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婚后每天都给相公预备着葬礼>第九十章 是亲人吗

  夜风呼啸,一片寒冷,这样冷冽的夜晚,却有一只兴安军小队避开了大夏的斥候悄悄出了城,直往南肃之前的驻扎地而去。

  可刚踏进军营,一个爽朗的声音就远远地传了出来:“有失远迎……”

  秦世泽顿时驻足,眉头轻轻一皱,李胖儿转过头来看向他,虽然有些疑惑,却也跟着没有继续往前走。

  就在此时,一名中年军官穿着一身铠甲,一边向两人走来,一边拱手朗声说道:“小秦将军,李公子,下属乃托臻王的前军参将陈自德,久仰二位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幸会!”

  秦世泽略略点头:“原来是陈将军。”

  中年军官笑着伸出手,说道:“外面天冷,二位快请进帐。”

  “不了,”秦世泽周围打量一圈,不咸不淡地问道:“我们是来见拓臻王的,他人呢?”

  “二位若是来见王爷的,那可来晚一步了,王爷他日前便已经回青渊。”

  这……?

  秦世泽和李胖儿对视了一眼:难道粮草真是南肃送来的?

  陈自德似乎是知道他俩的疑问,不由叹息一声,解释道:“二位,虽然我们王爷已与六皇子和离,可这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我虽不知他之前与六皇子置了什么气,可终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带来的粮草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根本不够守城军的用度,他不辞辛苦回了青渊,总归是见不得六皇子受罪的……”

  一番解释后,陈自德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些感慨这对“夫妻”的爱恨情仇,猛然反应过来天气寒冷,这又再次邀请两人进帐。

  只是秦世泽拒绝了,他向来是个直接的人,在明白见不到南肃之后,扭头就跨上了马背。

  李胖儿倒是愣了一会儿,随后突然匆忙跟去,急喊道:“等等我,你等等……”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小队离去之后,营地里渐渐冷寂下来,只有天上的乌鸦哇哇叫着,黑色的翅膀好似死亡的灵幡。

  熏着上好沉香的帐篷中,男子坐在烛台旁,一圈光晕晃在他英俊的脸上,有着淡金色的光芒。

  陈自德撩开帐帘,小心地走进来,低声说道:“王爷,我把他们打发走了。”

  南肃没有说话,好像没听到一样,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桌前的灯火,眼睛发直。

  陈自德知道他心情不好,从收到秦世泽赶来的消息后就是,尤其青渊的粮草都进城了,殿辰都去大夏了,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就像一群傻子一样守着一座空城……

  真是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其实,陈自德一直都不太赞成南肃将事做得这么绝,试问以后朝廷若要算账,青源可该怎么办?可南肃是他的主子,他更答应过青渊王会守护南肃一辈子,所以,无论南肃想做什么,他都是他最忠实的拥护者……

  屋内一片寂静,陈自德不敢再触南肃的霉头,正要退出去,却突然听南肃轻笑一声,说道:“顾桥……他居然在青渊……”

  陈自德立马心神一凛:“王爷,那贼子胆大包天,该当被枭首,请您下令吧,我即刻就整军去捉拿他!”

  “捉拿?他现在是青渊的王,怎么捉拿?”

  南肃语气淡淡地道:“演戏也要演全套,你与其去捉拿顾桥,不如即刻入城去帮帮秦世泽吧。收拾尸体也好,打打大夏的前锋也好,拓臻王都发放粮草了,你身为其手底下的人,又怎能冷眼旁观?”

  陈自德登时明缓过来,不由暗叹自家主子的心细如发。

  只是,他想了想,又皱眉问道:“可顾桥怎么办?王爷,难道咱们就任他在青渊为非作歹?”

  南肃看了他一眼,随后漫不经心地拿起剪子挑了挑灯芯,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然这么想当这个托臻王,那就让他去吧。这世上我和他总有一个要站在阴影里,如今他是南肃……”

  咔嚓一声,剪子收拢,南肃表情渐渐就如同坚冰慢慢地融化开了一个缺口,温声道:“那我……岂不就是顾桥了?”

  陈自德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的主子还要干出什么让他心惊肉跳的事来?

  而远在青渊的顾桥并不知道就在这一刻,北方的形势即将又要发生新一轮的转变,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幕府中,估算着粮草抵达安胜的时间,并希望在南肃杀回来之前,能将一切善后,尽快回到星儿和殿辰的身边。

  他并不知道,等在前方的会是怎样的一轮风雨……

  青渊幕府中,到了夜晚外面的风就大了起来,房门突然被吹得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顾桥以为是风,就抬起头来,准备起身去关门,谁知还未动作,房门骤然被打开,就见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女人站在门口。

  冷风吹在脸上,像是冰冷的刀子,那女人站在那里,斗篷将她包裹住,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穿过层层风雪,定定地看着他。

  直到此时,几个士兵才匆匆跟上前来,跪地惶恐地道:“王爷,郡主她执意要见您,我等没能拦住……”

  “你们退下吧。”

  顾桥挥退士兵,终于确认女人的身份——那是他一直未曾谋面过的大姐姐,也是青渊的郡主,南婉。

  在金陵的日子,他收到过很多坛梅子酒,都是她酿的……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瞬,南婉缓缓抬足走进来,步履隐约透着几丝疲惫,拉过一张凳子,缓缓坐在了顾桥对面。

  女人姿态娴静,如今近距离地望去,也不似三十四五的人,只是眼梢微微有几丝鱼尾纹,却更添了几分成熟与温婉并存的风韵。

  “倘若不是我去王爷府拜见母亲却被拦下,此刻,我几乎不敢认为坐在这里的是你……”

  很久后,她才摇了摇头:“那么,这应该才算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对吧?”

  顾桥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为南婉倒了杯茶,疏离之意十分明显。遖颩喥徦

  见状,一丝落寞突然滑过南婉的面孔,她微微蹙眉,随后轻声道:“你以一介落魄之身,活到了现在,很是不易。”

  南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表面上似乎都是一副柔和的模样,可顾桥再也不想被这样的面孔骗了,他深刻地提醒自己:她们不是他的家人,从曾氏到南婉,都不是……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大姐姐,你此行究竟何意?”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过来求你一件事。”

  说完,南婉似乎觉得有些冷,将斗篷紧了紧,才又小心地道:“如今你坐在了拓臻王的位置,我只希望你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不要伤害母亲,好吗?她只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女……”

  那我呢?

  姐姐,那我呢?

  心底一丝酸涩缓缓升腾,依稀间,顾桥再一次想起了多年前她写来的信,那清秀字迹在对他说“姐姐在青渊等你,我们一家人,都在青渊等你……”

  肃儿……

  我们在等你啊……

  “你想多了。”

  顾桥眼眶微红,却高高地抬着下巴,沉声说:“大姐姐以为我来是要做什么?要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要觊觎青渊的富饶?要将整个南家赶尽杀绝?不,你错了,我有自己的姓,拓臻王这个名头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命运似一场荒芜的大火,将他烧得支离破碎,那些美好的愿望、对未来的期待,终究随着那场大火轰然而去了……

  顾桥的话虽很不中听,但南婉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似想执住他的衣袖,可看着他的冷漠,最终也只是默默地将手收回去:“这是我南家欠你的,放心,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就会住进王爷府和母亲呆在一起,不会给你添麻烦。不管怎样,都是多谢你,不止是因为这件事,还有,多谢你替肃儿去了金陵,替他承担了十八年……”

  “不必,”顾桥突然低头拿起笔,示意自己很忙:“你走吧。”

  在温室里长大的郡主,那般高贵,却微微屈身,竟然对他这个身份低贱的“弟弟”行了一礼,然后,才走出了房间。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一小雪,渐渐隐去了她的身影,火红的斗篷就像是草原上夕阳和花朵,灿烈,而又鲜艳。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桥才抬起头,眼望着东方的天空,只见厚云积压的天空之上,有一丝光亮正透了出来……

  黑夜就快要过去了,对吧?

  冷风吹来,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腹部,感受着掌心下的微弱心跳,眉眼间溢出浓厚的担忧。

  粮草发出后,他还一直留在青渊,防的就是中途一旦出现什么差错,也好再借着这个身份做些应对措施。可如今二宝已经九个月了,他就连在屋内也不敢脱下斗篷,万一被人察觉他是个假货……或者,南肃回来了,要找他麻烦……再或者,粮草未达前,殿辰就坚持不下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害怕。

  ……

  幸运的是,一连在幕府又住了半月后,粮草成功抵达安胜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

  顾桥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可当看见信上写明粮草已交给秦世泽后,他先是笑了笑,有些感慨,随后突然皱起了眉。

  老实说,虽然他求援于秦世泽和李胖儿,其实却并没有把握他们会去援助,毕竟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绝非那些普通的世家弟子可比——有时,一个人就可以代表一个家族。

  秦世泽和李胖儿都不容易。

  然而看着信上所写,顾桥情绪平复过后,突然就有一种不安从心底萦绕而起:不对啊,就算再如何忙,按照殿辰的脾性也定会亲自点验,并且,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殿辰真的忙到无法顾及此事,按理说也应交给蒋青——

  大燕军队制度森严,可万万没有秦世泽越俎代庖的规矩……

  除非,殿辰和蒋青都无法接收……

  顾桥猛然心口发紧,眼看信件已看到结尾,却还没提到殿辰,便忙问送信来的侍卫:“没有别的书信了?”

  侍卫摇头:“回王爷,没有了。”

  顾桥:“那六皇子的情况呢?信上怎么没有写?”

  侍卫想了想,道:“周大人是会办事的,如他没有写,那就是没有关于六皇子的消息,可要属下现在发出书信,让他重新发回文书?”

  这一来一回,得拖延到什么时候?

  顾桥思忖片刻,觉得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便抬手将侍卫挥退,摇头道:“不必了。”

  到了晚上,他偷偷收拾了些细软,随后避开士兵,戴上风帽,就孤身走出了幕府。

  北地的战乱和南方的旱灾都没给青渊过多影响,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还是鲜活的,明明烁烁的灯火照在顾桥的脸上,显得那般削瘦,背影孤零零的,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走过一处矮小的宅院时,顾桥停下了脚步。

  他还认得这里。

  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就是在这里,路尧从后方探出手,用帕子蒙住了他的口鼻……

  顾桥就那么望着那宅院,夜风吹在他的脸上,战栗的寒冷如同一只利箭,轻飘飘的滑过他的心脏。

  然而,这一世终究是他欠路尧的更多一些吧……

  顾桥轻出一口气,苦涩一笑,却在不经意的抬眸间,只见一个久在睡梦中徘徊的身影竟然真切地浮现在眼前,就在长街的另一侧!

  那是……?

  顾桥顿时瞪大眼睛,整个人如遭电击,静静地愣在那里,

  这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他的侍卫,恰如当年的高大俊朗,一身利索黑衫,伴有一截空荡荡的袖管,从汹涌的人群中一闪而逝。

  恍惚间,顾桥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富云港,就那么看着那个背影在人群里消失……

  不!

  阿尧,等等我!!!

  反应过来后,顾桥突然发足狂奔,他奔跑得那样急,一直跟着那截若隐若现的袖管,越过长街,越过商铺,越过人群,只害怕这一切如同一场浮云落幕,一转眼就会碎裂。

  可他始终是有肚子,压根追不上前方那人的步伐,干脆摘下风帽,露出面容,就在守城士兵惶恐地跪下去的那一刻,他已经利落地跨上了一匹马儿……

  城外大雪纷飞,天地萧索一片,马蹄踏到荒无人烟的荒原上的时候,顾桥抬手挡住眼前风雪,努力地瞪大眼睛,却只能看到那隐隐绰绰的背影。

  “阿尧——”

  他大喊了一声。

  隐约间,他觉得心脏跳得很厉害,砰砰的响,冰凉的风顺着滚烫的嗓子咽下去,却没能浇熄心底的那抹无端的恐慌和激动。

  阿尧,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