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烟望着众人疑惑的目光, 面上出现几分复杂。
宫一鸣到底还是有些身为外人的自觉的,起身离开,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阎非想着自己也是个外人, 不如也跟着宫一鸣一起走吧,反正卫元寄知道后也会告诉自己, 自己又何必在这里?
可当他刚起身, 黎烟却叫住了他。
“小非, 你又不是外人, 走什么?”
阎非微愣,也就在这愣神的瞬间,他被卫元寄拉回了椅子上。
江不誉也没赶他走的意思, 明显是默认了某些既定的事实。
“好了,我们一家人也算齐了, 那我便把事情圆圆整整说一遍……”黎烟沉默了一下, 叹了口气,“其实之前不该瞒着你们的。”
江不誉:“现在说也不迟啊, 你看我们都没意见。”
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的卫元寄和阎非沉默了。
算了,他们的确没太大意见。
“先哪里说呢……”黎烟也不是一个擅长叙述故事的人,她想了想才道,“我母亲原是苗疆人, 因为一些意外被赶了出去,遇到了我的父亲, 两人因为一次意外有了孩子,还生了对龙凤胎。”
“女孩是我,跟着母亲姓黎, 而男孩则跟着父亲姓, 取名……”
“庄烨。”
当这两个字落入耳中, 卫元寄才算明白,为什么她对阎非比对亲儿子还好。
毕竟那是自己弟弟的唯一传人,在对方没有留下子嗣的情况下,也算是半个儿子了。
阎非虽然惊讶于黎烟与自己师父的关系,但他更在意的还是黎烟的内力为何会在卫元寄体内那蛊毒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也不方便催,只能扯了扯嘴角,说:“原来是这样……”
见阎非的兴趣明显不大,黎烟就知道他是更关心卫元寄的事情。
还真是个痴情种,和自己那个傻弟弟一模一样。
黎烟轻叹一口气,轻轻摇头,将这种微妙的心绪抽离,说起了阎非最感兴趣的事情:“因为我当年怀了如霁以后,却被一些人追杀……”
她自幼和母亲生活在苗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同母亲到映泉门去见见弟弟。
不同于自己是个武学奇才,庄烨的武学天赋倒是显得平平无奇,不过无人在意这些,毕竟在父辈的荫蔽下,庄烨总能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
就这样,黎烟和庄烨逐渐长大,姐弟俩虽然不常见面,但也许是龙凤胎的特殊联结,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父亲会突然离世,等黎烟再从苗疆出来的时候,便已经物是人非了。
以她的心性,自然是想要给映泉门报仇的,黎烟知道她那蠢弟弟的性格,虽然好胜了些,但也不至于走上什么歪路子。
在调查的过程中,她意外遇到了江不誉,只不过是顺手搭救了对方,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对自己一见钟情。黎烟当时虽然对江不誉并无兴趣,但想到这人在江湖上的地位,便勉强同对方同行了。
却不曾想到,她娘当初中的招,自己也中了,偏偏也稀里糊涂怀里孩子。
黎烟觉得不太合理,但望着一脸忐忑说自己一定会负责的江不誉,倒也没反驳什么。
她不喜欢养孩子,大不了生下来就扔给江不誉好了。要她养这个孩子,也起码得等到自己帮弟弟报了仇以后。
可大抵是人算不如天算,黎烟回来听闻朝廷中藏有一样宝物,可让走火入魔的人内力不再暴走,甚至恢复如初。
为了救庄烨,黎烟便铤而走险,将这至宝偷窃出来,这自然会找来朝廷人的追杀。
当时江不誉被黎烟刻意支开,而黎烟都已经有了身孕,武功再强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最后虽然侥幸逃开,但还在腹中的江如霁还是受了伤,为保住胎儿,黎烟也只能用自己的内力护住腹部,却不曾想到这个胎儿竟将她的内力全部吸走了。
黎烟生产完才发现自己内力都没了,气得险些想把这个刚生下来的崽子砸死。
“哇……”
可婴儿的哭声,到底让她心软了半截,她想,便宜的是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兴许是早产的缘故,她又发现这孩子天生筋脉比旁人纤细怕是承受不了自己的内力,于是黎烟只能用蛊毒帮对方压制下来,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你们俩也别因为解蛊的事情跑去苗疆了,那里的疯子多,动不动就喜欢把虫子弄出来吓人。”
听黎烟的语气,她显然也不太喜欢那个地方。
“我知道了……”卫元寄轻声道。
原来事实竟是如此吗?也难怪江不誉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身体的事情,想来是在月岭山庄之时,到底有黎烟遮掩,如今离了山庄,失去了黎烟的控制,有些东西便会显露出来。
“至于蛊毒,也不用特意去解开,等过了两轮光阴,你身上蛊毒和内力就会被彻底吸收。”
两轮?古代一轮就是十二年,也就是说自己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痊愈了?
“……你小时候我逼着你学武,也是为了给你打下基础,毕竟二十四岁之后再学武,怎么看都晚了。”
哪知这小子小时候就是玻璃做的,脆弱得很,稍稍磕磕碰碰,便不愿意再学武了,白费她一番苦心。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偏是江不誉的种,即便是不参与武林中事,身上的担子可不会比自己的倒霉弟弟少。
以前的黎烟可是愁坏了。
卫元寄忽然明白黎烟和江如霁的关系为何紧张了。
黎烟之前的武功甚至不逊于江不誉,结果生了个儿子就武功尽失,任何一个骄傲的人都不能忍受这些——在那时候黎烟还不喜欢江不誉的情况下,卫元寄竟觉得她没丢了江如霁就已经很有母爱了。
江如霁偏偏又是个不争气的,他不愿习武,不愿学习,甘愿在家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黎烟预计到这小子和自己弟弟相似的命运,心中焦急,难免严厉一些。
“那……母亲你的内力还有方法恢复吗?”卫元寄低下头,有些迟疑道。
他并不想黎烟的武功尽失,只要有办法可以恢复,卫元寄就一定会帮对方恢复内力。
黎烟摇头:“没办法,即便是重新习武也无用,最多只能强身健体,却不能凝聚内力。”
这二十年,她也试过不少法子,只是都是徒劳。
卫元寄皱眉,听黎烟这么说,他依旧有些不太自在——如果能把这身内力还给黎烟就好了。
阎非看出卫元寄的闷闷不乐,并未说什么,只是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对方的手。
手心的温热似乎是传来了一种慰藉的力量,让卫元寄稍稍轻松一些,但心口依旧有一种被堵着的难受感。
“小寄,”阎非一直等到这场家庭聚餐结束,长辈们都离开后,才缓缓道,“我会和你一起找办法的。”
不是帮他,而是同他一起,阎非显然也把这件事情当做自己的事了。
“你以前说,在我们相遇的世界,我为了亲情不想做任务……”阎非眼底忽而闪过一丝光彩,“其实我不是很理解,甚至我有一瞬间觉得你是不是在唬我,毕竟我不是这种人。”
“但刚才我忽然觉得,也不是没那种可能。”
阎非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却是有些低落:“小寄,我好想要那个世界的记忆。”
光是卫元寄的口述,怎么可能够呢。
只是这话一说出来,阎非才意识到如今的卫元寄正低落着,自己怎么可以和他一起丧?应该让他振作起来才是。
刚想扬起一个笑容,却被卫元寄搂到怀里。
“好。”
这一个字落入他的耳中,带着卫元寄的笃定与认真,仿佛是做下某个承诺一般。
“失去的记忆,不是也能通过完成任务来获得吗?”卫元寄认真道,“我们多做几个任务,总归能找回来的。”
虽然卫元寄说这话的时候,也有那么点心虚,毕竟自己以前的记忆也没回来——虽然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了。
“嗯,”阎非的低落持续不了太久,他搂住卫元寄的脖子,笑道,“那先从武林盟主开始吧。”
“这个位置,咱们势在必得。”
卫元寄轻笑了一声:“好,咱们势在必得。”
两人私底下做了决定,等这次武林大会结束,就跑一趟苗疆——不过实际操作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毕竟若是此次真成功担任武林盟主的位置,那就得忙一段时间了。
“要不我一个人用费月明的身份过去走一趟?”阎非提议,费月明到底是苗疆人,也许能知道些当年的事情。
“不,”卫元寄摇头,“一起去。”
“我们可以以武林盟主的身份逛一逛所有江湖门派,第一站就定在百越堂,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即便是我爹我娘也揪不出什么问题来。”
阎非觉得可以,但他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你刚才说……我爹我娘?”
卫元寄:“……”
“哦~”阎非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我懂啦。”
先前在私下里还是叫名字的啊,怎么现在就变了?
卫元寄不愿在此事上在多提什么,轻咳一声,语气略有些尴尬:“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他下意识就这么说了,还被阎非指出来,总觉得有些许奇怪。
不,是很奇怪。
奇怪到卫元寄有些过分敏感,走了两步路就觉得阎非似乎在笑自己。
“你是不是在笑我?”走了一会儿,卫元寄终于忍不住了。
阎非:“哈?”
他笑卫元寄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