话落,悬在半空的三张符倏地更亮了两分,漂浮在半空中,蠢蠢欲动!

  月娘忌惮的看了空中的符箓一眼,不敢再轻易动弹。

  只见她轻轻的用纤细又瘦长的手捋过脸畔的湿发,露出白皙又精致的面容,夕照的余光下,她似隐隐笼着一层柔柔的光晕。

  这让她看过去美丽纯洁又无辜,偏偏又带着一股致命的诱惑。

  只听她声音轻柔而又带着一股怅然和认命:“月娘命薄,那日承蒙恩公相救,却不想最终还是命丧水底。”

  “只是月娘也不曾想过,与恩公再相见会是如此场面,恩公信我,月娘从无害人之心。”

  说完,几颗贝齿轻轻咬唇,忧伤的眼看了看两人,随即又垂下眼帘。

  几行泪水无声的掉在甲板上。

  可怜又无辜。

  宋延年脸上一言难尽,真是不可思议,他才几岁,居然有人对他施展美人计,关键是对方还是一个女鬼。

  他上去是这么重口味的人吗?

  而且,这女鬼施展美人计的对象除了他,另外一个还是个姑娘。

  就这还想成功?

  心里这样想着,他的视线扫到旁边的郭雅,只见她面上一片不忍和怜惜,分明是中计了。

  宋延年:……

  郭姐姐,你也是女孩子好不好。

  他转头又看向月娘,见她还是落泪个不停,忍不住开口提醒。

  “不像了,一点都不像了,这鬼哭起来可是两行血泪,不是像你这样弄点水汽就可以了。”

  月娘面上一僵,暗地里咬了咬牙,真的血泪糊一脸,那还能看吗?

  她不听宋延年的话,轻轻的抬起头又看向郭雅。

  “丫头,真的是你娘自己让我上身的,她想要我教训教训你爹,等你爹吃了教训,我就会自己离开你娘的身体了,你莫怕!”

  “还有,你快和小恩公说说,我是不是还让你家多收获几成鱼获了?”

  “说来,我还是对你们有恩的。”

  郭雅却好似一下被惊醒,手中捏紧了宋延年给的符箓,警告的冲月娘吼道:

  “你不要蛊惑我,我不会信的!还有,谁要你送的鱼获了?我自己也会捕鱼。”

  想到这几天来的担心受怕,郭雅彻底从月娘的的美人迷惑中清醒过来。

  她上前将昏过去的郭大娘拖到了一边,轻轻的拍着她娘的脸颊。

  “娘,娘你没事吧?”

  郭大娘悠悠的转醒,睁开眼睛看了下四周,羞愧的闭上了眼。

  她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直是知道的,只是被迷了心窍的她,无限的放大了心中的欲念,又在月娘的影响下,言行愈加的肆无忌惮罢了。

  月娘:“喂,你快和他们说说,我是不是没有坏心。”她见郭大娘闭上眼睛不说话,顿时急了。

  “是你啊。”郭大娘开口,声音嘶哑暗沉,神情复杂的看向身影美丽的月娘。

  “娘~”郭雅担忧。

  只听郭大娘冲着月娘继续道,“这几天多谢你了。”

  郭雅惊惧的看向宋延年:“我娘她?”

  难道还没有清醒过来,不然怎么会对一个如此诡异的女鬼道谢?

  宋延年摇头:“大娘清醒着。”

  郭大娘安抚的拍了拍郭雅的手,“丫头,别担心。”

  转头,她又对月娘说,“谢谢你帮我拿回了那些银子,不然我真是,真是怎么样都不甘心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颓然又带着恨。

  月娘轻轻一笑,周身似有百花盛开,那一身姿容那一身风情,当真称的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不用客气,这也是我到来的原因。”

  宋延年心想,之前那一次的相遇,也没觉得她这么漂亮,难道变成鬼还会更漂亮不成?

  想来这都是鬼物迷惑人的手段。

  在郭大娘和月娘的交谈中,宋延年和郭雅这才知道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郭大娘在将郭老爹用竹竿赶走后,在女儿面前是威武洒脱了,背后却气的不行。

  躺在床上的时候,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我不甘心自己这十几二十年来,为这个家的付出了种种,到最后这男人对我却是说扔就扔,端是无情的很。”

  郭大娘喃喃,“丫头,你知道吗?你爹还说他是个长情的人,不然怎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人身边。”

  “而我,只不过是他在你奶奶的威逼之下,不得已的将就而已。”

  话落,两行眼泪无声的落下。

  在这她付出大半青春的男人口中,她的十几年简直活成了笑话。

  郭雅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用力的拍着船板:“你理他干嘛!我和舟舟陪着你过日子就好了,你看我爹他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穿衣吃饭,哪个事情不是你替他打理的好好的,他只要去捕个鱼就好。”

  “更别说这鱼肥的秋日了,打鱼杀鱼腌鱼,这桩桩件件哪样少得了你?”

  郭雅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这个家就是你撑起来的,他捕鱼能赚多少钱,铜板不都是娘你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省下来的?”

  郭大娘眼睛有些失神,“是啊,所以娘才更加不甘愿了,凭什么我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才省下来的三十两银子,要便宜了那个女人?”

  “娘?”郭雅抹了抹眼里的泪花。

  月娘这时插嘴,语气里有一丝得意洋洋:“没事,我都帮你要回来了,便宜不到他们。”

  宋延年也不禁侧目。

  对上宋延年的目光,月娘精神一震,更加的表现自己,献宝似的冲郭大娘喊道:“姐,你快给他们说说,再给我好好求求情,我可真的没半点坏心。”

  她嘟囔着:“我就是看不过眼了,才一直要来你家渔船的。”

  宋延年瞥了她一眼,月娘立刻闭了口。

  郭大娘对郭雅道:“你爹心狠啊,他连家里给舟舟攒下的学费,以及丫头你的嫁妆都带走了。”

  “娘不甘心,这真是日也想,夜也想的,越想越想不开。”

  “那日翻过雕像发现这是一尊神像时,娘心里就想好了,不管这是邪神也好,善神也罢,只要能帮我,我就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郭雅惊呼:“娘你糊涂啊!”

  宋延年听了也是心头酸涩,这穷苦人家,辛辛苦苦攒这几十两银子真的是不容易。

  哪想有一日被外头的老妖精撬了枕边人不说,连银子都一并给捞走。

  换谁谁都不甘心!积愤之下,郭大娘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了。

  郭大娘却对耳边郭雅的惊呼充耳不闻,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推了它三次,它次次回到我们船沿边,我就知道,这是神要入门,事不过三,我一定得将这神请来,这尊神是有灵性的。”

  宋延年:不,可能是邪性。

  月娘身影飘忽,声音带着蛊惑,“是的,我就是为你而来。”

  是郭大娘强烈的怨恨和愤怒唤醒了她,也唤醒了神。

  宋延年见此情况,又打了一道符箓过去,月娘不甘愿的闭嘴了。

  那种迷人心智的气氛一下就被打散。

  郭大娘自己站了起来,走到船舱里,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宝蓝色粗布缝制的褡裢。

  她爱惜的摸了摸褡裢,将它放入郭雅手中。

  “娘?”郭雅不解。

  “拿着吧,里面有娘给你和弟弟攒的三十两银子。”

  “爹怎么又愿意拿回来了?”

  宋延年也是好奇。

  郭大娘却是有难言之隐一般的别过头,不在说话。

  而旁边的月娘却是身子扭的厉害,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延年:“说吧。”

  月娘如得赦令一般,连忙开口,“这可得感谢我咯。”

  郭雅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了。

  宋延年见郭大娘虽然一副羞于开口,却并没有制止月娘的模样,心里便知,这郭大娘也有借着月娘的口将话说清楚的意思。

  月娘得意:“你娘其实挺漂亮的,看丫头你就知道啦。”

  “你爹还说什么自己是个长情的人,我呸!”

  “这不,我在你娘体内稍微发挥了我两层的功力,你爹就又被我迷回来了。”

  “今儿下午你不在,你爹就巴巴的将银子捧回来了。”

  “所以,要我说啊,这女儿家,就是不能太老实,像你娘这样老老实实的付出自己,最终还不是给别的女人做了袈裟。”

  待看到郭雅那愤怒的眼神,月娘抚了抚心口,神情娇媚,风情无限的一笑:

  “丫头,你可别不信我的话,也别嫌我将你娘说的太低,你得承认,这是事实。”

  “你看,你娘一漂亮起来,你爹可不就是又回来了?要我说啊,也是你娘平日里将自己过得太粗糙了。”

  她觑了宋延年一眼,继续不怕死的道:

  “你叫小恩公来干嘛呀,让我再当你几天娘,保准让你爹贴贴服服的,哪还敢有啥花花肠子给你找什么小娘。”

  “男人,哼!”说完,月娘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娇媚又骄横。

  宋延年这时才开口:“看吧,这就是鬼物,无时无刻不在蛊惑着人心,一旦我们有一丝的漏洞,它就会抓住这个空子,无线的去放大我们的欲望。”

  “到现在她还拿一家团圆来蛊惑你。”

  “而我们一旦放纵了自己的欲望,就离死期也不远了。”

  宋延年一边说着,一边扶起郭大娘,暗地里给她打了一道空明符,让她更加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他诚挚的看着郭大娘那带着岁月风霜的眼睛,开口说道。

  “大娘是个很好的人,也是因为你,延年上次来这儿玩的很开心。”

  “在延年眼里,你比月娘漂亮,延年喜欢大娘原来的样子。”

  “也庆幸自己跟着郭雅姐姐过来了。”

  不然再迟个几天,就不知道这躯壳里还是不是郭大娘本人了。

  旁边郭雅也急忙说道:“是啊娘,你别听信这女鬼的胡言乱语,爹那是眼睛瞎了。”

  说着,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娘,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我和舟舟不能没有你。”

  许是空明符的作用,也许是身旁两人的劝说起了作用,郭大娘只觉得此刻的自己灵台一片空明。

  她摸了摸女儿被风吹乱的头发,“娘不会了。”又看向旁边的宋延年:

  “谢谢你延年,大娘知道了。”

  说完,她也不顾旁边月娘的呼唤,直接带着宋延年和郭雅来到船舱的耳室里。

  一尊神像,似悲悯的低垂着眼眸。

  前面,是一鼎香炉,上面插着满满的香脚,那是香火燃烧后剩下的枝干。

  宋延年看到这尊神像时,心中诧异,面上不由得带出一丝惊愕。

  无他,这是一尊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