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婚后每天都给相公预备着葬礼>第四十七章 磕个头吧

  白胡子医师一把年纪了,也真是活久见:“这位公子…额额,夫人,你实在是太粗心了,都有了身孕这么久了,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言罢,他扭头看向李胖儿:“这位相公,夫人得好生照料着啊~”

  李胖儿:“……”

  显然这位老医师不认得这对恶名昭著的纨绔,不过想来也是正常,纵然他俩的名声再大,又怎能大得过整个金陵?

  李胖儿刚想矢口否认,可一见南肃如遭雷劈的模样,蓦地意识到什么,便弯下腰笑着说:“欸,知道知道。”

  老医师很深沉:“记住,克制!”

  “欸,知道知道。”

  两人在一旁你来我往地说话,而南肃整个人依然还呆愣着,好似被人一刀劈中了骨髓,微张着嘴,久久不能言语。

  这老头之前说了什么?他有宝宝了?哪来的宝宝?

  南肃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名老大夫,瞪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医师将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最后,叹息说道:“夫人,我为你开一帖补血养气的安胎药,你好好的服下,然后安心静养,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糟蹋自己的骨血了。”

  南肃坐在椅中听着,仍旧是呆呆的。封王大典就在眼前,这些日子他已将回青渊提上了日程,并成功地稳住了自己的心,并可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发生了这种离奇的事情……

  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捂着小腹,恍惚间,似乎能感觉到某个微弱的心跳,一如殿辰的。

  可这!这怎么可能!?南肃胸口起伏得越加剧烈,喉间含着一丝哽噎,突然大喊道:“庸医!全都是庸医,你们怎么老是信口雌黄的?这种话也好糊弄人的吗?”

  虽然这么骂着,可只有他才清楚地知道,近来自己身体是有多异常。

  他知道这个时候发火没有用,即便自己的火大到能把整个医馆都烧了也是徒然,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总得确认这个事儿吧?发完火,就得病急乱投医,哪怕只要有一个人告诉他这是假的,他也不至于这么慌乱……

  李胖儿也被深深地震撼了,谁听说过男人也会怀孕的?

  出医馆后,他干脆搞了个带纱帘的斗笠。遮住面容后,两人终于真正扮演了一回奸夫淫妇,马不停蹄就奔赴下一家医馆,势要将此事弄出个真假来……

  入夜,金陵的灯火再一次将夜空映成了橘红色。

  李府的客厅里却很安静,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仿佛掉下来能砸死人。

  两个男人定定地看着桌子上一堆安胎药,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李府下人进来,提醒道:“大公子,可要为世子收拾客房?已经子时了,世子今夜要留宿吗?”

  “不用准备了。”

  下人离开后,李胖儿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沉默的南肃:“那个…我送你回去吧?得和六皇子说一声的,毕竟他是宝宝的爹嘛……”

  南肃的脸阴得如同大雨将至,过了好半晌,他深呼吸,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用告诉他,这天底下哪有男人生孩子的?此事你不要声张,我悄悄处理掉就是。”

  李胖儿很迟疑:“可是,即便你不要宝宝,还是得告诉六皇子一声吧?”

  南肃皱眉:“告诉他做什么?”

  这!

  李胖儿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小事,一着急,声音情不自禁就随着情绪上扬起来:“反正,我搞不懂你们俩之间的事,我只知道,此事我一定得告诉六皇子,万一以后出点什么事,那可是跟我要扯上关系的!这一次,我不能惯着你!”

  说完就拉着南肃出府,准备唤马车。

  但让南肃惶恐且难过的是,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如果殿辰知道他们有了宝宝,一定不会让他弄掉的吧?可这孩子一旦生下来,是要姓殿的,那他南肃这辈子可就真的栽在金陵了!

  南肃,他想,你不是走肾不走心的吗,没有什么是比回青渊更重要的?对吧?

  李胖儿扯着南肃就向外走去,南肃拼命挣脱,眼眶越来越红:“我过两天就会将宝宝弄掉的,你他妈就闭个嘴,有这么难吗?我是男人啊,你存心要在天下人面前下我的脸面,是吧?”

  不料,李胖儿愣住了。

  “南肃,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李胖儿气急之下,眼里也有了泪。

  他强忍着,眼泪蒸发,就变成了愤怒:“我若和你其他的狐朋狗友一样,此事你爱怎么样都行,关老子屁事?可你是老子兄弟,十多年啦,咱俩认识十多年啦!这又不是打架,打赢打输都行,这是怀孕,是有宝宝啦!不管是男是女,宝宝都是我侄儿侄女,就算你不要,他妈的老子也得让六皇子先同意!”

  听李胖儿这么说,南肃傻了。

  玩感情是一件危险的事,正如谁都知道红灯不能闯,可每年爆发的车祸还是有很多。

  在和殿辰双向破戒的这条路上,南肃俨然已经默认自己的是个飙车王了。红灯闯了那么多次,无数的剐蹭和小事故后,他终于有机会,体验到了重大车祸的感觉……

  “可我要回青渊的。”

  这样的话,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了出来。“砰”的一声,他向李胖儿跪下去,嘴唇颤抖着,却一字一顿地说道:“胖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吧?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让我回家好吗,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没有人说话,只有微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吹起他们的衣角。

  眼泪无声地掉落了下来,一颗颗地润湿了胸前衣衫,过了很久很久,待李胖儿从震惊中回过神却依旧一言不发时,南肃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站起来大步走出了李府。

  他的背影高瘦的一条,被灯影照着,淡淡的垂在地上。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一丝丝春雨,满园的柳枝如霜染,渐渐隐去了他的身影。

  ……

  回到世子府时,卧房里的灯还亮着。

  南肃的心顿时突的一跳,几乎就在同时,门被打开,男人挺拔地站在门口,修长双眼如沉寂的深潭,嘴角微微抿起,说道:“什么时辰了?”

  南肃远远地瞧着他,喉咙突然有些发干。

  手下意识地就放在了腹部,一个念头也不可抑制地就冒了出来:站在那里的清隽男人,是他的丈夫,而他有了他们的宝宝……

  他突然清晰地认识到了他们的关系,不止是捆绑婚姻了。

  其实此刻只要嬉皮笑脸地过去解释一番,男人嘴角就又会上扬了,可南肃忽然就没什么力气了,只是静静地道:“玩得晚了些,你不困吗,怎么不睡呢?”

  似乎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十分多余,殿辰再度看了看他的表情,寡淡地道:“你觉得呢?”

  南肃一噎,良久后说了句“抱歉”,然后就径自越过他向里走去。

  胳膊突然被拽住,只听殿辰说:“怎么了?”

  “没怎么,今儿在马场玩得不开心。”

  “可我才刚去马场找过你,伙计说你压根没去过,你去哪里了?”

  他去找过他?会不会找到医馆去?

  “关你屁事?”南肃突然一股邪火涌上来,喝道:“控制欲这么强,那怎么不把我拴在裤腰带上呢?”

  卧房里的灯火点得很亮,从门口望进去,衬着一室温暖,能看出男人等了很久。

  初春的夜晚,下了蒙蒙细雨,可此刻南肃却宁愿甩开他走进雨中,暗自挣了挣,谁料却无法挣脱。

  “我没想控制你,正如我没想过,你还是撒谎成性。没去马场就没去马场,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

  “南肃,我说过,至少你得对我坦诚一些。”

  “坦诚?好吧,老子去暖香阁睡女人了,拿的还是你给我钱,行了不?”

  一切仿佛就那么冷了下去。

  仿佛等了很久,才听见殿辰轻轻笑了一声,南肃依然垂着视线,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总觉得近乎于冷笑,或是嘲讽。

  “行,你真行,就这样吧。”

  殿辰说完就回屋披了件披风,往侧卧而去。可突然想到什么,走了几步又回来,努力压下怒火,继续说道:“我只是不喜欢你说谎而已,不要赌气,好好说,去哪里了?”

  “说了!暖香阁!!”

  “你确定?”

  “不信你去问啊,之前又不是没去过!”

  “不了,以后你去哪儿跟我没关系。”殿辰说这话时,脸上神色依然淡淡的,并没有多么生气,却也看不出几分温柔。

  檐上的灯笼不甚明亮地照下来,说实话,连面孔都有大半是晦暗不清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南肃直接的咫尺之外的那双眼睛分外冰冷。

  “南肃,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老是一次又一次地对你产生错觉呢?”

  错觉?

  南肃吊儿郎当地翻了个白眼:“因为老子他妈叫南肃,不叫崽崽!”

  “呵,”殿辰伸手撑住南肃身后的门板,状态安适且随意,一如他上下打量的眼神:“确实,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若将他的光环一拿掉,仔细看一看,其实你南肃,真的,很,一般。”

  中间的停顿真是恰到好处。

  南肃:“……”

  他的拳头猛地捏紧,也跟着冷笑一声:“随便吧,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都行!一般不一般的又有什么关系?好坏我都认,老子懒得跟你扯皮,反正既不靠你活,也不跟你过——”

  “唔。”

  刚说完,一张薄唇强势地就逼落下来,带着挑衅和出离的愤怒。

  “你有种再说一遍?”男人狠狠咬着他的唇瓣。

  这还是南肃第一次感觉到殿辰身上散发着戾气,他怔了怔,这才想到要挣扎,可身体刚刚一动,殿辰猛将他钳住,只听“砰”的一声,后背已重重撞上门板,隐隐生疼。

  南肃忍不住皱眉,却腾不出气息来呼痛。

  这个狠戾的亲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片刻,殿辰就抬起脸来,清俊的眉眼里闪动着愤怒:“现在,还跟不跟我过?”

  南肃偏过脸去急促地喘息,因为缺氧,一双眼睛里泛着薄薄的水光,却立马又转过头来,盯着那张英俊迫人的脸庞,声音不稳地道:“你他妈找你的崽崽过去吧!惯的你,老子不伺候了!”

  殿辰睫毛轻颤了颤,怒气几乎在眼中凝成了实质,旋即胸口猛地一起伏,拽着他就向着侧卧走去!

  “你干嘛!放手!”

  “……”

  男人脸色阴沉,一语不发,一路将南肃直接拖拽到侧卧屏风后的一方小供桌旁,狠狠一把将他甩在蒲团上。

  虽然知道要不了几天,宝宝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可南肃仍是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愤怒抬起脸时,只见殿辰已将一块黑布揭开,露出下方的黑漆牌位,然后回眸看着他。

  “能想起什么吗?”

  南肃有些诧异,看了看殿辰,再看了看那牌位上写的“慈母沈曼文之位”,突然心中一震,竟一下子就不敢再造次了。

  良久,他收了视线,冷冷问道:“你什么意思?”

  “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吗?”殿辰几乎是在笑了。

  南肃看着男人和那樽牌位一起立在那里,一样的冰冷,一样的带着肃杀和萧索,竟蓦地觉得有些害怕,不由站起身来,脚步慢慢地往后退……

  “你过来。”

  见他这副模样,只不过一瞬间,殿辰的戾气突然消散,语调里只带着浓重的悲哀与隐忍。

  南肃停住步子,却立在门口一动不动,既不敢离开,也不敢过去,略有深邃的五官皱在了一起,眼底有一丝怀疑一点点地扩大,蔓延……

  当殿辰将他重新拉过去,并将点燃的香递到他手里时,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安然:“给她磕个头吧,磕完后,你就不欠我什么了,以后跟不跟我过都可以,随你。”

  南肃突然问:“为什么要我给她磕头?”

  殿辰:“你是她的儿媳,磕个头不很正常?”

  南肃莫名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就跪下去,可是抬眼看见那樽牌位的瞬间,却发现这个头怎么也磕不下去。

  他不信佛,所以从不入寺,一如他不信鬼,却也从不敢在死人面前说谎。

  他要回青渊,所以不能跟殿辰过,可如果不跟殿辰假装好好过,他似乎又不能回青渊,这一刻,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了。

  殿辰就跪在他旁边,乌黑的鬓发,侧脸清俊削瘦。

  南肃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甚至还能感觉到自己腹中宝宝的呼吸,他喉结滚动一下,突然起身将香插进炉里,扭头就往外跑,飞快的速度,“唰”的一下就冲进了小雨中……

  前方是花坛,拐过去,马上就能冲出世子府了。

  快啊,再跑快一点,这里太让人窒息了,每一处都是他和殿辰一起走过的地方,他真是一刻也不想要在这里多待了!

  快啊——

  “崽崽,别走!”

  一声破碎的呼唤传来,将南肃的脚步突然拖拽住了。

  他眼睛猛地瞪大,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咕咚”一沉,好半晌才僵硬地回过头去,只见殿辰站在一一座拢烟的假山鱼池旁,总是挺拔的脊背微微弯了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求你,求你别走,就当,就当可怜可怜我……”

  哽咽得已是不成声。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夜风呼啸刮过金陵上空,卷过了这片豪华锦绣的土地。所有行走的、站立的、遥望的、忙碌的声音同时静止,天地间寂静无声,就连天上的鸟,似乎也停止了飞翔。

  南肃猛一踉跄,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